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草水实验
大蓬屋里，黑乎乎、臭烘烘的草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大祭司走进家门，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火灾现场。 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眼睛鼻子一起淌水，差点没吐出来。一股刺鼻的臭草味扑面而来，他赶紧用手捂住了鼻子。 “炯！你这个臭小子！你在干什么？！”他质问儿子。 炯在屋子的地上铺了几十种不同的草，正同时用三把陶锅煮草水。只见他热得满头大汗，把半片玉米叶子围在脸上，当做口罩，剩下的脸被生火的叶子熏黑了一半。 “我…我在配制新的奇草水。”见父亲气势汹汹的样子，炯有些胆怯地回答。看父亲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顿臭骂。 果然，大祭司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 “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配制草水，出去配，你在家里面煮，弄的乌烟瘴气的！臭死了！真是的！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 “我…我就是知道草水可能味道特别腥臭，比蛮牛的大便还臭，臭得让人五脏六腑都能翻上几番，才没有出去煮的。要…要是薰到了熠和燃她们，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你！”大祭司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笨蛋儿子，熏到熠和燃就不好意思，熏死你的祭司老爸就没关系？ 看着儿子怯生生的样子，大祭司忍住要爆发出来的怒火，想要深呼吸几口平静心情，岂料差点儿又被臭草的气味熏得吐出来。 “炯……”大祭司捏着鼻子说，“以后禁止你在大蓬屋里做这种事情。你这样让我们今天晚上怎么睡？啧啧！简直臭死了！” “那……那怎么办？”炯也捏着鼻子，尖声尖气地问他的父亲。 看他那幅脸都被熏黑了的傻样，大祭司又生气又想笑。 “你脑子不会转吗？拿出去，拿去森林旁边的空地上煮！现在是风季！” “那，那好吧……” 炯依依不舍地熄了火，把地上铺好的草放进草袋背好，身上挂着两个陶锅，手上还拿着一个，带上火把，朝森林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嘀咕。嘴角耷拉着，很是不满。 “真是的，等一下还要重新把草铺在地上，重新分类，上溪族那些感染了臭白的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在大蓬屋里，大祭司坐在地上，狠狠地叹了口气。 妻子死得早，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儿子理应要接替他的位子，成为下一个大祭司。 可偏偏他那么木讷、迟钝，甚至有些傻乎乎的。这样以后要怎么继承祭司的位置？又怎么跟他说那些部落和自己都不完全清楚的真相？ 他想起光刹在各种场合看似不经意的挑衅，眉头皱得更紧了。 幸好燃和光刹形同陌路，不然这两股势力结合，真是难以防范。他本想让炯同燃一样学习御守术，保护家族，攻击敌人，偏偏他不争气，怎么都练不好，很快就改练奇草术了。 “这个傻小子！对奇草术痴迷不已，整天把头埋在一堆臭烘烘的草里，期待能配出万能的奇草水，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啊！” 大祭司忧心忡忡。一会儿想着不争气的儿子，一会儿又担心起威风赫赫的光刹。 他只能安慰自己，还有火燿之神的照应呢，还有五大火燿使者呢。 他想起燃对待光刹的态度，稍稍宽了心。 燃这个孩子不一般，天资过人，御守术练习的更是突飞猛进。 不过看起来，她与世无争，自从上次电闪雷鸣，她割伤了自己的手掌祈求火燿之神的宽恕之后，虔诚了不少，应该不必太担心。 炯走到了森林边上，在空地上生了堆火，嘴里仍在嘀嘀咕咕地抱怨。 “我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空旷，通风，但就是通风不好啊！有风吹过来，铺在地上的草能不乱动吗？这样配制起来速度多慢！” 他一边抱怨，一边把几味不同的草丢进陶锅里，等着。 远远地，有人向炯走来。待那人走得近了，炯才认出那人是煜。煜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脸上满是担忧。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这里臭味熏天，我能不知道？”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脸上都是汗珠。 “这么晚了，你过来找我有事吗？” “上溪族那边有个女人，恐怕是不行了！刚才她的家人过来找我，说女人身上染了臭白，伤口部位流下了黄色的臭水，跟月亮一样的颜色。身上烫得跟火一样！” “给她用火燿果粉啊！” “你这个笨蛋！你以为师父没用吗！前几日，她的家人就来过，我已经给出许多果粉了！” “果粉也抵不住臭白了啊？” “唉！看来这臭白越来越严重了！” “那怎么办？我的奇草水还没有试验成功呢！” “傻瓜，你师父我试验了这么多年，你看我成功了吗？” 煜满脸通红地说。 “那怎么办啊？”炯抓了抓头皮，无助地望着煜。 “就知道问怎么办……不会自己想啊？” “师父！我刚配了几种药水，要不要去试试？” “乱配一通！就以为自己能成功啊！把那些乌漆墨黑的药水倒了！现在，煮一壶凉草水，再煮一壶臭草水！” “哦……”炯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倒掉两个陶罐中刚煮沸的草水，换上凉草和臭草，分别捣碎，加水，熬煮了起来。 眼见还有一个陶罐，炯心中一喜。 “师父，这里还有个陶罐，我刚煮了一壶草水，要不要试试？” “什么草？” “苦草、甘草、蓝草和臭草混合在一起熬制的，我想苦草可以去热，甘草可以生津，蓝草可以……” “行了行了，这个组合至少没有大害。带上吧，死是活，我们去试一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炯赶紧拿上火把，提起刚煮好的三锅草水，跟着师傅往上溪族的村落走去。 那夜风大。 玉米田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啦啦”地响。天上的月亮时隐时现，上溪在时隐时现的月光下，呈现出忽明忽暗的景象。 刚走到村口，一阵狂风扑面，炯和煜同时闻到了一股恶臭，那恶臭像是动物腐烂的尸体发出的。越靠近村子，臭味就越浓烈。 “不好，这是臭白发出的气味啊！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煜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 炯心里焦躁不安。他看着上溪族人住的草窝。 草窝看起来就似给野兽住的，一大团草铺在地上，用树枝撑起修修补补的玉米叶屋顶，就算是一个家。 草窝四壁透风，屋顶容易漏雨。赶上这样的风季正中，一个晚上，好几家的屋顶都能被掀翻，条件十分艰苦。 草水随着他的脚步震荡，在陶罐里晃来晃去，发出清脆的水声。 “真希望这些草水能治好臭白，让那女人能活下去。”他想。 女人的家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也越来越浓，让人作呕。 刚被臭草水薰了一顿，现在又轮上臭白，炯头上直冒冷汗，心想长这么大都没闻过这么臭的味道。 他拼命忍住想吐的冲动，从草袋里拿出一根凉草，用手指捻了捻，待清凉的汁水出来后，放在鼻子前嗅闻。 一个穿着破烂的上溪族人从远处走来。 待他走近了些，炯借着手中的火把看见他的额头两侧长着两只圆形的角。那两只角是崭新做成的，角的周围皮rou呈现暗红色，还在往外溢血。 炯听说过上溪族人做“额角”的方法。 先在额头两边开两个口，不住地拉扯伤口，让皮肤和rou脱离，往皮里塞进杂草和土灰，最后用烙铁把伤口封住。 整个过程，人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和可能感染臭白的风险。如果熬得过来，从此额头的左右两边就会形成两个大大的包块，像圆形的兽角。 “哎！这些上溪族人，为了摄心，不计后果地伤害自己的身体！还说什么改造！实在是愚昧！”煜生气地说。 那人走得更近了，煜认出来他就是那女人的丈夫，前几天见过他，那时候，他的头上还没有额角。 “哎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女人已经感染上臭白了，你还给自己做额角，不怕感染吗？” 来人一语不发，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跪在地上，握住了煜和炯的手。 “煜大人，炯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孩，小孩已经过了八个夜阳了，就快出来了！求求你们！” “我这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用自己的命一搏。明日就是摄心之日，我有了额角，被摄心的机会比较大，说不定，说不定神民会开恩，多给一颗万能丸，救救我的女人和孩子！” 他哽咽着说完，又呜呜大哭起来。 “唉……这么多年了，神民每个月仅给一颗万能丸，这恐怕不会改变，你又何苦这样对待自己？” “我不能让她死啊！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男人嚎啕大哭起来，这么一哭，牵扯到了额头的伤口，鲜血直往下淌。炯递给他一把揉烂的臭草，让他敷在伤口上止血。 “我们先去看看吧。凉草水和臭草水都带来了，一个去热，一个止血，趁着热，赶紧让她服下。”煜说。 男人的眼睛有了光。他把头磕在地上，磕得砰砰响。血又从额角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谢谢了！谢谢大人们！” 炯把他搀扶起来，男人接去三个陶锅，眼里流着泪，千恩万谢，领着煜和炯往他家的草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