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宁为悍妃在线阅读 - 第七十六章 赏菊宴(七)

第七十六章 赏菊宴(七)

    水亭内,李莫忧歇了琴声,和李莫愁一起双双走来迎住了郑佩云姑嫂。

    李莫愁执了郑佩云的手,面带难过之色:“佩云,坚强些!世子若有什么,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世伯伯母需要你安慰,还有盈盈,她变得这么柔弱……”

    郑佩云面无表情:“我懂的!”

    李莫忧扶了许盈盈坐下,殷勤地递了一杯茶给她:“喝口茶吧,要不吃个果子?你刚才吃那么少,这样可不行,再难过也得多吃点东西,身体要紧哪!”

    郑佩云许盈盈姑嫂本来并未表现出什么,被她姐妹二人这么一来,许多不知情的认识不认识的命妇贵女便纷纷围上,七嘴八舌,问长问短,好奇多于关切,姑嫂俩招架不住,李莫忧便主动帮着应付大家,代表郑氏姑嫂说话,一时间郑挽澜伤重不起,生命垂危,许盈盈才新婚不久就要变成寡妇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四处飞扬,邻近几座亭台的女眷们都知道了,就连湖上泛舟或对面楼阁雅间吟诗闲谈的男士们都知晓,纷纷将目光投放过来,同情声,怜惜声,概叹声,彻底扰乱了许盈盈的思绪,引得她更加惶惶不安,心情极度恶劣,以至于几位刚新婚不久的年轻命妇过来围住她,想要跟她说几句宽心话时,她嚯然起立,逃一般跑到临水一面湘帘边,以袖掩面,垂泪饮泣。

    她本不想来的,可是公公郑德阳说不能拂了安王面子,一定要来,哪怕只露一露脸也好!

    小姑子郑佩云陪她来了,她们见到了明珠,她依然纯真美丽,依然明珠般闪烁夺目,光彩照人,可是那个时刻想念她的人,生命却在一点一滴地流失。

    当初郑府决定,不管郑挽澜活下来还是死去,都要给他做一门亲事,一为冲喜,或可改变他命运;一为免他未婚即逝之憾,他二十岁了,作为将军,他威武勇猛,战功无数,作为人子,他孝悌仁敬,作为兄长,他对meimei爱护有加,他是个好孩子,该有个妻室守护他,为他哭灵!

    有许多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将死的郑挽澜,东关候世子、少将军的英名,边城女子们早已耳熟能详。

    许盈盈不顾父兄的反对,持剑以自刎相逼,硬是让父母亲自出面,与郑府结了这个姻亲。

    两家世代交好,从小她就喜欢郑挽澜,郑挽澜待她如同待郑佩云,她经常住在郑府,快乐地和郑家兄妹一起生活,早就把自己当成他家的一员。如果没有明珠出现,她想她能够搏取得郑挽澜的爱情,可是偏偏他们兄妹遇见了明珠,郑挽澜深深地陷了进去,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比明珠年长一岁,明珠看不到的东西她能深深领会得到,郑挽澜的眼神,专对于明珠的笑容,完全不同平常对她和郑佩云!

    太后寿辰,她因事不能同去,仅仅三天时间,她就失去了机会!

    郑挽澜爱明珠之深之切,不能用语言来表述。得知她病了,她母亲长嫂责怪郑府,他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第二天出来面色发黑,眼睛红肿,像变了个人。

    他求佩云再去相府走一趟,亲自挑了很多药品让她带去,又口述让佩云写了一封信带去,当佩云再次被拒回来,他白了脸,不言不语,闷闷不乐。

    终于要回边关,他不能不走,却又舍不得走,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郑夫人劝导他:即使喜欢,也不能是现在,明珠还未及竿,说不定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他对她的心意,不如再等一年两年,她长大些,再来论说。

    郑挽澜听了,觉得有理,这才放下来,随父回到边关。

    但从此后他眼里心里再也进不去谁,不管许盈盈怎么努力,始终不能打动他。他一心一意想念明珠,定期往京城寄信寄东西,当然信件由郑佩云书写,内容却由他拟就,以佩云的口气身份,问候明珠,嘱她保重身体,并将他们兄妹的近况告诉她。虽然从未有回音,他坚定不移地相信,明珠会等他,他会在她及竿后回京求婚。

    直到明珠被赐婚,嫁给安王的消息传来,他终于死心了。死心的郑挽澜既不买醉也不狂怒,只是不停地与人换防,不分日夜地四处巡防,不回家,也不休息。直到几天后邻国挑衅,战事爆发,他带着将士们猛虎下山一般冲锋陷阵,把敌兵杀了个片甲不留。打扫战场,他与副将萧敬并马而行,中间隔着一丈远,一声弦响,冷箭破空而来,直射萧敬后心,他猛然跃起,挡住萧敬身体,利箭穿过他左肋,贴心而过。

    是一支淬了剧毒的利箭,他救了meimei郑佩云的未婚夫,自己却命悬一线。

    他经受了难以忍受的剧烈痛苦,从身体肿涨如鼓到逐渐消肿,guntang如火炭到冷硬如冰,到现在的形销骨立,毫无人形,一直在昏阙,抽搐,他醒都未醒过,没有意识,怎么掐都没有反应,形同死人。

    皇恩浩荡,赏赐万千,封他为正三品威武将军,派了龙廷骑卫赶到边城,将他护送回京师,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尽全力救治。

    太医们每天来来去去,没有人敢断言他能否活得下来,许盈盈只记住了一位游方和尚的话:好生照顾着吧,若有奇迹,他就能活,若没有,三五个月,便见分晓!

    充满希望又太过绝望的一句话,奇迹在哪里?什么叫见分晓?

    弦乐又起,李莫忧抚琴,唱一首低婉悱恻的歌曲,意在安慰许盈盈。许盈盈却越发低了头,泪水再次漫过眼眶。

    几十丈外玫瑰花丛中,粉色轻纱围起一处雅致的坐席,安王妃陪着太子妃、贞兰公主和另外几位皇女,还有多位一品诰命夫人坐品香茗,闲谈家长,她们听到了侍女们报过来的外边情形,闻听琴乐,太子妃皱眉道:

    “庆王侧妃倒是一片好心,只是这乐曲却过于悲凉了些。”

    贞静公主说:“本就愁肠百结,再听此乐,怕是要断肠了!”

    诰命夫人们一致和道:“是啊是啊,该换个曲调才好!”

    太子妃便转向明珠:“我与安王妃去瞧瞧,看她们怎样了?”

    明珠早有此意,便与太子妃相携而出,走出粉纱围,正在捉蜗牛玩的喜安和龙意见她们要走,也跟了上来。

    郑佩云和几位素来交厚的闺友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后,听李莫忧弹弄的琴声越来越苍凉,便皱了眉,走去扶许盈盈的肩,轻声说:

    “嫂嫂,我们回了罢,刚才也跟王妃说过了,现在走不至失礼!”

    许盈盈含泪抬起头来,看到亭外不远处浓密的柳荫下,一群年轻公子站在那里,像在等人,一边在讨论什么,他们往这边观望,眼里尽是同情之色。

    公子们在同情她,抑或,是为了李莫忧的琴声歌声而驻足?

    许盈盈的脸微微有些红,握了郑佩云的手:“好,我们这就回去!”

    一行二十多位衣饰绮丽华美的侍女簇拥着太子妃和安王妃走来,明珠一扫刚才在紫藤花架下的可怜模样,面带微笑,高贵端庄,仪态万方地走进亭子,贵女们纷纷站起,福身问好。

    李莫愁姐妹也起身行礼,与明珠对面而站,李莫愁眼神冷漠,明珠并不理会她的倨傲,笑着李莫忧说:

    “李侧妃琴艺大有长进啊!”

    李莫忧以前也曾与明珠见过面,彼此还交换过音律方面的知识经验,她娇笑道:

    “安王妃过奖了!刚刚的曲子,您可听见?是一位诗人写的新诗,倾诉有情人别离之苦,诗中情意缠绵真挚,感人至深,我花了一天一夜才给配好曲谱,弹得还不是很熟,只为安慰一下郑少夫人,免她过于伤怀。”

    明珠说:“你那首曲子只好自己拿来消遣,郑少夫人并不需要你这个安慰!”

    太子妃微微一笑,众贵女都有些吃惊:王妃说话真是不带拐弯的,说不好就不好。

    柳树边等着湖中划船人上岸的公子们听得真切,忍不住好笑,他们早就不耐烦听李莫忧弹唱这一首曲子,郑少夫人那样心情的人,听了只会更加难受。

    湖中人玩得好,不急着上岸,公子们就近寻了个席位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看安王妃和庆王妃为乐曲起争执。

    陈世杰咬了一棵青草,找不到地儿坐,索性坐到石桌上,趁着安王不在旁边,好好欣赏安王妃风姿。当年那个柔弱娇艳的小美人,一眨眼长大了,绮丽娇美,风华绝代,那张粉嫩绝丽的小脸一笑迷死人,端庄起来却也不怒自威,教人不敢造次。

    还没等坐稳,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他吐掉青草:“我说王爷,你慢些来行不行?好歹让我在这坐一会!”

    安王说:“这里不是坐的地方!”

    他也跟着朝亭子张望一眼:“她们在做什么?”

    陈世杰笑道:“你家王妃帮庆王妃教训侧妃呢!我说,你那位侧……”

    安王冷冷地飞他一个眼刀:“你喜欢吃青草?我这园里近来倒长有不少!”

    “好,不说!”

    陈世杰只老实了一秒钟,还是忍不住:“她连庆王侧妃都看不惯,你那个要活命,趁早别出现在她面前……”

    见安王不作声,他先知先觉地离开远点,另外扯了一位红衣公子过来,挡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