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到底谁才是伪君子(下)
在李朝眼里,这些人肯定是气不过孔子索要报酬一事,前来生事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呸!若非当日山长拦着,我等定要辩倒此人。” “不错!” “山长心软,我等却是不服。” 华服少年冷冷道:“枉你是失主,我同窗至交舍命拦截贼人,你不报恩便罢了,现在还偏帮挟恩图报的无耻之辈。我看你是畏惧他们的武力,你也是个无耻之辈!” 李朝大怒,“混账!某为人只凭问心无愧,他帮我夺回宝剑,将贼人绳之于法,我帮他说话又如何?” “哼,你就是向武力低头,可我等却是不怕!”华服少年大声道。 李朝那个气啊,人家帮自己夺来宝剑,自己安排筵席答谢人家,这本来就合情合理,到了这群人口中,好像成了自己向恶势力低头一样。 “再敢胡言乱语,小心老子杀了你们!”李朝‘噌’一下抽出宝剑,怒斥道。 华服少年毫无惧色,上前一步,高声道:“我乃皓月书院士子,你敢杀我?!” 皓月书院?他居然是皓月书院的士子! 皓月书院执秦国所有书院之牛耳,纵然秦皇也要给这个书院几分薄面。 只要书院一声令下,无论是谁,都会被笔诛口伐。 这个人的名声,也会烂到底。 李朝脸色微变,他虽不是那种爱惜羽毛胜过爱命之辈,但也不会跟皓月书院作对,一时为难起来。 他讪讪转过头,看向孔子。 孔子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皓月书院,敢问贵书院山长刘忘年何在?” 华服少年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家师名讳?劝你早早道歉,免得受口伐笔诛之苦。” “刘忘年倾其所有,将一身学问传授给你们,秦皇也为尔等大开方便之门,你们却用此当作武器,来诛封别人,可笑。” 孔子冷笑不已。 他上前几步,目光看向方伯义,问道:“方伯义,我问你,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方伯义苦笑着低下了头,未敢看孔子。 孔子见此,斥声问道:“你舍身为义的大义呢?为何低头?!” 方伯义低着头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我’字,脑袋却低得更低了。 “你虽不怕死!但你却怕得罪权贵,怕仕途断绝,怕永远穷困。真不知刘忘年得知后,会作何感想。”孔子冷冷道。 “呸!混账东西,休要颠倒黑白。劝你乖乖道歉,你知道得罪我皓月书院的下场!”华服少年冷冷骂道。 孔子摇摇头,并未回话。老子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不闻不问。诸葛亮的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怜悯。 广成子和吕布,却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吕布身上宗师巅峰的气息散发开来,森然道:“小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吕布可不管什么名声,况且就算臭了,那也是臭在秦国,他一个华夏人,根本不怕得罪皓月书院。 华服少年等人,感受到吕布的杀意,登时肝胆俱裂,惊惧交加。华服少年想说什么,但咽喉里就像堵着东西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李朝感受到吕布身上的杀意,这才注意到,一直沉默寡言,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竟也是一名高手。 而且他的杀意,和江湖中人的杀意略有区别。江湖中人的杀意,给人一股无尽寒冷之感。吕布的杀意,却并非如此,这杀意,让人感到了一股真切的死亡之意。 毫无疑问,这是武将才拥有的杀意,自尸山血海中磨练而来。 吕布此时,仿佛化身死神。 李朝这才脸色大变,慌忙站在两方人群中间,颤声道:“各位,此事皆因我而起,这样吧,本人出纹银一千两,给方伯义方先生赔礼。” “正...正该如此...”华服少年见达到了目的,咬着牙,颤声道。 吕布收敛了杀意,转头看向孔子,只见孔子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不多时后,仆人抬着一千两纹银,送给了华服少年。 华服少年等人,俱都眉开眼笑。 “哼,我们来此并非为了银两,不过看在你们诚心诚意道歉的份上,此事就此揭过。” 华服少年冷哼一声,大义凛然道。 “多谢。”李朝擦了擦脸上虚汗,还不忘道谢。 随后华服少年等人拿起银两,转身便走。 方伯义被他们裹挟着转身,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看到正门口,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颤巍巍地走来。 那是山长,刘忘年。 “哈哈,山长,您来的正好。”华服少年大笑一声,大步上前,拿出银两,邀功一般道:“那人已经道歉,还陪送了一千两白银。” 刘忘年看着白花花的银两,呆住了。 华服少年道:“这些钱理应孝敬给您一部分,剩下的,是伯义兄的,我们分文不取。” 刘忘年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华服少年。 华服少年蹙眉,小心翼翼问道:“山长,您怎么了?” “我...我打死你这个孽徒!”刘忘年忽然大骂一声,举起拐棍,照着华服少年的头上就打。 华服少年吓了一跳,闪身躲过去,惊呼道:“山长,您这是干嘛?!” “我打死你!”刘忘年气得胡子乱颤,胸口剧烈起伏。 华服少年脸色也不太好看,大声问道:“徒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刘忘年只觉得眼前天昏地转,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竟抱头痛哭起来。华服少年等人的行为,简直就是打他的脸。 在白天的时候,他刚刚才说不能挟大义图报答,没想到晚上就来了这么一出,这若是传出去,不被天下人耻笑才怪。 刘忘年心底也是阵阵绝望,没想到自己用心培养出来的学生,居然会干出这种事。 孔子等人缓缓走上前去,冷眼旁观。 只见刘忘年大哭不已,华服少年等人,傻傻站着,不知所措。 “啊啊啊~~可怜我以你们为骄傲,你们在我身上学了一身学问,没想到用此来威胁别人,天呐,你们简直就是畜生!!” 他捂着脸,哭道:“老朽无颜面对陛下,面对天下人......” 方伯义从这声音中听出绝望之意,心下大惊,连忙上前,‘咕咚’一声跪下,磕头无数,颤声道:“山长!都是我的错,我愿以死谢罪。” 华服少年色变,也跟着跪下,但口中却叫着,“山长先生,徒儿有什么错?徒儿为伯义主持公道,又有何错?” 刘忘年从指头缝里看了华服少年一眼,见他仍不知错,心中更加绝望。 “我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刘忘年捂着脸,爬起来,闷着头朝墙壁撞去。 事出突然,方伯义等人来不及拦截,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忘年撞向墙壁。 不过刘忘年的脑袋,却未曾撞到墙壁,反而撞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刘忘年一愣,抬头就看到孔子慈祥的面孔,以及温和的双眸。 那双眼睛,就好似自己在看着自己的学生一般,充满慈爱。 但这目光,在刘忘年看来,充满了讽刺。 孔子慢慢扶起他,淡淡道:“错不在你,你何须自责?” “错不在我?”刘忘年自嘲一笑,“错的都是我,是我没有教育好学生。” 孔子道:“不,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可知,白天我为何管方伯义索要报酬?” 刘忘年木讷摇摇头。 孔子道:“假设见义勇为,无人答谢。将来这世上,还有谁愿意去见义勇为?” 刘忘年登时怔住了。 正如孔子所说,若没有人愿意答谢见义勇为者,将来谁还去见义勇为? 一念及此,刘忘年方知自己错了。 只听孔子继续道:“舍生取义,我也很支持。但你的学生方伯义,在你的教育下,已经将大恩不报这种心理深深刻印在心中,我向他索取谢礼,也是为了提醒他。” 刘忘年苦笑,羞愧难当。原来人家并不是真想索取谢礼,想想也是,人家衣着不俗,岂会看上区区两文钱? 刘忘年只恨当初眼瞎,冤枉了好人,以至于让他们前来李庄生事。 孔子继续道:“还有,你施舍给方伯义钱财,你以为这样做很对吗?” 刘忘年一愣,只听孔子冷冷道:“你这么做,反而是打击方伯义的自信心。我听你说,方伯义靠为人放牛为生,如此他能自食其力,为何还要施舍他?这种作为,反而让方伯义认为你们视他如乞丐,试问,他还有何自信可言?” 刘忘年再次呆愣住了,他的心灵,几乎要被孔子击溃。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那华服少年等人,几乎是驾着方伯义来的,可见方伯义本不想来此!” “可是,当我问到‘你也是这个意思吗’之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了!” “那少年身上的衣服,是你秦国闻名天下的秦绸,只怕这少年的出身非富即贵!” “方伯义正是害怕得罪此人,才不敢不来,不敢拒绝!” “一个见义勇为,舍生取义的学子,无需多久,便会变成只知巴结权贵的酸臭书生!” 刘忘年木讷地看向方伯义,只见方伯义早已崩溃,曲卷在墙角,惊恐地看着孔子。 他又看向华服少年,只见他也惊惧交加,连连后退。 孔子的话,简直就像无数柄锋利的刀子,穿透了他们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