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阴阳篆刻之日月
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我顺着绳索跑出去,将崖壁上的藏幡系数收集回来,让大家帮忙弄成几件衣服的模样。 我说哥几个都凑和着糊身上吧,总比光着身子被冻得打哆嗦强。藏幡的主要材料是丝绸,都是当地人拿得出手的衣料,古代能穿得起绫罗绸缎的可都是达官贵人,我们也充当一回高层阶级的富有和尊贵吧。 大家虽然不乐意,但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石缝内冷风艘艘,能把人活活冻僵,别说是藏幡了,哪怕是碎纸片,只要能遮体避寒、解除一时的燃眉之急,都巴不得呢。 藏幡一共两种颜色,一种大红色,一种深紫色,东拼西凑做成几件像样的“衣服”,弄得哥几个像是刚过门的大媳妇一般花枝招展。我苦笑不已,打小至今,所穿的衣服一辈子都没这么花过,名副其实的大红大紫呀。田七指着我们咯咯直乐,嘴里一口一个花姑娘,弄得跟日本鬼子似地,我窘迫得不行,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李身材廋弱,衣服扯得有点肥大,我主动帮他摆弄,在肥大的地方打个结就廋了。不经意却发现了小李的一个秘密,他左胸心脏的位置有一个篆书阳刻“日”字,右肩头有一个篆书阴刻“月”字。我一脸稀罕地摸着这两个地方,奇怪问道:“你这是在哪弄的字?篆书刻字,这门手艺我略有耳闻,这两字气势非凡、遒劲有力,暗含一股远古之韵味,不像是人工的鬼斧神工,倒像是天然杰作。” 其他人跟着啧啧称奇,篆书阴阳刻法在碑文中很常见,但能在人体皮肤上表现得如此酣畅淋漓的手法,却是史无前例,因为皮肤很细腻很薄弱,刀工火候差一点都不行。另外,皮肤是不断生长的,刻字的精度略有偏差,用不了多久就会严重变形,甚至模糊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来之前的模样。细观小李的阴阳篆刻,恐怕已有数年之久,字迹清晰可见,连瑕疵都没有。 王助理眼神复杂,有些婆娑迷离,似乎对此知情。唯有我和田七、大牛大呼小叫地惊奇不已,人家表现从容淡定,牙根没有丝毫的诧异之色。小李有难言之隐,偷偷看了一眼王助理,见老师没有出言反对,他才说道:“这不是刻上的,我娘亲生我的时候就有了。你们不了解我的痛苦,它们不该出现在我身上,这是挥之不去的伤疤!知情的小伙伴都喊我阴阳人,你们知道吗,我的童年深受煎熬,我甚至都不敢跟大家一起洗澡,一定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语未止,声先泣,小李语到伤心处,他呜呜哭起来,声泪俱下,无比伤心和痛苦。因为好奇之心却把人家一个年轻小伙子弄得哭大鼻子,我觉得挺内疚的,田七和大牛更是站立不安,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王助理像个慈祥的老父亲轻轻搂着小李的肩膀说:“老师爱你不仅仅你是我的学生,我心里已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不怕人家笑话?别哭了孩子,惩罚?这是老天爷对抛弃孩子的爹妈的惩罚!你是无辜的。”,王助理眼里藏着泪,情不自禁抹了一把眼睛,接着说,“你们别笑话他,这孩子从小就是孤儿,出生那一天开始,就被仍在一间荒无人烟的祠堂内,恰好被一个巡山经过的孤寡老头给收养了,因为祠堂的门匾写着‘李家祠堂’,收养人就让孩子姓李,而小李的养父却姓张,别人问他为何这样做,老头说,这是神的孩子,他活着是老天的旨意,而我不能占为己有。” 我彻底被感动了,巡山老头不仅收养了一个弃婴,而且毫无私心地让孩子姓外姓“李”。大爱无疆,一个巡山老人的挚爱胜过高山流水和日月神明。 田七抽搐了一下鼻子,眼泪汪汪地说:“小李的养父在吗?我们何不去拜访一下?我真心想看看这位老人家。” 王助理看了一眼小李,叹口气说:“十年前,老人家已经过世了。小子这个孩子自个跑到北大校园,他听人说北大是中国最好的学府,只要能千里迢迢地找到,他就能上学——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我揪心地说道,后来怎么样了? 王助理说,我有大清早散步的习惯,这孩子围着学校转悠了好几天,很多人还以为他是个疯子。我挺奇怪的,就问他从哪里来,到这里是不是找人?他说我从青海吐蕃县走了半年才到这里,他们很多人却不让我在这里上学,我也没回去的路费,饿了好几天了。我养父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了,只要能到这里,告诉你们我是个孤儿,你们一定会收下我读书的!我教书几十年了,头一回碰到如此执着的孩子,我动了恻隐之心,再不管这个孩子,读不读书另说,他有可能活活饿死!于是我找到了校长,校长深明大义打破了建校百年的规矩,破例接受了他在北大读书的资格。 大牛说,所以小李跟你学习考古,这么说你也算是他的养父,你真是一个好人! 大家深受感动,没想到小李和王助理之间还有如此一段渊源,他们的故事情真意切,我对王助理刮目相看,心想教授的觉悟就是高人一筹,这俩人脾气相投,倒真像一对亲生父子。 我说,小李天生携带阴阳篆刻“日月”,我想,会不会是老天爷别有用意呢?因为日月是希望,也是生命的真谛。相传老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比如聋哑人,虽然上帝不让他们发出声音,但会送给他们一种出类拔萃的聪明,小李会不会也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呢?或许他与众不同呢? 王助理意味深长地说,我带小李来寻找文成公主之墓,固然想让他历练和学习,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可能是消失姑师族的代表,《吐蕃县志》有段描述,姑师族有东山人家,生有异子,云雷电闪有异象,群族皆耻之,视为不祥而弃之深山,数年再无东山之名,传隐也。 我说这段话的意思不难理解,难道小李就是姑师人那个东山之子? 王助理说,小李天生异相,必有神能而天妒之。我想他很可能就是消失部落的东山之子。 田七若有所思地翻开《文成公主祭祀图》,欣喜指着画面说道,祭祀台下有两人抬着一个牛头,对着我们那个人胸部恰好写着“日”,背对着我们的那个人,后背却写着“月”,无独有偶,小李也有这样的标识,他们都是祭祀文成公主的姑师人。 小李身上的篆书阴阳刻字是姑师人的标记,这点是不会错的。照这么说,他很有可能是古老姑师人的后裔,今天的姑师人不再是吐蕃时期的姑师人,所以传承祖先血统的小李被同族视为异类而遭到抛弃也不一定。但我想,若想打开公主墓葬,没有嫡系姑师人的帮助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这一点在《文成公主祭祀图》里已有所体现了。 倒塌的石壁碎石弄得满地狼藉,我们简单清理了一部分。里面是一间二十平方大小的四方石室,左右的石壁被砍凿的痕迹尤为明显,但略显粗糙。中央地面立着一具未完工的佛像,模样初具形态,残肢断臂堆放一堆,跟前放着一些杂乱无章的凿石工具,一张方形佛像图纸被几块碎石有规律的压着边角,但纸质已经发黄溃烂,但图像尚可大概辨认出来。 我们打着手电细细搜索。最里端的墙壁上露出三个圆形石洞,呈一个正三角形排列,深度仅半米,里面都盘坐着一尊黑色佛像,所披袈裟褴褛不堪,唯有悬挂脖子的佛珠保持原样,疑所攒珠子的丝线经过特殊处理,所以才能不断裂。 田七照着洞顶查看,有所发现,上面悬挂着九个足球大小的铜球,每个铜球都被安装壁顶的一根铜柱牢牢固定。铜球与铜球之间用一根黑色的锁链串联,显得异常牢固。铜球把一面椭圆形的大铜镜围在中央,镜面贴着壁顶向下倾斜了三十度,角度恰好对准三洞佛像,照相呼应的布局,其间不知藏着什么玄机,只觉得很诡异。 三洞佛像,九铜球围着一面铜镜,堆着未完工的雕刻佛像……这些看似散乱无序的景象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究竟什么原因,谁也说不出来,反正小心没大错。 青蛇白瓷片曾暗示我们寻找古墓要先找到藏于崖壁的佛像,此时地上躺着的、连个半成品都算不上的佛像难道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就算答案是对的,但秘密又在何处? 王助理说,不是一尊雕刻佛像,而是三个盘坐洞窟之内佛像呢?摩崖石刻共有九尊佛像,这洞内未完工的应该是第十座,凌乱的工具摆放一地,干活的绝对不止一人,佛像图纸保持原貌,到目前为止恐怕没人来过。 我说先看看里面的三尊佛像再说,没准这三个和尚就是雕刻摩崖石刻佛像的大师。大牛你机智地断后,王助理和小李你俩严密地把守两边,田七你机灵地跟在我后面,要时刻警惕头顶的铜球和铜镜,如有变化便及时发出警报。 安排妥当,我们移步向前走去,走近才发现,三洞佛像跟前竟然摆放着九个长生灯!因为之前是靠着墙根摆放,我们站在洞口并没有看清。长生灯的造型很奇特,类似一个葫芦,灯芯外面罩着一个瓷盖子,灯芯很长,但大部分被泡在醋中,不至于干枯;外围间隔着一层水用来冷却灯燃烧时的高温,自上而下有两个存放东西的器皿,上面存放着一些密闭保存的磷粉,下面的器皿灌满了油亮的酥油。 我点燃打火机,想把长明灯点亮。王助理笑着说,这种长明灯是不需要明火点燃的,只要轻轻挪开灯芯上面的罩子,密闭保存的磷粉一旦接触空气和温度就会自行点燃上面的灯芯,这种灯燃烧的时候没有油烟,还会发出淡淡的酥油清香,使人灵台清明、六根清净。 我刚拿开灯芯上的罩子,不大工夫,长明灯就亮如灯火,长明灯共分九盏,似乎跟壁顶的铜球一一对应。不仅仅是数量上的巧合,我观察灯芯燃烧时灯头微微向着铜球的方向倾斜,所有的倾斜角度无一雷同,这倒是挺稀罕的,仿佛灯芯一下子拥有了鲜活的生命。 王助理考古过敦煌莫高窟,那里的景象跟这里颇为类似,他嘱咐大家切勿乱动东西,尤其是三洞佛像,但他和小李却小心翼翼地走进观察,从头颅到四肢看得无比仔细。刚看完一尊佛像,小李啊呀一嗓子,遽然吓得跳起来,指着上面的一尊佛像说,老师你看!他刚才眼睛动弹了!他活了! 死人活了?!太震撼了,我们吓得有点魂飞魄散了。本来就很警惕,情不自禁跟着小李一起失声骇然。田七缓过神来说,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行吗?尸体受到空气和温度的影响,会发生一些变化,尤其眼睛突然睁开是正常现象。三尊佛像是人体坐化而成的,远古大墓都出现过这种rou身佛像。千年不腐的秘密无人知晓,利用科学手段也探测不出体内含有什么特殊化学物质,尸体就是千年不腐!当然,洞xue干燥、封闭良好也是主因。印度古寺中保存着一个记载,佛门高僧大多习练辟谷术,修炼得法,死后的尸体不仅不会腐烂,而且神态安详、栩栩如生。 大牛说,练习辟谷术是得道成仙的不二法门,要是没失传,我们也能试一试,说不定真得成神仙呢。 田七没好气说,你这身肥rou不用多练,个把月不吃东西,保证你可以云游四方了。 听闻是rou身坐佛,我赶紧伏地跪拜,凡是坐化高僧,不仅佛法无边,而且功德无量。 小李想了想说,三洞三尊,而且都是rou身坐佛,难道都同时修成正果? 王助理摇了摇头,指着右边那个胖和尚说,他第一个死的,就体重而言,一个人是搬他不动的,他此时坐姿安详,分明被另外两个和尚合力抬上去的;左边那个和尚应该是第二个死去的,它的鞋袜穿得整整齐齐,袈裟虽然褴褛不成样子,但衣扣依然井然有序,一定是死后被人整过一番仪容仪表;上面那位年龄最大的却是最后一个才死去的,此人衣衫不整,只穿了一只鞋子,嘴巴歪斜一旁,那是缺水干裂的,得到高僧看中自身修养,若不是死得突然而又无人照料,他能如此狼狈吗? 九盏长明灯亮如白昼,我耳朵似乎听见一阵轻微的响声,情不自禁寻声望去,只见壁顶的铜镜正在翻转,黑色的锁链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带动九个铜球围着铜镜四周缓慢地移动。地面的长明灯越来越亮,长长的灯芯被拔出一大截,烧起了火红的火焰。 我们草木皆兵,吓得不轻,谁也没想到,一间不起眼的石室中竟然藏匿着如此精良的机关。我们把所有糟糕的事情几乎想了一遍,或许石壁会发出射箭或者喷射火焰吧,或许地面轰然一声塌陷吧,更或者陷阱布满了尖刀利刃吧。大家软绵绵地匍匐在地,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咣啷一声像是敲锣般的脆响,大铜镜的镜面对向了石室之外,一道亮眼的光芒万丈光芒般冲出崖壁。长明灯的火焰小了许多,基本恢复原样,九枚铜球跟着戛然而止,一切都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唯有那道光束依然照射而出,直直地射向悬崖下面。 见再无异状,我说大家都起来吧,这是参照九大行星围绕太阳自转的原理而研发的一种古老机关,铜镜收集了长明灯的能量,然后把光束射出去,照射的地方就是给我们的方向。 大家顺着光束望去,它落在大峡谷的一块区域,四周垒满了不规则的石头,看起来像个做法事的地方。 田七对比了一下《文成公主祭祀图》,兴奋地喊道,那就是祭坛遗址,我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