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贫贱夫妻并不哀
沐蝶衣把江洲接回了家,冷冷清清的屋子有了江洲才更像一个家。虽然江洲还只能卧床,但是他已经醒过来,沐蝶衣就充满希望,她就很满足。按时给他吃了药,然后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喂红糖水给他。边喂他边轻轻地问道:“江洲,你感觉怎么样?” “你叫我什么?”江洲还很虚弱,说话的声音很小。 “我叫你江洲啊!”沐蝶衣满怀爱怜地给他擦干嘴边的水渍。 “我叫江洲?那你是谁啊?”江洲问道,他的眼神迷茫而空洞。 沐蝶衣惊恐得手足无措:“我是你妻子啊,我是沐蝶衣啊,你不记得我?” “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江洲的眼神依然很迷茫地说道。沐蝶衣手中的汤匙不知不觉掉落在地上,看着他的眼神,沐蝶衣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怜的江洲,他竟然失忆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江洲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眼前的女人惊恐的看着他,她很漂亮。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她说她叫沐蝶衣是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一点都不熟悉?江洲?为什么没有一点记忆?她白皙的脸庞渐渐模糊,江洲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可他没有一点力气。 江洲昏沉沉地睡去,他梦见很亮很暖的阳光,梦见很宽很静的林荫路,梦见很香很艳的野花,梦见自己是一只很美很美的蝴蝶。飞得很自由,但是他飞得很累。想停下来歇一歇,那怕有一片花瓣一片绿叶可以落脚,可是他的周围忽然变得虚空,停不下来,飞得很累很累...... 看着江洲沉沉的睡去,沐蝶衣感到孤独无助。怎么会失忆?怎么会不记得自己?难道是上天给自己的苦难还劫数未满?刚刚有了希望,但这希望如此短暂,她不甘心...... 沐蝶衣只好去咨询江洲的主治医生,医生说江洲这类病人失忆的病例也曾经有过,而且也会随着身体的渐渐康复而恢复记忆,但是需要多长时间没有办法肯定。沐蝶衣不知道医生说的是实话,还是在故意开解。她暗暗下决心,只要有希望就不会放弃。 沐蝶衣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江洲,江洲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中间依婷的爷爷和奶奶带着依婷回来过两次,依婷比以前胖了一些,脸色红润了很多。他们告诉沐蝶衣,过几天就带着依婷去ShangHai做手术,依婷的爷爷想说服沐蝶衣带江洲一起去,他们来负担江洲的医疗费用。沐蝶衣毅然地拒绝了他们,她不会接受他们的施舍,虽然沐蝶衣知道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以此来为自己和他们的儿子赎罪。 一周后,依婷的爷爷从ShangHai打来电话,告诉沐蝶衣说依婷的手术很成功。而且依婷还在电话里叫了她“mama!”虽然那声音还不是很清晰,但沐蝶衣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她等了这声音等了太久。 江洲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只是还没有恢复记忆,看见沐蝶衣高兴得热泪盈眶,只顾陪着她憨厚地呵呵笑,夕阳把他的笑镀上金子的颜色。看着他的笑脸,沐蝶衣感到内心有一丝的无奈和痛楚。 盛夏的阳光火辣辣的,树上绿油油的叶子反射着日光亮晶晶的,窗前的串红开得正艳。一只蝴蝶停在花上,翅膀缓慢的煽动着。或许,它已经预知自己的生命的尽头已经不远,格外珍惜眼前的阳光和鲜花的美丽。沐蝶衣边收拾房间边哼起那支忧伤的《葬心》: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 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江洲正在洗碗,听见歌声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她,嘴唇蠕动了几下,轻轻地和沐蝶衣一起哼唱起来: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 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 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你记得这首歌?”沐蝶衣欣喜若狂地问他。江洲在努力地想着什么,抬起头看着她说道:“很熟悉,我记得。” 沐蝶衣急忙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从里面抽出几张泛黄的照片和那个已经退了颜色的蝴蝶结递给他问道:“那你记得这个吗?”她的声音颤抖着。 江洲蹙着眉头,黄昏中的单车、飞舞的沐蝶衣结、月牙一样弯弯的眉眼,像一幕幕电影的片段在他眼前飞舞。江洲的心狂跳不已:“蝶衣,我们很早就认识?” 沐蝶衣使劲地点头:“恩,是的。很早很早。你想想是什么时候?” 江洲咬着下唇说道:“那时候,你还很小。”。 沐蝶衣一阵狂喜:“你为什么一切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认得,却还记得这首歌和这只沐蝶衣结?” 江洲想了想:“因为我这些年每天都会唱这支歌,每天都要看这只沐蝶衣结,它们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沐蝶衣紧紧地攥住江洲的手臂:“真的么?”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流满了整个脸颊。 江洲继续说道:“真的,那时候你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放学后总喜欢坐在我的单车上。我喜欢你靠在我的胸前,蝴蝶结贴在我的胸膛。你喜欢叫我大哥哥,我却早把你当做小小的新娘。” 沐蝶衣的泪水不断涌出眼眶,激动万分地问道:“那单车还在吗?我好想在坐坐,那个让我享受快乐的地方”。 江洲一把手拉住沐蝶衣紧紧搂在胸前。沐蝶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江洲的胸怀很宽很暖。虽然她的眼泪湿透了江洲的衣裳,可是那久违的笑容又绽放在沐蝶衣的脸上。就像一只被露珠打湿了羽翼的蝴蝶,享受这春天的浪漫。 沐蝶衣吻上江洲浓密的眉毛,吻着他黝黑的脸,她让江洲抱紧她,只有他的怀抱才让她感到安全而温暖。沐蝶衣的唇分外温润,像粘着露水的花瓣。她的肩头和腰肢在颤抖,像风中摇曳的芷兰。江洲剥落了她的衣裳,就像除去束缚她的蛹蜕,让她破茧成蝶,呈现给他最美。 江洲融化在沐蝶衣的温柔里,属于了沐蝶衣;沐蝶衣重生在江洲的怀抱里,她属于了江洲。 夜如此静谧,月光也如水,透过窗纱水银一样的洒满小屋。 沐蝶衣既满足又幸福地依偎在江洲的怀里,她的肩背像绸缎一样光滑像白玉一样清凉,温润的嘴唇吹着均匀的气息,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甜甜的笑。江洲满怀怜惜禁不住轻轻地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她长长的弯弯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原来你没睡着啊?”江洲悄声问道 沐蝶衣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温柔地说道:“你不是也没睡啊?我都累死了,你都不让人家睡。”说着伸出嫩滑的手臂缠住了江洲的脖子热情如火地吻着他,她的唇像酒一样醉人,江洲沉醉在沐蝶衣的温柔里,缠绵里几欲窒息。沐蝶衣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倾泻在他的脸上,几根淘气的发梢戳进了他的鼻孔,江洲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沐蝶衣把他搂进怀里,用被子裹紧。江洲像婴儿一样吸吮着说道:“我都快成了螳螂啦!”沐蝶衣低吟了声问道:“什么螳螂?”江洲就给她讲了雌螳螂要在新婚之夜吃掉雄螳螂的故事。 沐蝶衣淘气地翻身压在江洲的身上说道:“那我现在就吃了你。” 蟋蟀在窗外低吟,忽快忽慢忽强忽弱忽长忽短,是不是和他们做着同样一件事? 江洲宽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沐蝶衣把脸埋在他的心口静静地听他心跳。他抚摸着她的头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你还像小时候那样调皮,我真怕这是在梦里。我曾经以为我的腿不会好了,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你了。” “傻子,这不是在做梦,你看你不是在抱着我嘛。”沐蝶衣抚摸着他坚实的胸口呢喃着道:“你听我说,江洲,以前绝望的时候我也想到过死。还好,我庆幸自己没走那条路。如果我死了,你找到的可能只是我的墓碑。如果是那样,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江洲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弄得沐蝶衣有些痛了,他说道:“我不会伤心,因为我的心会死。” 沐蝶衣知道江洲不会说讨人喜欢的情话,这是他的心声。 她抽回被江洲攥痛的手紧紧你抱住他道:“江洲,我们经历的苦难太多了,以后的日子我们都好好珍惜,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我知道,我也不会离开你。”江洲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他们彼此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对方。 江洲醒来的时候,晨光已经把屋子照得通亮。沐蝶衣偎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被她枕着的胳膊又酸又麻。为了不惊醒她我一动没动,一根一根地数她长长的睫毛。苦难并没有给沐蝶衣俏丽的面庞留下多少痕迹,本来就细腻白皙的脸庞在晨光照射下透着淡淡的粉红。 又过了二三十分钟,沐蝶衣才从酣睡中醒来香甜地笑,嘴角翘起来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充满神采的眼睛黑漆漆地看着江洲问道:“你早就醒了呀?咋不叫我一声?” “我在看你!”江洲笑着说。 沐蝶衣便粘在他怀里问道:“你看我干嘛?” 江洲抽回酸麻的胳膊说道:“我在看你和从前的小蝶衣有什么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啊”沐蝶衣问我。 江洲撩起她额前的乱发慢慢地说道;“没啥不一样,就是比小蝶衣长大了成熟了。我听说生育过的女人都会有妊辰纹,你为啥一点痕迹都没有啊?” “你又偷看我?”沐蝶衣黏在江洲的怀里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告诉你,我是特殊材料做的。”说完笑得更甜。 江洲起床打扫完院子回到厨房,看见沐蝶衣正站在灶台前发呆。“咋啦?”他问沐蝶衣。沐蝶衣面露难色地说道:“就剩下半碗米啦。”江洲急忙说道:“那我出去买吧。” “没有钱了。”沐蝶衣为难地说,江洲看见她手里只攥着一元二角钱。他如梦初醒,为自己治病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那就用那些米做点粥吧,我今天去上工,回来就可以买米。”江洲怕沐蝶衣着急宽慰着她。 沐蝶衣把做熟的两碗稀粥放在桌上,把仅剩的一个煮熟的鸡蛋递给江洲说道:“你把这个也吃了,一会还要出去干活呢。”“你吃吧,我出去开工了可以买东西吃。”江洲把鸡蛋推给她。 “不,你吃吧,你是男人饿不得。”沐蝶衣很倔强。 江洲把鸡蛋扒了皮掰开一半放进沐蝶衣的碗里,说道:“咱们是患难夫妻同甘共苦吧!”沐蝶衣笑了,笑得很甜。 江洲觉得粥也很甜,便向她问道:“今天吃的粥咋甜甜的?”沐蝶衣便说把仅剩的一点糖给他放到粥里了,这样也能抗饿些。 江洲坚持让沐蝶衣也尝尝,沐蝶衣喝了一小汤匙也说很甜。 吃完饭江洲背了鞋箱子要出去,沐蝶衣说她也要去找工作,听说家政服务那边还是很缺人的,江洲很是无奈地沉默着出了家门。 隔壁二婶真是个热心的好人,一上午陪沐蝶衣走了三四家家政公司,可是他们都不缺工人。因为二婶的儿子下午要从深圳回来,所以俩人不得不无功而返。 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二婶宽慰沐蝶衣说道:“你也别太着急,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明天让我儿子天牛帮你联系一下,他有好几个朋友都是开公司的。” “那就多谢二婶费心了。”沐蝶衣充满感激对二婶说继续说道:“原来没出来找工作,还真不知道工作这么难找。” 二婶边走边和她解释道:“现在农村的男男女女都进城打工,哪都不缺人。这些人体质好,不怕脏不怕累能吃苦,老板都爱用。他们看你这细皮嫩rou的就是没做过体力活的,怕你做不来。” “哦”沐蝶衣终于明白了刚才那些贴着招工广告的公司老板面试的时候为什么都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走到二婶的家门口,二婶热情地拉住沐蝶衣说道:“江洲反正中午也不回来吃饭,自己做饭也麻烦。你就到我家来,咱娘俩一起做饭吃,陪我说说话也免得我一个人寂寞。”沐蝶衣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敢说。家里已经一粒下锅的米都没有了...... 回到家里她一头扑到床上。走了整整一上午的路,两条腿早累得又酸又麻。也不知道江洲吃没吃中午饭呢,胡思乱想了一会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市场门口只剩下江洲自己孤零零的坐着。半年多的时间没来,丢失了很多老主顾,坐了整整一天才赚了十五元钱,沐蝶衣还在家等着买米买菜呢。 他无可奈何地收了鞋摊,用刚赚到的十五元钱买了四斤米回家。 刚到门口正看见儿时的兄弟天牛西装革履地从二婶家走出来,天牛也看见了他,兴高采烈地喊着:“江洲兄弟!” “天牛哥”江洲急忙放下鞋箱子迎上去。天牛张开双臂要抱他,江洲急忙闪开说道:“别、别,我衣服脏。” 天牛使劲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说道:“什么脏不脏的,好兄弟,才收工啊?”边说边紧紧地抱住了江洲,天牛的胳膊还像以前那样强壮有力。用他惯有的大嗓门对江洲说:“十多年了啊,真快!你小子都晒黑成这样,要不是在家门口,我都认不出你来。娘和我说你的腿好了还娶了老婆了,明天晚上我请你两口子吃饭,祝贺祝贺你们!” “好!”江洲立刻爽快地答应。 目送天牛走远,江洲急忙推开院门喊道:“蝶衣、蝶衣!”沐蝶衣听见立刻迎了出来,手里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身上的灰土。江洲笑着说;“别擦了,都让天牛哥给蹭干净了,你饿坏了吧?”边说边从箱子里拿出米交给她说道:“今天生意不好只买了这些米,没钱买菜了。”江洲说完感觉鼻子涩涩的。沐蝶衣拉住他说道:“我中午在二婶家吃饭了,你一定午饭都没吃,快进屋歇歇。”江洲顺服地任着沐蝶衣拉着他进屋,转身间发现沐蝶衣的眼睛水蒙蒙的,他满心自责和愧疚没有勇气和沐蝶衣对视。 她把江洲推进卧室按在床上让他歇着,自己独自去做饭。江洲躺在床上有种莫名的悲哀: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一起吃苦却不能给她幸福,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窝囊最无能的男人。 沐蝶衣望着锅盖儿上冒出一丝丝的白色水雾发呆,江洲饿了整整一天,总不能连一点下饭的菜都没有啊。翻遍橱柜和菜篮只找到半棵干了的白菜和几个红辣椒,她把烂叶一点点剃掉,把剩下的和辣椒洗干净切成丝浸泡在水里。 等米饭熟了,把菜捞出来用盐和味精拌了一盘咸菜。 沐蝶衣盛好饭摆上筷子喊江洲吃饭,江洲出来去洗脸洗手。她拿了毛巾等江洲洗干净了递到手里,江洲边擦手边说:“吃饭吃饭。” 看着江洲狼吞虎咽的样子,沐蝶衣也深深地自责:“要不是因为瘫子,江洲也不会受伤,更不会花光所有的积蓄。”江洲见她不说话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一样,连连夸沐蝶衣做饭好吃,说这咸菜做的很有朝鲜辣白菜的味道。明明知道江洲是在故意逗她开心,但是看他故作认真的样子,沐蝶衣还是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