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章 祸福相依(三)
鱼幸道:“我自然……自然不认得,但我从沧州来大都,不少武林人士都在打听他的下落,所以知道他的名头。” 四人“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一会,萧万重道:“三哥既然没事,今日就让老三我给文公子带食物过去。”老妇道:“好。”萧万重径直越过石桌,穿过北面洞口,去得远了。 鱼幸目送他身影过去,心中想道:“这地下不知道有多少洞xue,唉,置身死地,死在这里也不赖啊。”索性将双目一闭,忍受着体内真力煎熬折腾。 如此过了五六日。洞中环境昏暗,不知何时是清晨,何时是黄昏,加之鱼幸身体中寒气云集,直过得浑浑噩噩,一开始体内只是寒冷,到了第三天起,寒热交集,其中痛苦之折磨,令他生不如死。 那秦老三体内寒气拔出之后,甚感欣慰,不消三日,已生龙活虎,再无大碍。 每一日老妇都去潭中抓了“雪岭寒蟾”来,对鱼幸说:“小英雄,吃这寒岭雪蟾,无异于将你往鬼门关送,但身处这地方,能够吃的,就只有这东西,你若不吃,唯有饿死,所以只好委屈你了。”鱼幸想到死即在耳边身旁,颇为坦然,欣然吞咽而下。 待他吃过东西之后,老妪便不再与他说话,远远走开。鱼幸心想:“这里人恶毒得紧,巴不得我赶紧死了,他们好得心安。” 他虽对生死略为淡泊,可他内心深处,挂着师父,恁是不甘顺死。每一日夜间,他都不敢合眼,深怕这双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他本来便受了伤,再家心惊不定,如此一来,容色憔悴,与数月前判若两人。 到了第六日,洞中投下缕缕光辉,他却感五脏六腑剧痛不已,体内冷热相冲得更加厉害,初时尚且能忍,再过一会儿,头疼欲裂,全身冒汗,湿了衣襟,他再也忍不住哼了出来。 萧万重最先听闻,纵上一瞧,见他满面涔湿,面无人色,当即叫道:“大姐,二哥三哥,快来呀,这小子要死了!” 老妇三人正在另一个洞口打坐调气,听闻呼声,前后奔了过来,果见鱼幸上身前弯,汗水哗啦哗啦掉落在地上,前面已湿了一大片。 四人之中,秦老三略懂医术,而他能完好,也全赖鱼幸,当即伸出右手,按在鱼幸脉搏之上。试了数下,大吃一惊,摇了摇头。 老妪问道:“怎样?”秦老三道:“活不成了。脉搏跳动缓慢微弱,兴许是寒气攻心,抑制住了心脉跳动。若我所料不错,不出半个时辰,他就要命赴黄泉。” 老妪面色一沉,朝鱼幸问道:“小英雄,你感觉怎么样?”鱼幸道:“我……我……”竟然说不下去了。 老妇人右掌暗暗提起,蓄凝真力,老二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他右手,说道:“大姐,不用徒废功夫啦,让他死了也好。” 老妪道:“老二,这少年终究是三弟的救命恩人,现下他就要死了,且问问他有什么心愿,让他说了出来,若能帮忙,咱们也得心安些。”老二心里想:“咱们被困这里,自己的心愿尚且不成,还能帮他人实现心愿?” 老妪挣脱右手,抵在鱼幸胸口,只觉他心“咚咚”而跳,胸口一片燥热得厉害。鱼幸虽然难受,尚有知觉,老妇雄浑内力送过来,犹如一泓清泉,流入肚腹中,便如同一个在沙漠中口渴得濒临灭绝之人突然发现绿洲一般。但一送入体内,又仿佛变成了一把利剑,刺在心口上,痛得厉害,他想要伸手制止,竟然力不从心,他奋力抬起眼皮,发现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随即又洋洋下垂。 老妪见他双目凹陷,面色苍白,一阵谴责之意袭来:“这主意是我出的,为救三弟性命,这样做会不会狠了些?”想到这里,掌力疾送。 再过片刻功夫,鱼幸面色红润了一些。老妪忙问道:“小英雄,你还好么?”鱼幸“嗯”地答允了一声,不再说话。 老妪生怕他就这样死去,当即问道:“小英雄,你有什么愿望心愿,说出来我们听听。我们四人欠你一条性命,定当竭力去帮你完成。” 鱼幸本来昏昏沉沉,全身已变得冰凉,听她说“愿望”二字,犹如春风拂面,想道:“愿望,愿望!是啊,我北来大都,不就是为了找师父么?现在我要死了,唯一的愿望,自然是找到师父了。” 脱口道:“我的愿望……愿望么……只盼……找到……找到我……师父……” 老妇问道:“你师父?你师父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家住何方?” 鱼幸轻声道:“我师父叫……叫……南川寻……他……” “南川寻”这个名字一脱口,不唯老妇,余下的三人也吓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一次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了恐慌神色。 鱼幸道:“南……南……川……寻……”心口越来越痛,声音越来越低。 老妇恐惧神色更甚,蓦然仰天大笑,说道:“你骗人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们四人的身份,所以扯了帮主的名字来骗我们,对不对?你说!你说!” 鱼幸听她一说,诸般疑惑袭来,奈何生死就悬一线,临死前须得证实自己,便说道:“我没……没有……扯师父……师父的……名字来……来骗你们……” 老妪大愠,一下抽回抵在他胸口的手掌,道:“哈哈,若是换做别人,自然给你蒙骗过去了,但你可知咱们是谁?哈哈,臭小子,你想活命,也不需来骗人!” 她手掌甫一收回,鱼幸略觉舒服点,说道:“我就要死了,何须骗你们?”中气足了不少。 老妇哼道:“烟柳琴箫是什么样的人物,岂能受人诓骗?”鱼幸听她一说,蓦地想到那位自称是沧月岛上来的矮老者的一番话,低声问道:“烟柳琴箫?四位是无剑帮的长老?” 老妪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名头,还要来诓骗我们,不是自讨死路么?”鱼幸道:“我如何敢欺骗你们,你既然不信,我背上有一把剑,你过去拔下来瞧瞧。”
老妪横他一眼,走了过去,伸手朝他背上摸索去。 鱼幸奋力将身子略侧,老妇人摸到一柄剑,便从他背上拔了了出来,口里说道:“好小子,你敢骗我,我定将你……”话未说完,蓦然人影一闪,随即手中一空,那柄剑已被人影夺了过去。 这下她殊无防备,回头瞥见是秦老三,微愠道:“老三,你做什么?” 秦老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蓦地手握剑鞘,一把将宝剑拔了出来,只看了一眼,登时如痴如狂,哈哈笑道:“是它!是它!” 站在他身旁的老二与萧万重一同凑上双眼,都是目中精光大射,怔怔地凝住了双足。但见秦老三手中的剑的剑身上纹理纵横,剑尖处细如针尖,一个小孔子穿破剑尖,颇有凄凉苦楚之感。 老二与萧万重一并叫道:“泣剑!”看了看宝剑,又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鱼幸,目光中惊奇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妪听了听了“泣剑”二字,也不见她足下如何作动,霍然已来到秦老三身旁,看了一眼,也是不着边际,原来这果然是泣剑无疑。 空气似乎就此凝结,只听见了四人浊重的呼吸和鱼幸低声的哼吟。 蓦然间,秦老三身形一动,手中泣剑化作一团白光,刺向鱼幸,去势凌厉狠疾,显然较上了真。老妇伸手抓他后背,飞足踢向剑身,喝道:“老三,你干什么?” 宝剑给她足上重力一击,略为偏移,秦老三顺势一收,喃喃道:“这小子盗了帮中之物,我杀了他!” 老妇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别急,问清楚了。”秦老三双眼呆滞,恍然说道:“是,是问清楚了再说!”猛地掷下手中之物,扑将上去,扯住鱼幸胸口上的衣裳,使劲摇动,问道:“你说,你说,你是什么人?如何得来这把泣剑?你说!”他虽是询问,却状若疯子,声嘶力竭。 鱼幸本已虚脱,给他这一扯,登觉得体空气结,魂欲飞,魄欲散,张大了口,重重地吐了三个字:“找……师……父……”脑袋一歪,双目翻白,朝洞察上靠去。 秦老三大吃一惊,神志清晰不少,伸手往他鼻子前一搭,陡然面色惨白,一把将他提起,厉声道:“臭小子,你不能死!”飞步来到桌子前,将他放在桌子正中心,反身见余下三人痴痴地,忙喝道:“老大……大姐……二哥!老四!站着干什么?快过来!过来帮忙!这小子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