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三章 亲征
皇帝双目闪着怒光,宛如雷霆凝聚,晨露毫不避让,直直看着他,两人互不相让,对峙了良久,元祈才开口道:“这是国家大事,你不要过问。”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太过生硬,正觉得过意不去,待要届时,晨露却微微一笑,轻叹道:“果然无法……” 元祈望着她这一笑,只觉得有如繁花星绽,美而眩目,竟呆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敛了笑容,亦是叹息一声:“朕也是无奈,西北门户大开,半边江山就在铁蹄下任由蹂躏,从此,京城都要在那些蛮夷阴影笼罩下——强敌环伺之下,中原再无宁日!” 他望着满天蔚蓝,阳光普照,只觉得周身热血都沸腾,拔出佩剑“太阿”,白刃一闪,将檐下松枝齐干而断—— “人生自古谁无死?朕宁可血染沙场,也不愿让子孙后代,都在蛮夷窥视下苟延残喘!” 他微笑着,眉宇间一片爽朗豪迈,再无平日发沉稳寡言,朝着晨露深深看了一眼,柔声说了声:“你不必担心!”便大步入内,继续商议。 晨露望着他离去,又回首看了看那轰然倒地的松枝,却没有生气,唇边微微勾起,满是赞赏和畅快,眸中的冰雪之色,也消退不少,但见一片清柔。 午时,元祈才回到乾清宫中,他正要径自进入御书房,却见廊下三四个小太监,正在秦喜的督导下,做着针线活计。 元祈看着他们笨拙的手脚,很是好笑:“这是做什么?” 秦喜抬头见是他,连忙跪倒脚下:“是尚仪大人吩咐的,道是皇上有用。” 元祈接过一看,却是一片片的犀皮,已经细细硝过,剪裁拼接开来,依稀是一件甲衣, 上面用针络了无数小孔,他微一思索,明白这是散热用的,不禁心中一热。 那个清冷有如冰雪的女子,竟会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他神思不属的踱到书房,却见佳人盈盈伫立,正在等候。 “那件皮甲……看着有些太大……” 元祈对上她清冽眼眸,心中一片暖热,鬼使神差之下,居然胡乱找了个话题,待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又是懊恼—— 人家一片好心,自己言下之意,却不是在嫌弃吗? 谁知,晨露并无不悦,点头答道:“那就让他们稍微改下吧!” 元祈有些惊诧:“那针线络子,不是你打的?” 话一出口,他便又后悔了—— 少女的眸中光波微颤,眉间微蹙,好似正在忍耐着什么:“微臣并不会针线活计!” 元祈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是捅了马蜂窝,摸摸鼻子,再不敢开口。 良久的沉默后,晨露打破了寂静:“皇上若要御驾亲征,须要防范京城生乱。首要一点,就是要从速料理完军中事务,十几日内返回京城,可以无碍。”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元祈知道她还有下文,于是凝神细听。 “若要让静王安分些许,您可以找两个人帮忙。” 不知怎的,少女的声音,很有些诡谲神秘。 “哪两个人?” 皇帝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一位是驸马都尉孙铭,另一位……” 晨露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带上了几分阴森:“却是当今的太后,您的亲生母亲!” **** 永嘉十二年六月初一,朱雀大街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明黄帷绸将两旁围个密不透风。一万禁军仪容整齐,三呼万岁。辰时,圣驾自宫中而出。 皇帝竟没有乘坐辇舆,而是与众将官一般,骑在马上,他身着窄袖箭衣,外罩着轻巧皮甲,精致合身——却是重新改过了的,神采飞扬,英气勃发,宛如天中烈日一般。随侍一旁的,有军中俊彦,负责文书的翰林学士,个个都是人才不凡,可是比起常服平饰的皇帝来,却是差了一大截。 随着三声炮响,皇帝饮下一杯,辞别了前来送行的太后和中宫,领军启程。 皇帝望着身后精锐的一万禁卫和二万京营将士,并无半点骄矜。他只带这些兵马,是有缘故的。 这次事起仓促,并不是兵力多少的问题,而是襄王对周浚,丝毫没有心服之意,他怀着鬼胎,有意无意的纵容士兵违令追击,致皇帝的谋算,一齐落空。 这次前去,能让那两个同样桀骜,一为狷介,一为恶意的将帅,心仪景从吗? 元祈很有些不确定,但这世上的事,便是再无把握,也须得去做。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禀报声—— “微臣在此随驾!” 晨露一身男装,很是潇洒倜傥,策马而上,不知是因为忙碌还是兴奋,她的晶莹容颜,焕发一种淡淡绯红。 元祈凝望着她,叹气道:“你不应该跟来!” 晨露不答,只是轻轻抚摸着麾下良驹的鬣鬃,重温着这熟悉而久违的触感—— 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在人生喧闹之下,完全没有发觉,两道尖锐的目光。 太后携同皇后,并后宫诸妃,凤冠朝服,有一列帷幕遮掩,她们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皇帝御驾远去。 皇后侍立于太后身后,不无伤感地抱怨道:“仓促之间,皇上就决定亲征,也太过随心所欲了!” 太后端详着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头也不回道:“这全是你伯父做的孽!” 皇后听着不忿,暗道他难道不是你的骨rou至亲,口中却若有若无道:“虽说伯父处置不当,皇上却也不必如此匆忙……也难怪,有人在旁怂恿着,他为博佳人一笑,什么也不顾了!” 她声音越发尖锐,想起那日,在乾清宫中,那个小小女官在殿前一出现,皇帝便硬生生将她从怀中推开的窘境,恨意满盈心胸。 “怎么?!还有这等事?!” 太后柳眉一挑,眉宇之间,威仪毕露—— “是哪个妃嫔这么大胆,竟敢干涉朝政?!” 她立在凤凰罗伞之下,在漫天欢呼声中,声音不大,确实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皇后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似的嘲讽:“就是您那日夸赞过的尚仪……” 她恨恨地咬唇,冷笑道:“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居然魅惑得皇帝不知天南地北了,居然要御驾亲征?!这可不是戏文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