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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许配

    阿依的心自从景凛的话音落下便一直在沉下去沉下去,仿佛沉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谷底。

    她虽然一直很迟钝,但这一刻对于景凛的意图却一清二楚,并非因为景凛的话,而是因为景凛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想要抢夺,想要占有,甚至是……想要摧毁的欲望。

    若是不知道画扇公主的事,她或许会对景凛对于她的特殊态度感觉到惊讶,然而她知道画扇公主的事,也因此她从景凛投向自己的眼神里获得了更多的信息。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隐隐地感觉到,景凛对于她的脸怀着一种nongnong的依赖却同样怀着一种与这样的依赖相等的nongnong的恨意。

    阿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恨画扇公主,但他的确憎恨,从他偶尔投向自己的眼神中,她感觉到他仿佛透过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于是竭力压抑住的恨意在那一刻仿佛沸腾的开水一般不断地向上涌,尽管最后都被他勉强压制下去了。

    而对于她本身,阿依又能觉察到景凛似对她同样怀着一股恨意,这恨意并非是有什么仇,而是打从心底里的排斥与讨厌。

    然而他在怀着排斥与讨厌的同时,却又对她的这张脸抱着强烈的贪婪与渴望拥有,从他在大殿上看见阿依的那一刻起,景凛似乎就一直在她身上寻找她与某个人的相似之处,体察到相似时他会眸光幽深发亮,觉察到她的不相似时又会失望焦躁。

    他的情绪极为复杂,不知为何阿依却能从中体会到一二。

    至少他对她渴望拥有却同时又觉得憎恨的感情她是明白一些的,渴望拥有是因为她的容颜像极了画扇公主,觉得憎恨那是因为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与他心中一直记挂着的女人容颜相似,过于相似的地方太多他会觉得欣喜,然而一旦他意识到她与画扇公主并非是同一个人时,之前有多少眷恋,过后就会有多少憎恶和恼恨。

    阿依一刻也不想跟这样的人呆在一起,身为兄长却对自己的亲meimei抱着奇怪的感情,身为兄长却救不了自己被迫要去和亲的唯一的meimei,只能在未来的数十年里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用力地逼迫自己,似乎已经将自己逼迫到了万丈深渊之前。

    因为来之前墨砚和秦泊南的嘱咐,阿依对于景凛会对她有这样的想法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然而这样的心里准备在现实发生时却变得不堪一击。

    由于先前第一次问话时景凛并没有说什么,这让她心存侥幸,以为他们之前的想法不过是杞人忧天,然而在景凛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她还是感觉到仿佛一滴冰水滴入了心脏,并进行了层层冰封,她感受到一阵滞血寒髓的冷意,已经麻木了的心尖在这一瞬狠狠地战栗了一下。

    她深深地垂着头立在大殿的正中央,像一只呆板的、似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被人宰割的玩偶。这是心灰意冷的认命表现,一直关注着她的人们见此情景均不由得心脏一揪,想要仗义地站出来说点什么,却在想张口的一刻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公孙柔同样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的心里竟然存了这样的念头,偷眼望向端坐在凤椅上面色阴沉的姑母,心中不禁暗道糟糕。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像阿依这种瘦不拉几傻头傻脑甚至连“美色”都算不上的女子为什么会在王孙公侯之间那么受欢迎,甚至现在连皇上也被那个贱丫头给迷住了,他们都眼瞎吗?

    阿依的心在怦怦乱跳,她自然也是有期待的,期待着先生能够想出办法拒绝皇上,但她也知道那样很难。她心里明白,皇上问她有没有许配人家,唯一能够阻止皇上继续说下去的就是她已经有了人家,但是,谁又能在这种时候帮她承担下?

    皇上想要她入宫的意思只要稍微有点眼色的都能看出来,为了她这样的丫头去和皇上作对,结果完全要看皇上的喜怒,皇上高兴也许不会追究,不高兴那说不定是要掉脑袋的,不管谁来为了她做这样的事她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即使用那样的理由搪塞下去真的有用吗,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的女人都是皇上的,管她许给了谁都有可能会变成是皇上的,虽然在这件事上她想得阴暗了些,但是谁又知道皇上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君主,她可是与恍若皇上心中刺的画扇公主容颜相似九分以上的人啊!

    阿依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烫手的祸害,这感觉让她分外沮丧。

    她并不想进宫,也不想跟已经年过半百的皇上扯上任何关系,然而她同样不想让任何人为了她冒险。她是贱命一条能活到现在那是因为老天垂怜给了她先生,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给先生惹麻烦,虽然她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却也知道近些年皇上对于济世伯府有诸多不满,以至于先生一直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皇上因为她再对先生产生多余的不快,于是她垂着头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敢去看秦泊南。

    她不想死,但她并不怕死,自幼被当货物一样任意买卖,朝打夕骂,受尽凌辱,呆过门户人家,做过官门粗使,见过灭门惨案,看过杀人分尸,被下过冤/狱,被千里流放,呆过乞丐堆,睡过野树林,这样的她其实什么都不怕的,她并不缺乏能够豁出一切的勇气,一切只看她是否愿意去以身犯险。

    大殿内突然雅雀无声,针落可闻,仿佛大家都很紧张似的,阿依觉察到了忽然感觉到一阵好笑,该紧张的应该是她这个当事人才对吧,这些人跟着紧张个什么劲儿!

    秦泊南立在大殿之上望着御座上的景凛,一袭华袍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之感,漠然地顿了片刻,他启唇,却说出了让阿依芳心剧烈一颤的一句,他说:

    “回皇上,解颐已经许了人家。”

    话音未落,满座唏嘘,济世伯好大胆,竟然公然跟皇上对着干,皇上的意图那么明显,就算那丫头当真有了人家,也应该撒个谎把那丫头痛痛快快地献给皇上,这天底下有哪个能大过皇上,更何况一个前一阵子还是奴籍的丫头,她的婚嫁对象能是什么高贵的角色!

    顿了一顿,有那自诩聪明的猛然回过神来,紧接着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秦泊南,莫非……难怪!难怪济世伯会对一个乳臭未干、毫无特色的丫头百般宠爱,那么上心,原来这丫头是济世伯的女人,原来济世伯好这一口啊!

    风流浪子们开始在心里唏嘘济世伯眼光差,同时又为他捏了一把汗,难道济世伯这是要学石崇为了绿珠连命都不要?没想到向来温润尔雅不像凡人的济世伯竟然也有这样多情的一面!

    阿依惊愕地望了一眼秦泊南挺拔的侧影,又忙低下头去,生怕被旁人看出她的异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胸腔内已经心跳如擂鼓让她四肢发软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景凛对秦泊南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手执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缓缓咽下之后这才状似不经意地淡声问:

    “许配的是哪户人家?”

    阿依深深地垂着头,竹青色绣着海棠花纹的阔袖下一双雪白的小手捏紧。

    景凛的话音刚落,西侧的座席内忽然站起来一个人,匆匆两步走到阿依身旁,阿依只用余光看到了一抹华丽冷艳的紫色袍摆。

    一股淡淡的幽深的让人的心乱了节奏的蔷薇花香飘过来,明明很熟悉,却在这一刻让她的心狠狠地震颤了一下,紧接着酸涩感于肺腑之间涌了上来,迅速在香舌上铺陈开来,让她体验到一股比黄连还要难忍一百倍的苦意。

    墨砚站在御阶下,向着景凛跪下去,声音清朗,没有带半点犹豫与勉强,仿佛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他说:

    “启禀皇上,解颐已经由济世伯做主许给微臣了。”

    一瞬间,阿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全身所有的血气都在向上涌,让她软弱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摇晃,虽然及时站稳了,可整个人都是苍白的,虚软的,发空的。不知为何,喉咙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气道,她感觉到一阵窒息一阵晕眩,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一缕热雾涌上眼眸并铺散开来,她却觉得本来干涩的眼眸越发干涩,就好像快要裂掉了一样。

    秦泊南半垂下去的眼帘里在这一刻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与浓郁的幽沉,胸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舌尖的味蕾似品尝到了仿佛并不存在的血腥味,微颤的手在阔袖之内紧了一紧,他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却恢复了确有其事的模样。

    秦泊南对阿依的特殊态度景凛自然是有感知的,这让他觉得不悦,心里对秦泊南也多了几分猜忌,然而他之前以为秦泊南要么会乖乖交人,要么会自己把人认下,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半路上竟杀出来一个墨砚。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