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山中怨(二)
陆秋烟道:“你等我一会便是了。”不待鱼幸发话,使一招“玉女投梭”,飞身投窜而出。鱼幸虽然极为聪慧,但却不知道她去干些什么。只得站在旧地等待,暗自摇头道:“这姑娘伤还没好,便先折腾了起来。” 说是“等一下”,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仍然不见踪影,心中渐渐焦急了起来。正自不耐烦间,忽然身后风声一动,鱼幸不及思索,施展“小擒拿手”反手抓去,给抓了个正着,只觉得触手生温,一个声音道:“鱼大哥,让你久等啦。”回眸一看,陆秋烟笑盈盈地站在身后。 鱼幸脸上一热,连忙放脱了她的手,问道:“你去干么了?”陆秋烟笑道:“这个却不能说。”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递给鱼幸,说道:“给你。”鱼幸伸手接过,只觉沉沉的,问道:“里面是什么?”解开一看,但见里面全是银子,吃了一惊,问道:“哪里来的?”陆秋烟笑道:“古往今来,行走江湖之人,没有盘缠,三天两日,便饿死了。你也不例外。”鱼幸摇了摇头,揣在腰间。陆秋烟道:“你既然不饿,那咱们走吧。” 两人偕同出了镇子,到了一处林子,只见道旁立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像个小商贾的模样,手中牵了两匹白马,见了鱼陆二人,脸现和蔼可亲之色,遥遥招手。 近的身来,只见两匹马奋毛扬髦,甚是神骏。那人笑道:“姑娘来啦!”陆秋烟“嗯”地一声。中年汉子又道:“姑娘吩咐要的马,乃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小人已牵了过来等候多时了。”鱼幸恍然大悟:“这汉子原来是卖马的。”陆秋烟伸手往怀内一探,摸出一个袋子,掷了出去,说道:“三百两,分文不少。” 那肥头大耳的汉子伸手接过,在手中掂量掂量,道:“姑娘是豪爽之人,我信得过姑娘。”将缰绳递给陆秋烟。陆秋烟伸手拉住,道:“多谢老板了。祝你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旺盛达三江!”那汉子道了声:“多谢姑娘的金口玉言!”转身径自走了。 鱼幸大奇,问道:“陆姑娘,你……怎么?”陆秋烟道:“此去大都,路途遥远,你说是人走的快些,还是马跑得快些?上马吧。”鱼幸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哪里来的银子买马?先前你袋子里可没有这么多钱。你给我的又是何处得来的?” 陆秋烟笑道:“不义之财,岂能拿来买马?又岂能拿来给你?”鱼幸听了这句话,这才翻身上马。陆秋烟在马臀上一拍,当先窜了出去,高声道:“春风得意马蹄疾,鱼大哥,咱们不妨来赛赛脚程?看看是我厉害,还是你厉害些?”鱼幸骑术忒差,正要拒绝,可不待鱼幸答允,陆秋烟已奔出丈许。 他胯下的那匹白马见同伴放蹄长奔,“昂”的一声,放开四蹄,跟了上去,鱼幸大惊,慌忙握住马鬃,只觉得两旁风景不住倒退,奔了一忽,头昏眼花,仍是与陆秋烟保持三四丈距离。 奔得一阵子,陆秋烟前面现出一条三岔路口来。她勒住马绳,停步等待鱼幸。鱼幸胯下之马见陆秋烟的坐骑停了下来,一声嘶吼,扬起前面两只蹄子,险些将鱼幸颠簸了下来。 鱼幸定了一定,眼见陆秋烟回望自己,问道:“怎地了?”陆秋烟道:“这三条路,多半是往最北那条行走,你说是么?”鱼幸大奇,道:“你先前说你知道去大都的路啊,怎么反倒问起我来啦?”陆秋烟脸上一红,说道:“这些细枝末节的小路,随便走一条,那也不会错了。”在马臀上一抽,却不往最北那一条,而是往自中一条,奋马疾行。鱼幸琢磨了半晌,自己也领悟了一些骑马之术,催马扬蹄跟了上去,渐渐放松身子,不再揪着马鬃不放。 岂知这条道路越走越荒凉,初时尚能见着两三户人家,可时间一长,连奔五六里,也不见人烟。鱼幸坐在马背之上,辩明方向,却发觉乃是渐渐往南,道路愈来崎岖僻静,两匹马一前一后,在乱石堆中踬蹶而行。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了。鱼幸再也忍不住,道:“陆姑娘,恐怕是走错路了。”陆秋烟勒住马缰绳,待他赶马至身后,说道:“咱们且上去瞧瞧。”当先驱马跃上不远处的小陡坡。鱼幸紧跟其后。 上了陡坡,放眼望去,只见四面八方全是树木,苍翠虬劲,一眼望不到边,目所能及之处,皆为树的海洋。心中隐觉森然,都叫起苦来。陆秋烟俏脸一红,说道:“鱼大哥,这路……这路恐怕真是错啦。”事已至此,鱼幸就算叫她的错也不是,只得道:“下去看看!”两人都一同跃下马来。 鱼幸抬眼望了望天边,回头对陆秋烟道:“如今已奔走了大半时刻,若沿原途返回,只怕要在林中过夜了。我见东北边树木略为稀少,咱们且施展轻身功夫,过去望一望。马是再不能骑的了。”各人找一株树将马系在了上面。鱼幸道:“走吧。”提了一口真气,在前领路。 他不时放慢脚步,回头看望陆秋烟。原来他挂慰陆秋烟身上的掌伤,才特意放慢脚步。陆秋烟似已发觉,但提气奔走,却也不能开口。 奔出二十来丈,果见树木愈来愈稀松,但所见的大半是参天古木,枝桠遮天。再奔得片刻,只听得前方传来潺潺流水的声音。 两人奔将过去,只见是一道峡谷,从中断裂,约有二十来尺宽,丈许之深,在河北地方,极为少见。两边峭壁上都生长着灌木大树。天气回凉,峡谷中云雾缭绕,不知不觉间,令人倒抽一口凉气。底端流水淙淙,只是初春缘故,流量少了许多。若是换作夏日,只怕是隆隆的响声了。
鱼幸脚步一收,道:“陆姑娘,一同过去!”不待陆秋烟发话,伸手在她腋下一托,在一丛灌木上甫一借力,纵身飞向对岸。陆秋烟只觉身子凌空,身下隐隐生风,随即脚下一实,已到对岸,鱼幸放脱了她,当先奔上前方的山坳。 陆秋烟俏脸发红,但却来不及多想,立即跟了上去。 这山坳便似两边的分水岭一般,转过了这道山坳,树木就变得矮小了许多。陆秋烟喜上眉梢,道:“我带的这条路果然是没错吧。”鱼幸不答她话,身子侧立,似乎在听什么。陆秋烟还待再说,鱼幸低声打断了她的话:“别出声,有人说话的声音。”陆秋烟满脸疑窦:“什么人的声音?”话音不自禁放低了。鱼幸轻声道:“你仔细听听。” 陆秋烟竖耳听了片刻,只闻得有些许声音传入耳中,只是相隔太远,听不清楚,但能分辨出是人的声音。陆秋烟狐疑道:“难道是这山中有人居住,寻常农户说话的声音?”鱼幸道:“不知道。”陆秋烟道:“咱们不妨循着声音过去打探打探,若是山中人家,也好问一问路途。” 鱼幸道:“我正是这个想法。但这深山老林的,居住的多半不是寻常人家,咱们先悄悄在一旁察看,另作打算。”他涉世未深,但这数月以来,已略知人情世故,心中暗暗有了提防之心。 这却不是陆秋烟的本意。但事先答应过鱼幸,不可在多生枝节,滋惹是非,也就作罢。声音乃是从北端发出,两人不言不语,慢慢靠近。却知还没奔出五丈,鱼幸扯了扯陆秋烟的衣衫,伸出食指在唇边,作了个禁声的动作,道:“又有人来了!”声音几不可闻。 陆秋烟两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示意询问。鱼幸手指撤开,指了指头顶的树枝。陆秋烟冰雪聪慧,已然明白他的意思。鱼幸又是伸手托在她的腋下,使一招“一鹤冲天”,拔地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树干上。 两人置身的乃是一株松树,枝叶颇为繁茂,两人紧挨一处,树下之人万难发觉,树上之人却可将树下情况看个大概。鱼幸在陆秋烟伸出两个指头,又即伸出大拇指。陆秋烟脸露微笑,已明白鱼幸所要表达之意:来的是两个极为厉害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