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死祭
林邝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强撑着答道:“我哪里会认识这等江湖草莽!” 那亲信仍是面有难色,嗫嚅道:“江南霹雳堂素来以火器见长,郁公子却是个例外,他这‘夺命蝶’一出,七昼夜之内,绝无活口……” 他正待再说,却被林邝阴冷狠辣的眼神震住,只得噤若寒蝉。 林邝已是寒湿重衣,骨子里的毒辣却反被激了起,他一拂衣袖,低笑道:“七日之后,我要让他的首级悬在城门之上!” 他刚说完这句,只见远处一阵烟尘弥漫,大约有百余骑正飞驰而来。 那是栾城的方向…… 他心中一凛,想起郁公子扮作自己随从,又想起穆那那发黑气绝的尸身,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借刀杀人!! ***** 岘昆行宫中,桐林青翠,密密荫凉,晨露倚在树下,一人独自摆着棋谱。 白玉的棋子雕成菡萏形状,拈在指尖,冰凉柔润,晨露却反而想念起乾清宫的那副唐子了。 她将这雪白菡萏拂乱,收入紫檀匣子里,只剩一枚时,才悠然回身,笑道:“我正想着京城,你便来了!” 身后修竹丛前,瞿云一身劲装,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皇帝院中出来。 “京中情况如何?” 晨露知道他又要责以大义,先发制人的问道。 “风平浪静……” 瞿云微微苦笑着,显示这并非好事,“太后隐退礼佛,静王也安坐府中,六部事务毫无凝滞,实在是可喜可贺。” 他句末的讽刺让晨露不禁大笑,谁知瞿云望着她,又道:“你终于知道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却让晨露微微眯眼,幽寒的光芒在她眼中绽放如花—— “你问的是哪一桩?” 瞿云黯然低头,低声道:“我出京之前,发现二十六年的一些故纸文书,已被人取走——普天之下,只有你会在意那些陈年消逝的性命了。” “你早该知道,瞒不了我多久的……” 晨露叹息着,轻轻揉捏着那枚白玉菡萏,簌簌的莹粉从指间滑落,漫不经心,却又惊心动魄。 “当年我军中袍泽,身经百战,命硬得阎罗不收,又怎会是短命之相呢?!” 她低低笑道,清冽黑眸中,因着回忆往昔而染上重重风霜。 黑眸眯成一线,她一字一句的,幽幽道:“是林邝,和他云燕二州的府兵,对我的中军下这毒手,却伪称是鞑靼大军所为。” 她微笑更深,想起那汗青史编,那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几乎要大笑出声—— “死战殉国……他们没有战死沙场,而是死于这背后的暗箭!!” 瞿云的双肩,因极度的悲愤而颤抖,他轻轻道:“有几个人,已是位高权重,在先帝默许之下,三五年中,都死于兵灾急病——到头来,也不过是天寿不永罢了!” “你不告诉我,是怕我狂怒之下,失了心志……可我怎么会冲动呢——我只会将这些人命和鲜血,让他们加倍偿还!” 晨露飒然一笑,遥望着栾城所在的方向,眼神淡漠而危险—— “林邝,你如今,定是焦头烂额了吧!” **** 雪峰晶莹,在日光下绚丽高华,不可名状,一年之中,它并非终年冰雪,而是因那莹白山石,远看似冰雪覆盖,才得此盛名。 山下营帐重重,此时却都无人在内,黑鸦鸦的人群,聚集在营帐前的小丘上,正低头沉默哀悼。 干草铺就的高台上,一具年轻的尸体正静静安睡着,他衣冠金刀,整齐粲然,面上惊骇的神情,也被抹平。 素来被少女们爱慕的王子,如今却客死异乡,将士们在风中沉默着,有人在轻轻哭泣。 随军的萨满,念叨着谁也不懂的神秘咒语,缓缓地转着圈子,他手持火把,正要燃下,却听忽律在旁说道:“慢着!” 一夜之间,他的鬓间又多了几缕银白,在日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他叹息一声,眉间皱纹便深一重,往日的豪迈勇悍,仿佛是雪峰上的繁花,悄然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