031 一只马蜂
“姑娘,您从回来就一直在寻思,您到底寻思什么呢?”从城外回来,草儿就看到靳宜安沉思不语,进了屋水也不喝点心也不吃,忍不住问出了口。 靳宜安闻言笑了笑,手指抚过桌上尚且冒着热气的茶盏。她在想什么?当然是那门亲事了,凭什么她就要嫁一个声名狼藉的风流男子,还没过门就注定失宠?她靳宜安不指望高门大户,不指望夫荣妻贵,不指望夫婿俊秀无双,宁愿和一个普通的男人过普通的日子,也好过在后宅中鸡飞狗跳闹一生。 尤其,不能再与人为妾。 回首前十几年的生活,大姨娘过的日子是什么样,她都铭记在心,纵使其他两位姨娘比大姨娘体面些,但在嫡母面前却仍要伏低做小,所出子女亦是小心翼翼。为什么?自是嫡庶有别!她既知道做庶女的苦,就绝不想将来的子女仍旧如她一般。 若是能退掉和袁二公子的婚事,她又如何能给自己找一门妥当的婚事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婚姻大事岂可自主? 看靳宜安又陷入了沉思,木儿将草儿衣袖轻轻一扯,两人轻手轻脚的退出了门。 “你跟着姑娘去的,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僻静处,木儿皱着眉问道。 草儿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啊,姑娘除了和四姑娘说过几句话外,整个上午都在那里坐着,根本没有任何异样啊。她再仔细的想,忽然间猛的瞪大了眼睛,姑娘不会是因为袁二公子吧?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见状,木儿连忙问道。 “我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这样了。”草儿嘟起了嘴,圆圆的小脸上都写满了“愁”字,“那位爷不是也去了么,观景棚里的夫人们东拉西扯,议论了几句,我看姑娘怕是听进心里去了。”都怪袁二公子,非冒充齐小公子,弄出了一笔糊涂账。 午后的安时院格外静谧,连风声都听不到一丝儿,这个时候正好是主子们休息,下人们也趁机偷懒的时候,可却有细碎的脚步声自拐角处响起。草儿和木儿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的改换了话题,转而议论起龙舟会上的热闹来。 那脚步声在拐角处停下了,然后,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木儿冲草儿使了个眼色,草儿心领神会,却忍不住瞪了木儿一眼,轻声抱怨道:“就知道指使我,你自己怎么不去?” “你草儿姑娘的名字可是响亮的很,有你在,用得着我来献丑吗?”木儿促狭的笑起来,自那次闹过洗衣房后,比大姑娘更出名的反而是草儿,人人都知道了大姑娘身边跟着一个无法无天的丫鬟,撒起泼来两三个人都拦不住。 无奈的扁扁嘴,草儿认命的自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口中大声说道:“木儿jiejie你别动,那里停着一只马蜂,等我把那虫儿砸死,不然蛰了姑娘就麻烦了。”说着,她小心迈开步子,快到拐角处时就看到了一角秋香色的裙摆在那里,于是猛的将手里石子砸了过去,“看我砸死这该死的虫儿!” 偷听的人没防备,被那石子正巧砸在腿上,呀的一声叫了起来。 “小玲?你在这里做什么?”草儿故作惊讶的问道,不等小玲回答,立刻又说道,“不要动,那马蜂还在呢,竟停在你簪子上了!” 刚要伸手去揉腿的小玲闻言僵住了,若是被马蜂蛰了可是会疼死人的,可恨进了五月,院子里的石榴已经有几朵花早早的开了,不然也不会招来马蜂。 木儿追了出来,伏在草儿背后颤着声道:“好大的马蜂,怎么办?”一张俏脸骇得如白纸一般。 小玲更是不敢动弹,腿上被砸中的地方又痛得要命,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嘘——,我来赶走它。”草儿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小玲不要出声不要动,轻手轻脚的从一边的石榴树上折下一根枝子。 “草儿jiejie……你要干嘛?”小玲吓得心惊胆战,就算草儿不让她出声,她也忍不住要出声。 草儿正小心的靠近,被小玲一问,她立刻瞪了小玲一眼:“还能做什么?帮你赶走那只马蜂呗,难不成我还会打你?别动,那马蜂往下爬了——你今儿是不是擦香粉了?” 听草儿这么说,小玲哭的心都有了,她今天擦的是茉莉香气的香粉,如果知道会遇上这种事情,她说什么也不会擦香粉啊。有一丝风从东边吹来,小玲只觉得头顶发丝微动,顿时连骨头都快软了。 “别怕,我来赶走那只该死的虫儿。”草儿说着,举起树枝子就往小玲头顶打去,边打边说道,“竟然还赖着不走了,看我打!诶,飞起来了,我拍!” 木儿在后面煞有介事的帮腔:“左边,飞左边去了!——唉,以后说什么也不能擦香粉,万一被蛰了就惨了。” 等草儿气喘吁吁的将马蜂赶走,小玲原本梳得整齐的双螺髻已经散成一片了。 “草儿jiejie,那,那马蜂……还在吗?”小玲颤巍巍的问道。 “飞走了,呼,可吓死我了,好大个的马蜂。” 听了这句话,小玲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这时候,她倒是不觉得腿上被砸中的地方有多疼了。 目送小玲跌跌撞撞的回屋去收拾头发,木儿才在草儿身上轻拧了一把,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也忒使坏了。” 草儿不依的追着木儿拧了回来,又多拧了一下,才恶狠狠的哼道:“鬼鬼祟祟的偷听我们说话,不给她点好看的,还真以为我是面团儿捏的呢?话说回来,你不使坏,刚刚干嘛帮我骗她?说得跟真的似的。” 两人打打闹闹到了靳宜安门口才停下来,整整衣裳,老老实实走了进去,迎面就对上了靳宜安笑吟吟的眸子。 “你们两个在院子里闹了好一阵子,闹什么呢?” 草儿赧然的扭扭衣角,咕哝道:“姑娘……奴婢什么也没做。” 靳宜安打量了一下草儿,虽然衣服很整齐,可衣袖上还卡着一片石榴叶,鬓边也点缀着一片红艳的花瓣,忍不住捂嘴笑了,也不说话,指指里间的镜子,让她自己去看。 片刻后,里面果然传出了一声叹气,草儿垂着头出来了。 听了两人解释后,靳宜安笑着点点草儿的额头:“你们啊,真拿你们没办法,可怜那丫头精心梳好的发髻,又要费上半天功夫梳起来了。” “姑娘,人家这不是在给您出气嘛。”草儿跺跺脚,又恨恨的说,“那丫头定是夫人派来的,就等着听了我们什么话好学给夫人听呢。” “不,如果是夫人的人,压根就不用直接学给夫人听了。”木儿摇头,“别忘了咱院里还有个林大娘呢。” 那林大娘可是个妙人,平日里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一旦哪里有争执,她老人家绝对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不知道她就躲在一边观望呢,哼。 “也是,想必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去找林大娘了。”草儿点点头,想起方才的情形,又捂着嘴偷笑起来。 然而,半个时辰后,明兰悄悄的进来了,有些忧虑的道:“姑娘,跟我一屋的那个小玲刚刚偷偷的出去,奴婢不敢跟得太近,远远看着她去了鸣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