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妥当
父子几人赶着马车回到兰家沟之时,村民们均已关门闭院准备入睡,整条村街上已是静悄悄的。 唯独村西头的裴二家屋内,还亮着闪闪烁烁的油灯,那自然是段氏和瞎婆婆在油灯下焦急地等着他们回来。段氏在屋内听见动静,赶紧迎了出去帮忙喂牲口,又端了温水让他们各自洗一洗,这才又从饭锅中端出一直热着的饭菜。 哎哟,你们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真是让人担心!瞎婆婆扯着裴子慧的小手,问东问西。随后又责怪裴二该早点回来,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干娘说得是。段氏也撅了嘴,哮嚷道:早晨出去的时候说是去县里,身上还带着两百六十两银票走的,这可倒好,一大早晨出去到现在才回来,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是,是。裴二赶紧认错,是我们疏忽了。 父子几人围着桌子,吃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之后,人也不觉得困乏,津津有味地给段氏和瞎婆婆讲起了今天的奇遇。 直听得二人几乎失声而呼,眨着眼睛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直到裴子墨几人将怀中的元宝掏出来,统统交给了段氏,段氏这才捏着元宝,死命地瞅着裴二问道:他爹,原来这些都是真的?我听着怎么像唱戏一样呢? 真的,真的。裴二很是高兴地说道:县太爷入股五百两是真的,认咱们慧儿做了义妹也是真的。紧接着,他又叹了一声,这整片西山一买下来,可有得咱们家忙了。别说我这是少了一只手的人,就是长出五只手来恐怕也是不够用啊! 他爹!段氏正色嘱咐道:拿了县太爷的钱,这可马虎不得,既然买了就要好好打理,莫要像咱爹说的一样弄得颗粒无收。那咱们可对不起周老爷和县太爷的一番心气了,他说道:你在钱记当伙计是一个月一两银子。到我们这边来做掌柜的自然要水涨船高,我给你一个月二两银子,那么一年就是二十四两,这样一算来我一年给你三十两银子,若是做得好。年底另有花红。你看如何? 裴二沉吟了片刻没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想:不是说好这掌柜和伙计的工钱由我出的吗?怎么周老板抢上了? 周大川转头对裴二笑了笑,没有言语,裴二不知其中原由也就没有插话。 尤五龙自然是心满意足,除了感激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是人太慷慨了,反而令人有些不信。周大川看着他的神情,便猜到了几分,告个便就到里面取了十两一锭的三锭银子出来,放在了他面前。周大川说道:这是一年的,你且先拿回去给父亲看病用。 周老爷,不要,不要。这活还没干呢,怎么能先收老爷的钱,不是这个理,不是这个理。尤五龙激动不已,红着脸,吵架似的把银子往周大川的手里推,周老爷,您这样子待人,说实话,我跟了这么多个老板当伙计,别说是见,我听都没有听说过,铜钱银子用得完,但大家交的是一颗心,周老爷您吩咐好了,怎么说我尤五龙怎么做! 尤五龙激动,但是周大川却很冷静,他很恳切地说:五龙,我在这商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了,也总结了一些,第一条就是人的兜里得有钱,这钱就是人的胆,你兜里不缺钱,心思就定了,到哪里说话也能抬起头来,脑筋自然也就活了,所以想个把主意,自然就会高明许多。 当真?尤五龙有些诧异。 当真。周大川重重点头,你不必再客气了,是你分内应得之财,客气什么?你不肯收,我反倒不便说话了。 听他这样说,尤五龙虽然不大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将那三锭十两的银子揣了起来。周大川爽朗一笑,复才对裴二说道:老二,你是读书人,应该懂得‘欲善其事,先利其器’的说法,就像你读书一样,想考秀才没有好书读怎么行?我们开店铺也是一样,没有好的掌柜的怎么能成事? 周老爷说得极是,在下五体投地。裴二本就很敬重周大川的为人,今日一见他对尤五龙的态度与用人之术,佩服中又增添了几分敬畏。心中便想着:慧儿一直说子唐不爱读书,但将来应该是个能赚钱的,可是子唐就算有闯劲,出生牛犊不怕虎,但终究也是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若是能有周老爷这么一位高人从中指教,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可是这话又怎么开口呢?想了想还是无从说起,又怕周老爷拒绝。其实拒绝也罢,自多是自己闹个大长脸。就怕是人家不好意思拒绝,而使人家为难。裴二左思右想还是算了,且先放着,等待日后时机成熟了再说。 于是几个人谈起了正事,周大川先是交待了尤五龙如何布置这木材行的门面,整条三河街都有哪些家可以和咱们做上生意,用上咱们的木材,哪些规格的木材比较常用等事宜,让他把开业之前的种种事情都料理清楚,待裴二那边动手伐木。这边木材行就开始营业。 尤五龙将一桩桩一件件都记了个清楚。随后就先行回去准备了。 待尤五龙走了之后。周大川才对裴二说起了他给尤五龙每年三十两银子的用意。他的意思自然是怕裴二给得少了留不住这样的人才,若是裴二有什么异议,这钱他愿意出。 裴二当然不会表示有想法,而且还坚持这掌柜的工钱由自己出。 如此一来。今日之事也就算办妥了。 再说尤五龙回到苏和镇之后,和布庄掌柜的辞行,紧接着就回到了凤阳县,找到凤阳县内钱记布庄的一位姓裘的总掌柜说了想离职一事,但是这位姓裘的总掌柜说这事他说了不算,因为尤五龙和布庄的钱老板混得久了,需自己亲自向老板提。于是他又亲自去找了钱老板。 五龙,你这是干啥?钱老板看着他买来的糕点大惑不解。 尤五龙说得很是客气,笑着说:我有件事。还请钱老板栽培。 我晓得,我晓得!钱老板抢着说道:我知道你家里困难,父亲的病常年也不见好,一个家就你自己撑着。这样吧,过了端午给你加工钱。不过你也不必破费,给我买什么礼嘛? 这位钱老板就是裴逸静的男人,凤阳县钱记布庄的大老板,家里有好几房姨太太,大名为钱丰言。此人自面相看倒还墩厚,三十几岁,身材发福的现出了双下巴,不过似乎是脾气不大好,说话时语气与眉宇间总挂着那么几分烦躁。 尤五龙一见他弄错了,反倒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笑一笑说道:看来我要和钱老板赔不是了,我负了钱老板的栽培之恩。 怎么?钱丰言眉头一竖,你惹了什么祸事吗? 没有,没有。尤五龙连连摇手,说出来钱老板一定替我高兴,我家有个亲戚在三河街弄了个木材行,让我去做掌柜的,所以我想过去看看…… 恭喜,恭喜!钱丰言换了副深表怀疑的面孔又说,不过,你倒说说看,是怎么样一个亲戚?何以事先一点风声都不露?而且那三河街的门面可不是人人都去得的。 我也是昨天才撞着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尤五龙说:有个人,钱老板总晓得:周大川!就是康庄酒行的周老板,这个木材行的生意,是他和一个亲戚一块做的。 康庄酒行的周大川?那个酒行、醋行、还捎带各种杂货南销的周大川,他是你的新东家? 听到新东家三字,可知钱老板已经答应了,尤五龙宽心大放,笑嘻嘻地答道:是的。 钱丰言眉毛动了动,说道:靠得住吗? 靠得住。尤五龙说,真的靠不住,我再回来,钱先生象我的长辈一样,也不会笑我。 这两句话很动听,钱丰言听得很受用,于是点点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你能出去做掌柜的,我钱记也有面子。但愿不出笑话。如果真的靠不住,你千万要当心,早早滑脚,还是回钱记来。 是,钱老板。尤五龙放下礼品,笑呵呵地离开了钱记,他知道,终于到他发光发热的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