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惊变
走到哪里都会面对别人掩饰过但依旧含义丰富的眼神、可以感觉到走过的时候背后有人窃窃私语……这样的体会对于柳生仁王来说还是第一次。他们头一次痛恨自己由于练习网球而比常人敏锐很多的五感。 ――说真的心境无波、坦然面对都是骗人的。 一夜之间接受到的眼神从友好、爱慕、歆羡、欣赏……变成质疑、八卦、讽刺、看热闹甚至鄙夷不屑……这样的落差真的太大,哪怕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刺伤。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是一贯善于掩饰自己的人,恐怕真的要表情难看然后换来更多的讽刺或者怜悯吧……而不论是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是不需要的,雪上加霜的。 好在暂时还没有什么人跑到他们面前来直接说这些事,言语间多有避讳。虽说那些窥测的神色和各色反应伤人,但好歹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都不存在。 ――然而找到校方删帖之后,老师约谈之后表示的处理方法却让人心里一沉。 其实学校是好意,担心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对他们的心理造成什么不必要的伤害和打击,同时也为了保障家长的知情权,校方决定和家长进行沟通,将事件全部告诉家长,并用学校-家长的双向机制来观察和确保柳生仁王的心理健康、情绪等不受到太严重的影响。并且班主任老师委婉地建议他们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和心理老师聊一聊,然后会由心理老师出具一份报告,一同交给家长。 ――这样的做法非常符合规范,也体现着学校对在校生的负责。然而对于柳生和仁王来说则完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被捅到家长面前,被迫出柜,面临不确定的、令人惶恐的种种可能性。 . 放学后,仁王和柳生双双请假没有参加部活。 绿野兄妹也没有出现。 部活的气氛让不二也几乎后悔来训练了。那种滞涩的,尽管大家努力佯装无事却彼此都显得尴尬非常的表情,和少到几乎没有的彼此间的交流,让这个往日生气勃勃的社团竟然有种日暮的气氛。 幸村也不太好过。 尽管这个世界日益宽容了,但不是所有人都非常开放,可以看得出来松阳就是个有些保守的人,虽然尽量不去表现出来,但正选的训练里松阳被分到和幸村一组做练习的时候,幸村还是发现了他躲闪的视线,并且感受到大为失常的练习表现。 头一次觉得部活这么难捱,毛利努力像平时一样懒散笑着调动气氛但没什么效果,最后宣布“解散”的时候大家好像都有种劫后余生般的感觉,几乎是在一分钟内就整理完了器材,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离开了。 “……精市。” “嗯?” “你说……这个麻烦要有多久才能解决呢?――马上就是县大赛了啊。”……这样的精神状态,人心涣散,气氛压抑,正选之间出现嫌隙…… 幸村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然后牵起了不二的手。――他们很少在公众场合比如大街上做这样亲昵的举动,但这个时候,只有明确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对他们而言才是放松的。 因为学校离家不远,所以两个人步行回去。然而走到一半,来自柳生的电话就让幸村完全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父亲的意思,我恐怕会转学。” “你在开玩笑?!”幸村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一旁的不二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然而他连一个安抚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幸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不,你知道我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幸村君。”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压抑,努力保持的平静下却让人足以感到摇摇欲坠的窒息感,“我们家的情况你多少也知道一些,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就接受的是英伦私立教育……我家里天主教背景很深,哪怕到父亲已经不信教了,依旧受到宗教的很大影响……在传统天主教里,同性恋是有罪的……”停顿了一下,柳生完全苦笑起来,似乎已经彻底无所谓般地自嘲着:“可能就像绿野千鹤所说的,是神所不容的,不伦的,有罪的……” “够了,柳生!”幸村听不下去,狠狠地打断他,“你要放弃你自己吗?就因为那个疯子的几句话?还有宗教的固执观念?!我还不是一样?对了――还有仁王呢?你就这么自暴自弃地选择顺从,仁王怎么办?――这幅样子真是太难看了!” “……幸村。”一贯是标准绅士的柳生头一次没有使用敬语,语气的转变让幸村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那是我父亲。我的家人。” 幸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明天我不会去学校了。mama应该会去代我办理转学手续。”柳生平静的声音毫无起伏,就仿佛标准的调整过机器人一样,没有情绪,“和网球部的大家道个歉吧,比赛我参加不了了。另外――” 他终于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说出的话却让幸村愈发僵硬――“我现在没有状态可以去和雅治联系,请帮我告诉他……暂时,不,时限我也没有办法确定,一切都不是我能够掌控的――我和他,就不要联络了。如果可以的话……” “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好地一个人加油吧。” “你开什么玩笑?!柳生比吕士?!你――” “嘟――嘟――嘟――” 幸村的手猝然收紧,然后终于像耗尽所有力气那样颓然地握着手机垂下了手臂。 ――第一次,这样直接地,面对着现实的残酷和狰狞。而他们,哪怕自以为已经可以成熟理智地做出决策和选择,却依旧还是孩子,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甚至连痛恨或者愤怒都做不到。 ――对绿野千鹤可以憎恶可以仇视,但现在,后来变化掌握着亲人的手里的时候。 ――除了无力和深深的绝望,真的没有别的感受。什么理智什么逻辑,都不想再要。那种从心底里泛上来的疲惫好无助,足以摧毁他们尚且年少的世界和感情。 ――幸村感受到了柳生那样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一般的荒凉。他知道柳生,知道他不是一点压力就会退缩的人,知道他必然不是没有争取,然而打通这个电话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是真的觉得无望了。 ――转学,甚至不再来学校一次,不和大家正式道个别,甚至给仁王留下了那样正常人都知道荒谬的话。那么相爱,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又怎么可能“好好地一个人”? ――短暂的失望和怒气之后,幸村开始担忧柳生,由衷地担忧。因为能够将那个骄傲得绅士摧毁到如此地步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