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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回:尼山日明净

    折腾半宿,杏儿最终也只是给祝昊宇开了个补气宁神的方子。当然,祝昊宇原本就没病,他只是不适应新生的状况而已,所以硬要杏儿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大毛病来的话,也是不可能。

    倒是祝昊宇领了药,临走的时候,张鸿又讽刺了他一句:“果然是金贵的大少爷,无病无灾的也非要诊病来喝碗宁神汤!”

    祝昊宇见识了他的古怪乖张,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提了药,拉了吟心,转身便走。身后只留下杏儿歉意与感激的微笑。

    第二天却来得很快,做梦一般,祝昊宇摇身一变,就成为古代学子了。

    虽然是重回学生时代,但这毕竟是东晋的学生时代,刚开始走进书院课堂的时候,祝昊宇是别抱有三分期待与好奇的。况且东晋本不该出现书院,如今硬生生地有了书院,那么这个书院是什么样子的呢?

    卯时日出,祝昊宇被梁山伯叫了起来,开始晨读。硬着头皮读了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的《尚书》后,辰时到了,祝昊宇又随梁山伯爬山,开始了痛苦的“朝食”。

    不过早餐时的祝昊宇还未能预料到,去膳堂时爬山的痛苦其实跟课堂上一跪坐就是一整天的痛苦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书院的课室正处在尼山中腰,当祝昊宇从“万松书院”的横匾底下跨过时,这才知道,原来前两次从竹风院到膳堂路上的那一重重宫檐大院,正是万松书院的主体。其地位大概就等同于现代大学的教学大楼与文化研究院。

    普通课室在西院。

    跟着梁山伯,走在陆续进入课堂的东晋学子们中间,祝昊宇恍恍惚惚,心也似乎年轻了起来。万松书院的学子们大多是朝气蓬勃的,年轻的身体多半也赋予了他们年轻的心。

    这其中除了祝昊宇外,就只有一个人有些特别的与众不同。那是一个看起来便带着几分病态的男子,虽然他的面容并不是多么的显老,但祝昊宇的相人经验还是告诉他,那个人最少有四十岁了。

    很明显,走在学生中间垂首沉默的那人不会是个老师,那么,他会是谁呢?

    然而祝昊宇还是很快就将那人忽略掉了,毕竟他要面对的事情太多,如果是面对与当前生活无紧要关联的人或事,他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

    他还不如去仔细欣赏欣赏眼前的建筑——这是双页的大门,屋墙以木质结构为主。明净的窗口上挂着细条竹帘,阳光温暖生辉,正照在先生坐席之后,“为学不怠”的横匾上,满是勃勃生气与安详充实之意。

    祝昊宇与梁山伯同桌,跪坐了下来。

    到所有学子都已到齐后,钟鸣三声,学子们再次起立,迎接夫子。

    走近课室的是一个头裹布巾,两鬓斑白的小老头儿。他也是宽袖博带,比较有特色的地方是额头。他的额头上横着三道深深的皱纹,像是三道横江。祝昊宇毫不怀疑,如果放枝小毛笔到他的皱纹之间,他绝对可以使毛笔不移不动,稳如山峦。

    不过这位夫子对自己形貌的特色倒是很坦然,他所有头发都梳到了一个发髻里面,走路时头微微昂起,气派的同时,额头也全面大方地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

    走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他开始说话:“各位学子,首先欢迎大家假期归来,回到书院。接下来我宣布一个消息,王博士①因归京省公,事务繁忙,所以将延迟三日回归尼山。在这三日之间,将由我与刘助教②负责众位的课业,希望大家为学不怠,一如既往。好了,坐下,下面开始点名。”

    他说着,拿起一卷蓝色封皮的册子,开始点名。

    祝昊宇忙打起精神,借这大好机会认识自己的同窗们。

    “马文才!”

    “到。”前排一个英武俊朗的高大少年站起身,正是昨天下午内院之中扔石提枪的那个少年。

    饶是已经知道这人就是马文才,祝昊宇还是再次惊奇了一下。

    “王柏成!”

    “到……”这个声音应得懒洋洋的,却是昨天下午穿着黄色衫子,似乎与祝英台过节不浅的那个少年。

    “宴熙!”

    “到!”这个声音却应得特别响亮,站起身的是一个黑黑矮矮的少年。他给了祝昊宇非常深刻的印象,因为他的眼睛极明亮,明亮得就像午夜的星星。

    “桓漱文!”

    “到……”这个少年也应得懒洋洋的,但他的相貌俊美非凡,所以即使他是懒洋洋的,也显得特别的赏心悦目。而王柏成懒洋洋时的样子与他一比,竟全然就成一无赖了。

    “管愁城!”

    “到。”这次起身的是一个四十来岁模样的高瘦男子,他肤色苍白,下巴上胡茬子青黑的,整个人显得很是忧郁而难以亲近,正是祝昊宇先前注意到的最年长的那个学子。

    “傅真!”

    “……”

    “顾杰!”

    “……”

    一直念过四十个名字,这位夫子才合上花名册,所有人也都算及时赶到归假。

    而祝昊宇,却以一种神奇的效率记住了所有的名字与相对应的人们。这是他在商场上练出来的高级技巧,毕竟在现代职场,记住也同时等于一种尊重,记住别人也是一种筹码。

    “咳……”夫子清了清嗓子,“依照进度,今日温习《礼记》,请诸位先读两个时辰,如有疑问,可再与我辩难。”他一边说着,视线在课堂转动,最后竟带着几分鼓励地落在了祝昊宇的身上。

    那眼神,似乎就是在说:“祝英台,你好好读书吧,等下辩难的时候,我就等着你了。”

    祝昊宇心里开始有点紧,他感觉到又一个新的难题摆在了眼前。

    “辩难”,这个词他理解,也就是诘难,探讨异同的意思。

    可是《礼记》,他不理解啊。

    作为一个还算是高级知识分子的现代人,祝昊宇的学识与见闻也可以称之为广博了,对于中国古代史,他也在心中有着大致构架,同样,他也能轻松读写繁体字,看懂普通文言文。但这些,并不等于他会去看《礼记》。

    大学时代,读读《诗经》玩风雅这种事情祝昊宇是做过不少,但他还没无聊到仔细学习《礼记》的程度。

    可是他祝昊宇不学《礼记》,不等于祝英台也不学《礼记》啊。祝昊宇仔细翻过祝英台的书,从书上的笔记祝昊宇就能看出来,《礼记》是祝英台常读的。本来按照祝昊宇的理念,要想在东晋生存下来,至少在经史文章的学习上他要达到祝英台八分的水平才行。然而时间是不等人的,至少眼前这位郭夫子他就不会等着祝昊宇把古文恶补上来了以后再把他当成祝英台。

    赶紧从书箱里翻出《礼记》来,祝昊宇知道,等下辩难的时候,夫子十有八九会叫到自己,而为了不显得与祝英台之间的差距太明显,就算只有四个小时,祝昊宇还是得抓紧时间补补。

    “英台,你素日精读《礼记》,稍后可以好好一展所学了。”梁山伯微笑。

    祝昊宇只感觉到额头上黑线一条一条地暴增了起来。

    名词解释:①博士,②助教:助教,国子监教师,西晋咸宁二年(公元276年)立国子学,始设助教,协调国于博士传授儒家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