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雌风 新
第六十五章雌风 进去后是一个比足球场略大的地方，周围被两米多高的墙圈了起来，大部分土地都被种上了蔬菜，一些女人在田间劳作。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一片架子菜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喷水壶和一把豇豆。绝地虎连忙向她走过去，掏出一小袋东西很恭敬的递上，说：“何婶儿，这畦豇豆种完，这地就不能连作了，得换别的，这是萝卜种。” 何婶摸摸绝地虎的头，夸他乖，绝地虎憨憨的笑着，好像很享受对方的关心。想想那么一个壮男被人这么对待也是够搞笑的。何婶把萝卜种揣进兜里，又顺手摘了两根黄瓜给了绝地虎和余佑元。 余佑元忽然想起自己到现在为止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这一想马上就饿了，他忙咬了一口黄瓜，没想到有种涩味，和太空城副舱种植的黄瓜比起来，实在差得无法恭维，他皱起了眉头。 绝地虎看看他说：“本以为会清甜爽口的对吧。这里以前可都是鸟不拉屎的山区，大洪水时下过多年的酸雨，土里全是酸和矿物质。” 何婶一脸慈详，目光中又透着坚毅，看着周围说：“大地还没生完气，不让我们种出好东西来。” 绝地虎告辞了何婶，两人绕过菜地，又往里走，绝地虎说：“是何婶年轻时建立了这里，那时的家园只到刚才的暗门那。” “扩大了那么多？” “对，之前经过的那些小房子和边界高楼都是后期扩建的。” 余佑元又回头看了看何婶，真看不出她是个这么厉害的人。 “这里一直收留移民、流浪者，还收养了许多孤儿，比如我和雌风。” “你们是孤儿？” “一开始不是，后来，你知道，到处是混乱。我妈用最后一口气把我们俩送到这里，然后何婶就成了我妈。现在她身体不好，不管事了，但我们都很爱她。” 正说着，前面出现了一段像城墙的建筑，有六七米高，走近了往两边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座范围很大的圆房子，只不过墙体都是土坯做的，估计是没有那么多石头或砖。 “围屋？！”余佑元惊讶道，他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图片，在故乡世界的中国，南方一些地区就有类似这种建筑，“城中村里还有围屋？” 绝地虎点点头，指着围屋说：“何婶最初建的家园村就是这，现在这里我们的村委会。” 前方就是正门，两侧还有两个塔楼，上面各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守卫。余佑元看到哨兵的配枪样子很特别，完全不同于旧式火药子弹步枪，看那又长又怪的枪管和细小的枪口，很可能是电磁枪。他心下生疑：他们怎么有能力配备电磁枪？ 绝地虎向其中一个守卫招招手，对方按了一下他旁边的什么东西，铁门便开了。 从铁门进去后，眼前又豁然开朗，一圈房子中间围了一个约有三分之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院子，正中间种着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一些桌椅，一些老人坐在那里闲聊休息，一些孩子在旁边玩耍，其中有一堆孩子围坐在一个男人身边，在齐声念着童谣，其他地方有晾衣服和放杂物的区域，还有一片空地，那里有十几个年轻人在跟一个人学习格斗。 教格斗的人正背对着余佑元，那人身材纤细，又穿着紧身衣，留着短发。余佑元看了一会，已经猜出那人是谁了。 绝地虎拉着余佑元走过去。这时那人正将一个年轻人摁在地上，喝斥他练得不好。绝地虎笑了，甩甩头，示意余佑元先跟她打招呼，余佑元不知是计，便去拍那人肩膀，手还未触到，对方忽然横臂向后劈砍，余佑元忙向后一缩，对方转身，接着又手掌平伸，以指尖刺向余佑元。余佑元侧头躲过，顺势斜向上推掌，将来手推开。对方却任由他推，另一手从下出拳，朝余佑元腹部打去，余佑元此时歪着身子，切急间难以调整，心想对方这身材，拳头应该不会大力，不如吃他一拳，趁机再打回，便也不躲，而是左手后撤准备出拳。对方拳头于是猛击在腹部——这一下只打得余佑元五脏震动，别说马上反击，站都站不住了。对方却没完，又一侧身，用自己肩膀猛得向前撞去，将余佑元撞了个四仰八叉。对方却猛得纵身而起，从阳光中飞身跃下，用膝盖重重顶在余佑元肚子上，右拳挥向余佑元面门，拳还未到时，只听“噌”的一声，袖里弹出一条锋刃——正是上次打黑拳时用的刺刀，刃尖几乎触到余佑元的眼睛。 “服不服？”对方问。 “服了，服了！”余佑元举起手，慢慢将手移向自己脸，扯下口罩，“是我。” 对方起身向后翻了个跟头，跳到四五米外，收了刺刀。 “她早知道是你了。”绝地虎笑着翻开衣领里层，那里别着一个钮扣大小的通讯器——当然是走私货。原来他之前已经和这边联系过了。他说：“雌风一直不服气，觉得上次打拳她没输。” 雌风白了绝地虎一眼：“上次是你拖了后腿。”然后走过去，伸手向余佑元，看手势应该是为了击掌。 余佑元无语，只得伸手，她却将余佑元从地上拉了起来，和他抱了抱，分开后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余佑元这时才有空看她，发现她也不算矮，可能上次打拳老站在绝地虎旁边对比太明显。她此时去掉了那些怪异的涂面，把头发弄直，倒有了些女人味。余佑元忍不住问：“你上次为什么那副打扮？” “我是去打拳，不是去相亲，总得有点威慑力。” 这时，只听大树下小孩们念道：“一根棍子轻轻打，二双筷子里外扒，三人小组爱说话，四个小兵不害怕，五个朋友力气大……” 小孩们念完，又有一个男的念道：“斗虫飞，斗虫飞，飞到南山吃露水，露水吃不到，回来吃青草。”他念完，小孩们也跟着拍手念起来。 余佑元这次认真看了一眼那男的，见他约有三十岁，戴着眼镜，留着一丝不乱的分头，一副很斯文的样子。余佑元心说地面上的教育也太差了，找个老男人教小孩。 “他是童谣博士——我们给他起的绰号，因为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据说他以前是个海洋学家，两年前来了这。”雌风说，“可惜他的学问现在用不上了，只好干这个。” 绝地虎小声说：“他平常很少和人交流，一旦说话就会念童谣，你得从他的童谣里琢磨他想表达什么，估计是太多学问又没地方发挥，把这里憋坏了。”说着指指自己的脑子。 余佑元倒是能理解这种心情，对于科学家来说，科学就像他们的语言，如果没有能和他交流这种语言的人，也没有能够发挥这种能力的地方，这种人很容易就变成“哑巴”。 这时，何婶拿着一个棒槌走向大树，孩子们早看到她了，嗷嗷乱叫着离了童谣博士，跑向一处地方，这时何婶用棒槌敲了几下树上吊着的一块大铁片，发出一阵响亮的声音。就见孩子们围着的地方摆出了几张桌子，不断有人端着大菜盆和米饭放到桌子上。 雌风拍拍余佑元肩膀：“吃饭了，尝尝我们的糙米饭。” 大家都去桌子那里领了饭，好像公共食堂一样，然后有的回自己屋吃，有的在院子里找个地方就吃起来。绝地虎、雌风和余佑元找了个有阳光又远离人群的地方席地而坐。只见有两盘茄子和豇豆，然后就是三大碗米饭。余佑元吃了一勺米饭，果然又是一股酸涩味，他真想吐掉，可看到那两兄妹却吃得津津有味，便忍住了。 在没有洗清冤屈，回到女娲杵前，看来要尽快融入这里的环境了，余佑元心里想着，只得硬着头皮吃起来。 绝地虎已经向雌风说明了余佑元现在的情况，雌风也很惊讶，但她没问这事。她好像很享受阳光，连嚼食物的时候都脸朝着太阳，看来地面上的阳光真的很少。 余佑元看着周围吃饭的人，感觉他们好像很悠闲，便问：“住在这里的人不需要工作吗？” 雌风说：“围屋外的人和所有地民一样，白天要出去上班，只是晚上回这里来接受我们的保护。” “上什么班？” “你能想到的各种职业——地民除了生存，也需要消费啊，而且我们的好多产品也会卖到女娲杵去。” “那围屋里的人呢？” 雌风笑了：“真是爱问问题的孩子。这座围屋里住着六百多人，除了老人和孩子，其他都只为家园村工作。” “做什么工作？” 雌风没回答，绝地虎却说：“我们能做的大部分都是技术含量很低的工作，手工业、农业、资源开采，还有女娲杵里不喜欢的污染工业。根据《震旦王国律》，禁止地民私人拥有高科技工业设备和武器，实际执行的时候，范围又扩大了很多，连一些跟高科技沾边的生活用品也列入被禁名单，我们能合法得到的高科技产品不过是手戴式智能通讯器、平板电脑、家用级网络、太空牙刷和纳米面膜，而且基本都是女娲杵里上一代的产品。这里唯一和女娲杵里保持技术同步的就是公民掌纹识别系统，也就是每个震旦王国公民的ID，当然，这是为了政府‘方便管理’，比如管理你这种偷渡者。” 余佑元说：“我是逆偷渡。”或许只有强制自己说笑，才能尽快摆脱现在的紧张情绪。 “这个国家是以法律形式明目张胆的对地民进行文明封锁。” 余佑元心里说：地面上那么混乱，在没有形成强有力的秩序之前，如果谁拥有了高科技，就相当于拥有了超越别人的力量，如果用它去做坏事，比如暴动，那后果可想而知，所以有这样的法律也是没办法的事。可他没把这想法说出来。 绝地虎接着说：“稍微好点的东西都来自女娲杵，我们要想弄到就得去黑市买走私货。” 余佑元点点头，这很好理解，有这么强烈的需求，肯定会催生像犰狳人那样的势力，走私很难禁止。不过也正因此，自己才有机会逃到下面。 雌风看到余佑元皱着眉头咽下一口米饭，笑道：“上面的食物怎么样？” 绝地虎也问：“据说太空种东西，会因为失重而疯长，是真的吗？” 余佑元答：“是的，另外还用了转基因技术。我常跑去兰芳农业公司的种植基地玩，那里种的豇豆有两层楼高，一棵水稻有六七个穗。口味嘛，虽然没这么酸，不过也不怎么好吃。” 雌风说：“好不好吃是对比出来的，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是听一些老人说的，他们号称吃过蔬菜和水果原本的味道——在好的土壤里种出来的。” “水果！？”雌风毫不掩饰的表露出羡慕，“以前我们也想种几棵苹果树，可是太占地方，而且要等两三年才结果。” 绝地虎说：“你说的蔬菜原来的味道，在忆津市有一小片地方也能种出来，那里无论是阳光还是土壤水质都很像故乡世界，只不过产量很低，出产的东西全运到女娲杵了。”说完又冷吭一声。 余佑元心想：连我也没吃过他说的那种东西，看来是直接运去王宫了。他看着绝地虎的脸色，问：“你，是不是对我们没什么好感——好吧，现在我没资格说‘我们’了，应该说上面的人。” 绝地虎指指周围，然后对余佑元说：“如果你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你的父母看不到你生子就已经死了，你还会对那个人平均寿命110岁的地方有好感吗？” “可我们也不想这样！”余佑元还是忍不住说了“我们”，“上民也要向政府交高额赋税，除了环境好了很多，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财产，想想吧，维持那么大一个太空城得花多少钱。” “可维持那里是靠剥削我们！”绝地虎紧捏着勺子指着余佑元。 余佑元忙说：“好吧，还有一条上民比不了地民的：在太空城为了控制人口数量，会严格执行计划生育，一个上民家庭最多只能生两个孩子，这个地面上就没有吧。” “那是因为地上的人无论生多少孩子都活不过四十岁！”绝地虎情绪越来越烈，用勺子指着附近那些孩子，说：“这些孩子，再过三年就只剩下一半了。” 这句话让余佑元很震撼，他看看周围，那些小孩正散成一堆一堆，边嬉笑边吃饭，很难想象绝地虎说的会是什么情景。 “如果你们上面能降低一些生活标准，地上就会好过很多！”绝地虎说完这个，很不爽的端起饭碗走了。 余佑元哑口无言。 雌风用勺子碰了一下余佑元的碗说：“你别理他，他难得碰到一个上面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辩论——没想到你是个大少爷，还能有这样的身手真是难得啊。”她饶有兴趣的问：“听说上面生孩子可以选择性别，女人不用怀孕，是真的吗？”然后又咬着勺子，陷入了思考状：“那该怎么生呢？” 余佑元虽然心情很糟，只得应付道：“你说的是试管婴儿，模拟zigong——上民工作也很辛苦，女人得上班，没时间生孩子。至于性别选择，恐怕是为了控制人口比例吧，总之在生孩子之前，医院会根据数据建议你要男孩还是女孩。” “太神奇了！”雌风一脸疑惑：“那究竟是怎么让孩子长出来的呢？难道男人女人就不需要交配了？” 对方很自然的提起这个词，倒让余佑元有些不好意思，吱吱呜呜的说：“就是针管抽取、植入、形成受精卵什么的——你没上过学吗？” “学费很贵。”雌风指指周围的孩子，意思是这些孩子都没怎么上学。 “那你没上网查过吗？” “电费、信息费都很贵。只有头儿他们经常上网。” 所谓“头儿”应该指的是村委会里的成员。余佑元无奈了，只好说：“我也说不清，我有个朋友的科学经常满分，他倒是可以给你解释这些东西。” “一二三，剁猪肝；四五六，揪肥rou；七八九，按电钮。” 童谣博士又在念童谣了，只是小孩们都在忙着吃饭，没人理他，他很失落的又念了几遍同一首儿歌，他往这边看了看，只见雌风正和一个背对着他的人说话，雌风看到他点点头，他没做反应，起身走了。 太阳很快又躲进了云层，雌风很无奈，对余佑元说：“快吃，吃完我帮你弄个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