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五章 连环计(2)
翡翠穿着翠绿色纱衫,手里紧紧握着檀香团扇,垂头缩着肩膀慢慢的走。//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她身后跟着两个眉飞色舞的丫鬟,一左一右的劝告—— “姨娘,你还犹豫什么!只不过是见你原主家的大少爷,跟他把实情说上一遍,又不是让你撒谎骗人!” “可不是!就是说些这些年的境遇,只当跟熟人唠叨唠叨,能怎么着你!姨娘可要想清楚,错过了这店,可没有下一家了!您今年多大了?世对你怎样,你心理清楚!这一年大似一年,日后……可怎么是好!我们虽然是奴婢,可咱们侯府对丫鬟素来厚待,到了年纪不拘放出去,还是做管家娘,都风风光光的!好歹伺候姨娘三年多,我们也是为你着想啊!” “对啊,你今年都二十了,站在世面前,谁相信你是他的‘妾’呀!人家纳妾都挑颜色好的,您呀……”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翡翠激灵的一个冷颤,头垂的更低了,满意的抿嘴一笑, “所以说,不如做这一次。世爷毕竟是顾念旧情的,停了避汤后一个月一次……至少有个念想不是?说不定您送观音拜的勤,真的生下一儿半女呢?那样,这后半生可就有靠了哇!” 说得翡翠嗫嚅半响,终于点头了。 在她心中,见不见俞家大少爷无所谓,她的人生早就在被送人那一刻,就成了定局——困在后院,衣食无缺,可一举一动都被人紧紧盯着。她这些年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记忆中只有等啊等,盼啊盼,月底是她的日,才能见到世林昶。女什么,呵呵,林昶根本没有碰过她! 她不恨。侯府里漂亮的丫鬟多的是,她连中等都算不上。若不是看在安庆侯府送的情面上,她一个婢女能做上姨娘吗?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能求得更多,于是守着本份。守啊守,真的累了。心都碎成粉末,看不到任何希望。未来还要在后宅里度过这漫长的三五十年么?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连院里的小丫鬟都不如!至少人家可以到处跑,可以没事偷玩,有亲人朋友说说知心话!她,一无所有。 翡翠木然的抬起头,眼神中的沉寂死意泛起一丝生机。很奇怪,现在唯一想要的,竟然不是曾经梦寐以求的林昶,而是想再见见俞清瑶!想亲口问问她,怎么这么狠心?她不过是一时糊涂,偷偷把写的字据送给沈家姐妹,并没有故意害人的心思啊,怎么就狠心把她送人了?她现在过得跟活死人一样。俞清瑶,我的小姐,您开心了吗? 两个丫鬟见她答应了。匆忙出去安排。而翡翠,万事不管,只听安排——横竖不会把她弄出去拐卖了吧!真要拐卖也许好了呢!这锦绣富贵生活,她卑贱出身,实在熬不住了。 翡翠不是小醉楼的人,凭她的身份和智商也差得太远了。她不过是受人控制的傀儡而已,到了合适的时机,在恰当的场合,遇见俞轩而已。 至于说的话,完全符合一个后院的姨娘。没有任何破绽。那背后之人知道俞轩并不是容易糊弄的,若露出疑点以后再也无法取信,只让人提点翡翠什么该说,什么可以说。不能说的,一句话也不准泄漏——其他的,自然是辗转从其他方面透露。那样更可以证实了! 翡翠说了什么呢,就是说自己怎么被送到威远侯府的。在不同人的眼中,事情可能完全偏到不可思议的方向。例如在翡翠的想法,她是被出卖的!被牺牲的! “姑娘初到京城,便认得我们世爷了!众多公哥中独世爷跟表少爷交情极好,经常往来。大少爷,不知您记得不记得,有一年的赛马会结束后,她们不约而同在马场骑马,当时郎才女貌,何等惬意……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奴婢虽然贴身在姑娘身边伺候,竟一点也没察觉!” “姑娘的心,越来越深,叫人猜不到。沈家姐妹哄着奴婢拿了姑娘的字帖,奴婢只把练废的纸张给了,谁知后来被利用……具体情形,奴婢完全不知。只知道,沈家姐妹想害姑娘,反害了自身,后来被安庆侯府赶了出去。而奴婢,奴婢照顾她十年了啊!只消姑娘说上一声,就没事了。侯爷跟夫人也不好责罚,可是……奴婢在外院待了一个月,就被送到威远侯府。” “奴婢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直到,听说姑娘被圣上指婚给了齐国公世。奴婢想,也许是她是嫌我们世爷身份配不上吧,或是觉得威远侯府上面有个两个婆婆,不比齐国公府没有管束。” 听得俞轩一阵愤怒!先是跟人不清不楚,再另攀高枝,原因是嫌弃人家长辈多,不好伺候? 翡翠低着头,“奴婢也曾暗中问过从老家一同来的姐妹,结果水晶、琥珀、玻璃都被打发了,一个不留。姑娘,这是怎么了,无情无义……当年可是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当初在俞家老宅,上头有钱氏这座大山,和二夫人的压迫,小小的俞清瑶担惊受怕的,能依靠的只有胡嬷嬷和自己啊!姑娘幼龄惶恐无依的时候,多么可怜招人爱!为什么长大后全不变了…… 想到心酸处,流下几滴泪。 如果一定要让翡翠说出,谁毁了她这一辈,毫无疑问,肯定是俞清瑶!林昶哪一点比齐景暄差了,就算多了个太婆婆,可至少健健康康!宁愿嫁给个瞎,也不肯隧了她的意!倘或当初沈家丽君丽姿的计谋成功了,那该有多好,姑娘就只能嫁到侯府了,她可以做陪嫁过来——比现在的尴尬强了多少倍?且世爷林昶一直很喜欢姑娘,如果姑娘怀孕,她不就可以侍寝了?宁可不当虚有其表的姨娘,只要能得有正房夫人的关照,通房地位低了些,照样能过得好啊…… 翡翠的怨恨十分苍白无力,她太知道地位的差距了!她最大的希望也不是报复俞清瑶,就是想再见一面,亲口告诉她——你太无情了!毁了姐妹主仆情谊,你怎么能高高在上享受你的幸福安乐?你的快乐都是建立在旧人的血泪上! 俞轩敏感的察觉到翡翠语气中的恨意,再联想到其他从老宅带去的丫鬟都被打发了,心中起了疑惑!一个不妥,不会个个都犯了错!俞清瑶不是蠢人,别人送的、新买的丫鬟怎么会比家里带去的好用?除非这些丫鬟知道了什么隐秘…… 会是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知道弄清楚关键,就能治住俞清瑶? 一想到那张不屑的面孔,俞轩沉着脸,哼了一声,心说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把柄…… …… 安庆伯府。 威远候太夫人穿着绛紫色万字不断纹斜襟大袖长袄,步履优雅,从容的跟杜氏道别。她从不曾踏足沐家,这次来,是为了看望娘家最后一个亲人水月。 若细论起来,水月是威远候太夫人的侄女呢,年龄差了十多岁,可人的命运不能用终结时的年龄来算,而是看活着的时候如何。水月同姑姑一样,同样出身荣国公府,都是国公府的小姐,可惜,一个在娘家极盛时出嫁,进门不久就生了儿,便是现在的威远候了。而水月,未嫁时荣国公府就败了,差点落入娼家,后来被老安庆侯沐桦所救。快活不过两三年,夫死丧,伺候就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 安庆侯府遭逢大难的时候,她非常幸运的正在庙宇里为儿丈夫祈福,已经有半年多没回府了,所以躲过了——也无人觉得她避祸有什么不对。 威远候太夫人走后,杜氏沉思半响,回到庵堂内,隔着垂帘看浑若枯槁一样的水月,“她来看你,也算是尽了姑侄一场的心了。” 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杜氏并不感觉意外,声音平静,“不过,水月师太……水太姨奶、奶,您可要记得,清瑶那丫头是个什么样的。她待人至诚,这些年她不能常常回来看看,可年节送来的礼品从来没有少您一份。我都让人收着了,您看过就知道,用心跟部用心,区别大了。” 水月仍旧没有一声言语,杜氏才叹了一口气,把俞清瑶劳累奔波,为母舅一家所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不管旁人,我可是认下了这个女儿。” 说罢,她深深的抬眸看了一眼,“不管您的姑姑说了些什么,总之,记得我一句话罢!您百年之后,唯一会为你流泪的,只有她了。” 杜氏转身正欲离开,水月艰难的动了动唇,“荷花开了吗?我记得,瑶儿很喜欢荷花……” “只有花苞……呃,好,我立刻下帖邀她来。” 水月那边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她裹着宽大的道袍,整个人沉浸在使人心灵安详的檀香中,可仍旧无法接受姑姑刚刚说过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她十分喜欢的清瑶竟然会是“她”的孙女! 如果不是“她”,荣国公府怎么会被抄家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