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章 惊鸿曾是,笑语欢颜(六)
罗仁飞虽然暴怒,却也不愿趁人之危,忙卷回九节鞭,道:“拿了兵刃再打!免得落人笑话。”陆秋烟横手将柳叶刀cao在手里,嘻嘻笑道:“这刀大小正合手,你怎知道姑娘用惯熟了刀?” 罗仁飞喝道:“休要废话,小妮子动手吧!”九节鞭一伸,扫将上来。陆秋烟“呵呵”浅笑,横刀在前,荡开罗仁飞扑上来的九节鞭。罗仁飞一击不中,随即鞭子一折,横扫陆秋烟柳腰。陆秋烟身子凌空一旋,脑袋后仰,满头秀发如黑玉飞瀑,将这一鞭让开。 罗仁飞虽掌上功夫不及鱼幸,可数十年来一直在九节鞭上下硬功夫,一条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已臻化境;陆秋烟是沧月岛上之人,自小用惯了刀法,这时柳叶刀在手,用得甚是熟稔,罗仁飞鞭法虽精,自己也不致落败,斗了个旗鼓相当。 在兵刃之中,九节鞭属软兵器,刀乃是硬兵器,鞭刀相斗,一刚一柔,一短一长,罗仁飞将圈子兜得老大,使一招“铁锁横江”护住全身要害,寻隙进击,几番几乎扫中陆秋烟。陆秋烟心中一急,几次往内疾冲,都给他鞭子挡了回来。敢情是运劲大了,牵动掌伤疼痛,额上香汗淋漓。 沈仁裴拳头愈来愈快,鱼幸一味闪躲,已是狼狈万千。耳听得刀鞭相交的声音不断传来,陆秋烟与罗仁飞斗到了一处。 沈仁裴练的是外家功夫,拳风激荡,割得自己面上隐隐作痛。自己右手里握着两只飞梭,掷下不能,但不愿在兵刃上占了便宜,只得以左手还击。目光斜扫,见陆秋烟两人斗得正狠,心里越来越忧:“陆姑娘掌伤未痊,刀法虽精,不得不护住左肩创口,时候一长,必定落败。”可沈仁裴拳招一招接着一招,自己也无暇抽身。再者圈外尚有四人环伺在侧。 “芙蓉客栈”地处街心,来往之人听得打斗声传来,都凑了一攒,顿足观望,或是指手画脚,或是哈哈大笑。 便在此时,三个人匆忙行走,朝这边走来。当先一人面色蜡黄,长得清癯,约五十来岁;中间一人虎背熊腰,五短身材,看来四十来岁;最后一人轻摇折扇,是个中年文士。三人身着白衣,前后两人匆忙行走,毫不在意场中打斗,似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自中那个胖子却极为好奇,忍不住顿足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咦”地一声,眼光再也走不开。另外两人听得他吃惊,一个叫“三弟”,一个叫“三哥”,异口同声问道:“怎地了?” 那胖子奇道:“大哥,四弟,你看场中相斗四人。”那中年文士道:“三哥,你何必少见多怪?”抬眼望去,忽然一呆,奇怪道:“莫师哥的弟子?”那面皮蜡黄的老者问道:“哪个莫师哥?”中年文士道:“大哥,你自己看。那不是‘罗三鞭’罗仁飞么?咦,另外一个是厉师哥的大弟子‘拳震八方’沈仁裴。”清瘦老者大是好奇,一眼望去,不由得停住脚步:“另外四个是万仁玉,黎仁宏,古仁和孔仁川。”随即又疑道:“怎么也来河北,和人动起手来了?”那个胖子若有所思,道:“大哥,当日在梧桐岭上,淮阴七秀中的‘玉箫子’南剑飞与‘洛笛书生’余青说什么来着?” 清瘦老者恍然大悟,道:“难道莫师哥和厉师哥也在附近?走,过去瞧瞧!”挤开人丛,停步看望。 便在此时,场中打斗形势大变。陆秋烟手握柳叶刀,数攻近不得罗仁飞之身,待罗仁飞一鞭扫过,身子滴溜溜一转,绕过鞭锋,前足不动,后足迈上一步,刀势凛然,转柔为刚,仗刀疾攻。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罗仁飞本是与他远远搏斗,这是疏忽之间,已给她拉得近身,已是鞭长莫及,身子破绽大露。不由得“啊”地轻呼一声。 沈仁裴听得罗仁飞怪叫,心里一急,骨骼噼里啪啦巨响,长拳送得如疾风骤雨,鱼幸单拳不敌,迎面飞来一拳险些招架不住,发急之下,右手飞梭扑面掷向沈仁裴,朗声道:“金梭还你!” 沈仁裴一怔,却怕他蓦然发难,忙不迭收了双拳,脚步退后疾走,身子往后一仰,飞足骤起,踢在飞梭一端,喝道:“给你!”转向朝鱼幸而来。鱼幸凝步沉渊,奇道:“还你自家的金梭。为何不要?”说话之间,两掌往内一合,旋即分拨,如船开波涛,运劲磕在两只金梭身上,两物陡然分离,不偏不倚,射向沈仁裴左右手。 此招一出,先前说话这三人俱都心里砰然,大吃一惊。那清瘦老者失口道:“一分为二!三弟四弟,这白衣少年怎会我帮中入门功夫?是你二人的门下弟子么?”胖子与中年文士矢口否认,一个道:“不是!”另一个道:“我没见过这少年。” 清瘦老者疑道:“看他年纪尚不及二十,难道是你们门下弟子所传授的弟子?”中年文士摇头道:“不可能,这招‘一分为二’虽是极为简单的入门功夫,可大哥你看他用的恰到好处,比方儿他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口中的“方儿”,想来是他一个弟子。胖子却沉吟不语,凝心看望。那个中年文士又道:“咦?那少女刀法精妙,大哥你看,不是中原的刀法。” 清瘦老者盯了一忽儿,摇头道:“不是。这是海外的刀法。”中年文士问道:“海外?”清瘦老者道:“那是南家的功夫,南月行在沧月岛上,多半是他传授的。” 议论之间,只见罗仁飞手中鞭子霍地一回,盘成圆圈形,如龙卷风,径向陆秋烟颈中套去,陆秋烟大骇,无计可施,柳叶刀往上一竖,欲想钻入圈中,挡此一击。突听得鱼幸叫道:“当心手!”话音未落,弃了沈仁裴,身子抢到前端,横手击在陆秋烟手腕上,往外一推。陆秋烟手腕不禁一松,身子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立稳脚跟。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呛啷”一声巨响,两件兵刃磨起无数火花,众人凝目看去,鱼幸已将柳叶刀收回手中,完好无损。罗仁飞的九节鞭却是被抛向高空,令人惊诧的是,那条九节鞭竟尔断为两截,一长一短,远远掷将出去,半晌方才落下地来,插在人丛之外,兀自不住颤动。 这下变幻仓促,兔起鹘落,众人都是眼花缭乱,不及看得清。唯有观望的三人看的一清二楚,都不禁脱口赞道:“好一手‘剑打七寸’!”
原来就在刚才,鱼幸推出沈仁裴的飞梭,斜眼瞥处,见陆秋烟仓皇将柳叶刀迎了上去,正入罗仁飞九节鞭的圈中,再迟一会,一只右手不保,大惊之下,上前,抢刀,推人,还击,一气呵成。 他夺下柳叶刀之后,罗仁飞的九节鞭已铺天盖地席卷下来。他两目炯炯,视铺下来的九节鞭为一条长蛇,以刀为剑,一眼觑准七寸方位,猛烈斫砍。 世上武功,无所不坚,无所不破,罗仁飞这手功夫,乃是他帮中前辈当年入山采药之时,与蟒蛇搏斗,归家之后,仿照蛇的形状所创下的,至大弱点,便是在鞭七寸处。这时给鱼幸一击而破,不由得万念俱灰,怔怔地站着,脸上肌rou扭动,脸色铁青,一动也不动。 鱼幸不愿生惹是非,本想双方言归于好,情急之下,手出得如此之重,一招便毁了罗仁飞九节鞭,不由得惊毁交迸,魂飞天外,如此一来,若要复好,那是天方夜谭,万万不能了。趁众人不备,反手一拉陆秋烟,施展出“上屋顶”的轻身功夫,两人一同跃上楼顶,在青瓦上一借力,两条人影消失在瓦檐处。 沈仁裴方才接回自己的一对金梭,鱼幸与陆秋烟已一道烟儿的去了,登时消失不见。 在一旁观战的万仁玉,黎仁宏,古仁和孔仁川见罗仁飞凝立不动,大声喝骂,纷纷掏出暗器,往两人飞身去处激射。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全然打了落空。 万仁玉与古仁大怒,拔足便要追出去。忽听得身后一人道:“别追了,人已经走远了!”除罗仁飞外,五人一同回头,只见是个胖子,身着白衣,袖上绣着九把长短各异的剑,长的抵至胳膊,短的不过两三寸。再望后背,正中绣着一个大大的青色“剑”字,乃是蜀中名绣蜀绣之术,遽然一见,都不禁叫道:“顾师叔……”再看他身后两人一眼,都是同样穿着打扮,又齐声叫道:“吕师叔,黄师叔!” 来的三人,原来是无剑帮中的金剑长老“乾坤剑”吕天冲,护剑长老“铁剑罗汉”顾玄遗和授剑长老“百里无痕”黄修渊。 吕天冲问道:“罗贤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原来他见罗仁飞怔怔发呆,是以出口先问他。罗仁飞听得呼唤,一下回过神来,嗫嚅道:“我们……我们……” 顾玄遗大不耐烦,打断他话,道:“厉师哥与莫师哥呢?”沈仁裴道:“师父与莫师叔就在左近,小侄们也没料到在这里逢遇三位师叔。吕师叔等若是有空,不妨随小侄前去与师父师伯叙叙旧。” 吕顾黄对望一眼,一齐称善道:“好,六位贤侄率先在前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