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身上拔根毛（三）
“陛下不见了？”我抱着王爷，“蹭”地站了起来，“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不见了，就是……”渣国师也有些恍神，呆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突然占不出来了……” “占不出来了？是不是因为你太紧张了？要不，你再重新占一遍吧？” 我不由分说地就把渣国师推回角落重新占卦。只见他“叮叮当当”地摇了一阵子，然后在地面排着铜钱，横着排了一遍，又竖着排了一遍，掐指算来算去，最后抬头哭丧着脸对我说：“还是不行。娘娘，卦象显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没有？” 渣国师也慌张得快哭了：“我也不知道，之前明明还是可以占到的，为什么突然间……如果陛下真的遇了不测的话，应该会出现大凶之卦。现在这个跟这个、这个跟这个一抵，就什么也没了，显示就是没这个人。” 渣国师在特制铜钱上指来指去向我解释，我完全听不懂，却知道他的意思说的是，狗皇帝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不知道是祸是福。 但狗皇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又会消失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正如我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他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渣蛇，快带我回望京！”我越想越急，转身一把把渣蛇从桌子前拖起来，冲到了院子里，催着它变成龙。我刚抱着王爷爬上去，渣国师也急急地追了出来，一把揪住龙尾巴，狠命地挣扎着翻身上来。 升腾上天，渣蛇驾轻就熟地往望京飞去。与其它国家不一样，青丘国的上空是非常忙碌的。各种各样的妖怪载着人来来往往，时而有迎面相对而来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有的还会停下来，寒暄几句。我们就没有这样悠闲的心情了，一路上归心似箭，恨不得下一秒钟就能到达目的地。 我低着头，心急如焚地寻找望京的所在地，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踩着云飞身追上来，直到他连唤了好几声“姑娘请留步”，我才回过神，转过头看向紧追在身侧的白衣少年。有些眼生，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你有什么事吗？” 白衣少年恭敬地行了一礼：“在下青丘国国师水云绯，奉敝国国主之命，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原来是青丘国的国师啊，怪不得觉得好像见过。不过至于青丘国的国主，虽然说在轩辕台上的时候，一起开过好几天的会，但是他一直很沉默，很没有存在感，所以到现在我也还说不清他到底长得啥模样。 “但是，我现在有急事，在赶时间……” “姑娘可是赶着去望京？” 我一听怔了怔：“国师怎么知道？” 水云绯淡淡道：“东望新皇登基，敝上也受邀赴会，刚刚回转。前晚望京出现异象，不仅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华庭宫还一瞬之间被夷为平地。所以我猜姑娘和前国师大人，必定也是因为这件事而赶回去的。” “当时国师大人也在现场吗？”我听他描述得那么详细，顿时大喜过望，当下将他原本来的用意忘了个一干二净，径自问道，“国师大人可有看到什么吗？” 水云绯也不以为意，缓声回答道：“当时我正在高处夜观星相，应该看得比其他人清楚一点。不过也只是看到有一道白光冲上了天，白光里面隐约有个身影，好像是……” “是什么？”我立刻追问道。 水云绯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好像是……狐狸。” “狐、狐狸？！”我顿时傻眼了，那不是跟王爷那时候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姑娘，方便的话，还请随我去见下敝上，不会耽搁姑娘很长时间的。” 他说得这么客气，而且之前也非常耐心地停在这里回答了我那么多问题，我如果再拒绝的话，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当下我就示意渣蛇掉转头，跟着水云绯回去。 青丘国主坐在软青色的轿子里，身前垂着的薄薄青纱像是一片烟雾袅绕在我和他之间似的，让我隐隐绰绰地看得到人影，却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感觉到轿子里的目光聚焦在我怀里抱着的王爷身上，我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安，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轿子里传出一个清冽的声音：“这位是西南妖族的君陌夜陛下吧？” 我一听这话，顿时大惊，他竟然连这样都认得出来，不禁将怀里的王爷抱得更紧了些。 “他现在受伤了，无法说话。” “看得出来。”轿子里传来的声音清淡如水，完全听不出声线的起伏，“那现在妖族的首领是谁？” “妖族的首领？” 我疑惑地问着，难道君泰衡这么快就…… “对，西南妖族派人向我们宣战了。”一别于说话的内容，青丘国主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一般，“让我退位让贤。” “宣、宣战？！”我惊愕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有些口吃地说，“君、泰衡！一定是君泰衡！他把王爷害成这样，然后不知道用什么谎言欺骗了族人，自己当了首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动战火了！” 我的话音刚落，空气就霎时凝滞，只有王爷在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君泰衡伤害王爷取而代之的理由就是觉得王爷妇人之仁，只想守成不想开拓。现在让他得偿所愿掌了权，他当然马上就向四个大国中最近的青丘国宣战，看来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既然西南妖族是被人蒙骗而妄自发动战争，如果陌夜陛下出面的话，那是不是就有可能平息这场一触即发的战火？” “这……”我踌躇着不知怎么回答。以我在妖族的所见所闻，族人们还是非常爱戴王爷的，如果他们知道君泰衡曾经那样伤害王爷，应该不会轻饶他吧。 “我不想战争。”青丘国主淡淡地表明了他的观点。 “我也不想有战争，但是我也怕王爷会出事。” 如果让君泰衡知道王爷还活着的话，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爷用爪子在我的手臂上拍了拍，我低下头，却对上了他坚定的目光。 “那就去吧。”我叹了口气，只能妥协，但不忘跟青丘国主谈条件，“但是你要派人保护我们，保证我们的安全。” “这个自然。” “那还要请国师大人帮忙查探前望帝陛下的下落。” 难得有机会，我当然把能想得到的条件都开了出来。 迟疑了半刻，青丘国主就回答道：“可以。” “还想劳烦国主陛下请最强大的灵师和医师，来医治王爷的伤势，让他能够早日康复。” 轿子里沉默了一会儿：“也可以。还有什么条件，一次性说完吧。” 生气了？不过我好像是提了很多要求，有点过分。我顿时觉得脑门上有点冒汗。 “没有了，暂时就这些。” 青丘国主还是很讲信用的一个人，回到皇城他就派了整个太医馆的人来给王爷会诊。 王爷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老老少少的太医层层叠叠地围着他，这个拎下他的耳朵、抬下他的爪子，那个把他翻过来摸摸肚子。王爷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眼巴巴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不忍心了，从人缝里挤身进去，把他从“众魔爪”下抱回怀中，朝太医们讪讪地笑笑，问道：“怎么样，各位大人觉得有希望复元吗？” 我这么一问，太医们就三三两两地开始讨论了。一时间屋子里叽叽咕咕地，说的又都是些专业名词，我在旁边听着，完全是一头雾头，找不着北。 “我说……”我讪讪地想插句话进去问问，但大家讨论得异常激烈，我一句话说出去，就像是泥牛入海，完全地被无视了。 “能出来个人，告诉我一声吗……” 大家还是讨论着，没人听到我说话。我无奈了，只能抱着王爷坐在榻上，茫然地听着他们讨论，等着讨论结果出来。 “陛下驾到！”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侍卫的叫声，太医们顿时跪倒一片，我也赶紧站起身，抬头就看到青丘国主和国师水云绯一前一后信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留心地看这位青丘国主，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帅哥。他的神情不像狗皇帝那样严肃，也不像昭帝那样飞扬跋扈，只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情况如何？” 他一问，马上就有个白胡子太医上前回禀道：“回陛下，丹元被毁，可以用灵丹保住真气，但短时间要恢复法力的话，估计不太可能，需要重新修炼了。” 他听着，会意地点头，说道：“那尽力吧。” “是，陛下。”太医们领命，纷纷从房里退出去，到外面去开药方了。 等房间里人都走光了，青丘国主才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问道：“明天，我会派使臣前往西南妖族，你们是要同去，还是先送信过去，看一下反应？” “这个……”我犹豫了一下，低头看向王爷，发现他也正仰头看着我，朝我轻轻摇摇头。 “还是先送个信看下情况吧。” 直接过去的话，太打草惊蛇了。而且在我看来，死肥猫的法力估计在妖族其他人之上，万一在他们没发觉王爷之前，他就率先对王爷下手了，那危险还是很大的。 国主也答应了：“那明天一早，我派人过来取信。” “嗯，好的。” 送走国主之后，我就开始纠结起信要怎么写这个问题了。 渣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躺在旁边榻上抱着一只烤鸡啃。渣国师站在我身旁，时不时地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馊主意。我就当他在说冷笑话，只有当遇到不会写的字时，才让他代下笔，其余的一律无视。王爷则趴在我手边，认真地看我写信，每当有觉得措词不准确的地方，他就用爪子推推我的手，示意我改。 折腾了老半天，终于写好给妖族长老的信了。我拿起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觉得比较完美了，正要折起来放到信封里，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万一长老们不相信，怎么办？”如果不相信的话，他们肯定会通知君泰衡，那时候还是打草惊蛇来着！ 我这么一说，渣国师和王爷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重新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想到了！”渣国师忽然欣喜地叫了一声，一边伸手就往王爷身上揪去，似乎是想揪一撮毛下来。 王爷惊得“吱吱”大叫，跳了起来，一爪子挥向渣国师揪他毛的那只手。刹那间，血光闪现，渣国师的手上多了长长的一条血痕，疼得他捂着手“哇哇”地惨叫。 我顿时傻了眼，抱住惊得从桌上跳到我怀里的王爷，怔怔地问渣国师：“你要干吗？” 渣国师哭丧着脸说道：“我在想，可以在信里夹几根王爷身上的毛。长老们一定认得出来吧，那样不就可以让他们相信了？” “那你也要先说一声啊！一声不吭就拔毛，活该被抓这么一下！”我一边指责着他的莽撞，一边走到门口叫了侍女去取伤药过来。回头看渣国师站在那里，捂着手疼得龇牙咧嘴的，就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虽然渣国师吃苦头了，但说起来他的想法还是可行的。青丘国主都可以一眼认出变成狐狸的王爷来，那妖族的长老们也应该会认得王爷的毛吧？ 想到这里，我把王爷放回桌子上，按住他的脖子，说道：“王爷，不要动哦，拔一根下来就行了。” 王爷却奋力地挣扎起来，“吱吱”地一直叫，表示抗议。渣蛇这会儿才在一旁懒洋洋地说道：“毛发脱离本体两个时辰左右就会失去所有灵力，到时候就跟普通的狐狸毛没有任何区别，没人认得出来的。” “啊，是吗？”我怔了怔，望向他，“那有其它什么办法吗？” 渣蛇吐出一根鸡骨头，懒洋洋地回答：“不知道。” 最后还是王爷想了一会儿，将一只爪子伸到砚台里蘸满了墨，然后“啪嗒”一声，在信的最后，盖上了一个梅花形的爪印。我怔了下，回头见王爷正提着那只黑乎乎的爪子眼巴巴地瞅着我，立刻会意过来，急忙让侍女打盆水过来。 我抱着王爷，一边给他洗爪子，一边担忧地说道：“这样真的可以吗？长老们会认出来吗？” 王爷点点头，将爪子伸到我面前示意我仔细看，我捏着他的爪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他爪子的rou垫垫居然是心型的。好可爱啊！我忍不住捏了两下，王爷就扬起头朝我叫了一声，纵身轻轻一跃跳上我的肩头，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脸侧轻轻蹭着，痒痒的，让我忍不住想发笑。 不过下一秒，王爷就被一双手从我身上抱离了去。我抬头看去，却只见渣国师在一旁嘀咕着：“脚上全是水，怎么就往娘娘身上跳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王爷往桌子上摆，王爷有些郁闷地叫了声，挥起爪子又给了他一爪，又抓得渣国师“哇哇”大叫。 信终于按计划由使臣送了出去，我们一边忐忑等待着妖族的反应，一边在青丘皇宫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狗皇帝还是音讯全无，水云绯也卜测了狗皇帝的祸福，结果却跟渣国师测的一样，无影无踪。不过，他说从最近的星相变动来看，有一颗从来不曾见的星星突然绽放异光，大概跟狗皇帝的突然失踪有关，安慰我先不要太过于悲观，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