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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夏寒

    “夏寒,别,别闭上眼睛!”焦急的呼唤,一只柔软的手正在拼命擦去我嘴角的血迹,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我脸颊上。

    我的视线已经十分模糊,意识正在一点点的远去,看不清叶凌欢的脸,耳边只有她哽咽沙哑的声音。我是欣喜的,欣喜于她终究还是在意我,我在她心底还是有位置的,哪怕只是哥哥的位置。

    好吧,我接受了,对李承霖最后一丝丝的嫉妒也消弭,也许有一个这样的meimei也不错。

    “记得……吃解药。”我十分艰难才能说出话来,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微笑,希望我的微笑能让她不那么难过,“记得,将我葬在端木绝的旁边……记得,在最后时刻打开我送你的项链。”

    项链里面有那个被我称为父亲的人塞给我的灵心丹,可笑极了,他难道以为我不知道是他毒杀我母族的事情吗,难道他幻想着我服用灵心丹,变成普通人,然后继续做他的乖儿子吗?

    他大约不知道,当我看到母亲离世的时候,端木寒就死了。我是夏寒,我挑起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战争,我向他复仇。

    只是,叶凌欢说得很对,我并没有因此快乐,战场上每一个倒下的人那死前的绝望都让我好像看到了母亲,是否他们的亲人也在伤心难过,想着要报仇雪恨呢?也许我一条命抵不过那么多人命,但我孑然一身,唯有以死谢罪。

    终究,我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忍不住笑起来,这话没有人会相信吧。

    “夏寒,你不能死,叶娴玉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了!你怎么可以撒手而去!”叶凌欢已经是止不住的哭声,“你还没有看到孩子出世,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字呢!你不能丢下她们!”

    叶娴玉?孩子?我想我脸上一直保持的笑容一定出现了破绽,心口一阵绞痛,胜过身体上那些痛,此生我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我原本应该给她更多,可是给她的却始终是一身伤痛。

    我知道她怀孕了,我都知道,只是我无颜面对,我给不了她任何承诺,因为我早就看到了我生命的终点。幸好,有了孩子,她不会殉情而来了吧,她也有继续活着的理由了。

    “母子丢给你好了……取好的名字放在枕头下。”我极慢的说道,生命的流逝感越来越清晰,我慢慢阖上眼睛,喃喃道,“原来魂魄一丝丝抽离身体是这样的感觉,不太坏,轻飘飘的,很舒服……”

    陡然间,世界一片黑暗,我再也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原来这就是死亡,那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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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茫茫的雾气,环绕着四周,是梦还是现实,我无法分辨。

    母亲说,死亡是一次伟大的冒险。我想是的,这么奇妙的感觉,我存在,但我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仿若和这些白雾融在了一起,也许是死,也许介于生死之间。

    还没等我弄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便发现,这里不单是白雾,白雾中好几处有着一些声音和一些不同的色彩?

    怎么会有声音和色彩?我好奇,心念微动就想过去一探究竟,白雾像是能被我cao控一般,我就这么飘向了最近的一处,清晰无比的画面出现在我的眼前——

    山坡之上,片刻的刀光剑影之后,红衣男子身边倒了七八具尸体,他嘴角含笑,漫不经心,收起长剑,对着一边的女子说话:“姑娘,我叫夏寒,我可救了你,帮你宰了这些要劫财劫色的,你得以身相许才是。”

    我看到他,却大惊失色,这男子不是别人,是我,三年前的我,刚刚逃出吐姜,被端木绝收养。而那女子——一身素白曲裾裙,面色虽苍白,但容貌却是清丽至极,若说倾城之色也不为过,她是……

    “小女叶娴玉,多谢夏公子救命之恩,公子你……”她的眼中不仅有感激,还有爱慕惊艳,那个笑得邪魅的我仿若瞬间就成为了她的太阳。而那时的我,却未曾记住她的名字,甚至没有听她说完话,便转身而去。

    我记得,那时候我正在寻找青毛竹,端木绝说,找到青毛竹才有可能找到雪晴草来炼制玉浊丹。

    一见倾心,我知道的,深叹一口气,刚想离开,画面陡然抽离,那些白雾推着我到了下一幕中。

    月儿很亮,青毛竹茂密无比,我看到三年前的自己满身是血躺在地上,我记得这是我遇上太子的人追杀身受重伤,逃进了仁和伯府中,奄奄一息。

    “是谁?夏公子?”叶娴玉出现,只一眼,她便认出了我,她过来,将我扶起,“你怎么了?”

    “你是谁?放手,否则我便杀了你。”我看到我这么说,眼神暴虐。

    “是我,我是叶娴玉,前几日你救了我。”叶娴玉没有被吓到,她将我抓得更紧了,神色果断,“去我房中,我将你藏起来,养伤。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伤到你。”

    我想,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一个女子对我说,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伤到你。然后,我所作所为,将这个女子伤得体无完肤。

    明明已没有身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却能觉得我的心在痛,只是当时我的已经昏过去,根本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走投无路之下,只觉得这个女子可以利用,我回想着自己当时的想法。

    是的,利用,这是我知道叶娴玉对我的感情之后,我对她做的事情,青毛竹林刚好在她的听雨楼后,我便利用她来往仁和伯府,浇灌雪晴草。不仅如此,我还叫她去接近****我偷取东西,捏住太子的把柄,我还叫她牵线我和杨家认识,因为战争便需要和将门之家拉拢关系……

    她对我言听计从,直到叶凌欢出现,她才做了忤逆我的事情。刚刚念及此,白雾便又将我推往了一处又一处我以为我早就忘记的场景之中——

    “你若真的喜欢叶凌欢,我可以帮你。为你做什么都可以……”叶娴玉平静的说,我冷漠以对,转身便走。

    “夏寒,她不是要真心待你,她要害你,你娶了她不会幸福的。”我看到她从背后抱着我,苦苦哀求,“娶谁都可以,不要是她,她没安好心啊,求你,不要搭上自己的幸福。”

    “是,是我做的,是我给叶凌欢喂下了鸳鸯,你不忍心下手,我帮你下手。”她决然,“你杀了我也没关系,死在你手中我无怨无悔,我对你所做,问心无愧,哪怕你看不到!”

    “夏寒是我,我是叶娴玉,为什么你这么傻,为什么要上战场,那么危险。”这是我被发现是内jian,叶尘予重伤我之后,我逃回来,在城郊濒死的时候,是叶娴玉找到我,“你看你这般重的伤,叫我心如刀绞……别、别说话,没事,我带去你小望月湖的废村,我照顾你。我背你去,你不会有事的……”

    她此时已经怀有身孕了吧?我怎么会看不出她扎得那么紧却还鼓起的腰,我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量,将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的我,背去了废村,丝毫不求回报的付出……

    不要,不要再看了,我想大叫,却没有声音,我甚至想大哭,却没有泪水,我此时只是白雾的一部分而已,我恨不得能冲出这白雾,冲入那画面之中,抱着叶娴玉说,我们什么都不管了,离开这里,去个没有纷争的地方,生一堆孩子,养起来。

    画面随着我的思绪支离破碎,我知道,这并非是梦,也不是生死之间,而是我的记忆。

    我从未想过,叶娴玉在我的脑中留下了这么多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当她背起我,一步步走向废村的时候,我是否想要给她许一个承诺,是否想要和她白头偕老,是否想看看我的孩子是方是扁。

    只是,那时的我已知死期,什么也做不了,说不了。也许那时候,我已经爱上了叶娴玉了吧,却因为那么多对她的伤害不敢承认,因为将死之人的无奈不想面对,唯求一死。

    我如愿以偿,是死了吧,就算没死,也不过是在等待身体枯竭,而她现在怎样呢?

    我不敢再去看那些有声有色的画面,我怕每看一次,便更清楚的看到叶娴玉对我的情,看得越清楚,便越不甘心这我原本已经认了的死亡,越想要看到我和她的孩子,越想要对她好,用一生一世在补偿。

    只是,这白茫茫的世界,是我的牢笼,我哪儿也去不了。

    “……青莲今儿给老大做了个小兜兜,十分精致,老大扯住就不放呢,喜欢得紧。”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个细细声音在我白雾世界中似有似无的回荡,“凌欢说,老二只有左边有酒窝,硬是要将她右边也摁出个酒窝来才甘心,还是青雪帮我抢回了老二。”

    “你服下天命丹已经两月了,什么时候醒过来呢?青雪说你不会枯萎,她给你输着葡萄糖,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会一直等着你醒过来。”声音总是在固定的时间响起,我都听着,这是我唯一的期待,“凌欢也好,青雪青莲也好,甚至李承霖都觉得你会醒过来的。”

    “今儿李承霖又逼迫凌欢给他生孩子,凌欢抵死不从,弄得小院子鸡飞狗跳呢,今晚凌欢去青雪那歇了,可怜秋无言被挤出去。现在这两个男人还在院子里喝闷酒,看着我们的儿子羡慕得紧。”

    “青莲也怀上孩子了,她可比我紧张多了,每天都问我该怎么办呢,王力已经想好名字了,只是,我们的两个孩子还没有名字,凌欢说,干脆一个叫夏落,一个夏凡好了,她尽出些馊主意。”

    ……

    从这些时不时的絮絮叨叨中我知道了,我服用了端木绝做给皇帝的天命丹,而我已经活死人状态大半年了,青雪青莲叶凌欢和叶娴玉住在一个宅子里,秋无言在学堂当了先生,李承霖开酒楼茶馆青楼妓院,做了商人,顺便也帮李承峰收集情报,而王力专心发展杂货铺。

    我还知道,叶凌欢、青雪在和李承霖、秋无言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计划生育战争,两个小女子要求二十二岁以后生孩子,且生一个,经过这大半年,改成十八岁生孩子,生一男一女即可,叶娴玉推测,这场战争不会停歇还会继续。

    我更知道的是,他们都在等我醒来,也许我应该醒来了。

    “今天我和青莲带着老大老二出门,老大老二被笑话了,说都这么大了还没名字,说他们有个不负责任的爹。”声音如期而至,我听着,恼火起来,其实我是一个很负责人的人好吗,“又有饶舌妇说他们是野种,说他们……”

    “谁他奶奶的敢说我的儿子!”我大吼出声,猛然坐起,白雾陡然而散,叶娴玉的脸清晰的出现在我面前,“我这就去灭了割了她的长舌,灭了她全家,走,带我去!”

    “夏寒——!”叶娴玉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尖叫了一声,眼睛瞪得那么大。

    “嘘,小声点。”我费力的抬起了手,这身体好虚弱,我的绝世武功呢,我叹口气,艰难的把叶娴玉拽入我怀中,“不好意思,这次可能不能立刻去惩治羞辱我儿子的人,但我保证,我会用一生来保护你,还有咱们的儿子。你,嗯,还愿意跟我在一起不分离吗?”

    “我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