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晨光熹微(四)
初七这天晚上,十辆马车驶上烟云山,一个多时辰后,马车缓缓下了山,顺着小道消失在黑夜里 马不停蹄,一天一夜之后,马车到达南吴与吴越的边境睦州一处山中。寂静的山林之中,只有马车吱吱呀呀的声音和疾疾的马蹄。 忽然之间,山林中的群鸟被惊醒,哗啦啦从黑暗中飞出来。马被吓了一跳,头里骑在马上的人一勒马缰绳:“吁”,抬眼向四周望去,黑暗中就看见影影绰绰人影闪动,不一会儿,四周燃起火把。 一个声音在黑夜里响起:“陈兄弟,辛苦了!”马上的陈顺定睛一看,是有闲庄所在镇上开客栈的王维良。 说起这个王维良,孤家寡人一枚,并无家室,是有闲庄的常客,经常到庄里来跟楚寻喝茶下棋。楚寻若到镇上去,也必会到他的店里。有闲庄给镇上各个药铺送药收回的药钱,王维良会帮着收在一起,等楚寻来的时候,一并给他。 两人相识也有四五年了,王维良对楚寻称兄道弟,亲热的紧。楚寻的性子比较淡,与人的感情并不热络,喜欢君子之交。他看王维良只觉得为人热情,对于王维良流露的善意也未加多心。他哪曾想到,这位王维良是有闲庄几个细作的上线。 王维良原先一直在徐知诰的府中当差,杨溥回京继位后,王维良因为与家里的一个丫头私通被人瞧见,被徐知诰赶出了徐府。赶巧,被杨溥碰上了。杨溥在徐府做客的时候,王维良对杨溥就十分殷勤,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人也十分的聪明,杨溥将他收在自己身边。 此人最善于交际,于是,杨溥将他秘密派到相州,安插了细作在有闲庄,一切调度听他指挥。 陈顺一抱拳:“王掌柜的!” 骑马走在最后的吴忠策马赶上来,对着往王维良一抱拳:“王掌柜的!” 王维良策马走上前:“顺利吗?” 陈顺谄笑着:“我们这一趟的差事,主上可还满意?” 王维良笑着:“十分满意!”他看看十辆马车点点头:“有闲庄的人撂倒了?” 吴忠道:“楚信在路上就下了药!” 王维良笑着:“等那边回过味来,楚信也活不了了!” 陈顺问:“王掌柜的,恕在下多嘴,为什么不趁机灭了有闲庄,也了了主上的一件心事。” 王维良觑他一眼:“圣意哪是咱们能揣摩的。你们这趟差事办得不错,对了,”他从袖中拿出两张纸:“这是两张地契,你们收着!”俩人忙下马,磕头谢了恩。 王维良一招手,从山坡上下来数十人,接过马车。陈顺和吴忠乐滋滋的骑着马跟王维良告辞,刚转身没几步,两人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两把朴刀直直插在后背上。俩人对看一眼,嘴里咕咚咕咚冒出血泡,死在马上。接着就听几声惨叫,跟着陈顺他们赶车的那些个马夫,均被杀死在车前。 王维良从陈顺吴忠的怀里拿回地契:“这可是我攒了十几年才攒下的,哪能就便宜你们了!”说完,将地契揣回袖子里,朗声道:“走,回去复命。” 王维良骑着马,领着十辆马车往广陵去。第二日下午,杨溥在宫里正与徐知诰的长子徐景通下棋,内侍来报。杨溥忙屏退了徐景通,得知东西到手了,杨溥十分高兴。 他兴致勃勃的赶到马车藏匿的地方,十辆马车捂得严严实实。他兴奋的一挥手,士兵们上前将蒙在车上的厚厚的篷布揭开,映入眼帘是数十个硕大的箱子。 他眉开眼笑的嚷道:“打开!”士兵们上前逐个打开箱子,各个一脸茫然。 杨溥一皱眉,走上前,箱子里竟然都是不值钱的碎布头。杨溥急忙查看旁的箱子,全部都是破衣烂衫和旧鞋子。 杨溥气急:“王维良呢?给朕将他拿来!”内侍忙带着人去拿王维良。杨溥翻遍了所有的箱子,一枚铜钱都没见到。 不一会儿,内侍带着人回来了,看见他一脸慌张:“回禀主上,王维良…跑了?” 杨溥怒问:“跑哪儿去了?” 内侍忙回话:“不…不知道,听客栈的人说,昨天夜里,有人给带走了?” 杨溥问:“什么人?” 内侍忙道:“客栈的人说,亮的是金陵那边徐太师府的牌子。” 杨溥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时,一名士兵捧着一块碎布走到杨溥面前:“主上!”杨溥拿过来一看,布角上缀着一半的徐字。 徐知诰不喜百姓用的那些布帛做衣裳,一直以来,徐家的用布全是江南最好的织造织布为他们所专用,所以每一匹布,在布角处都有一个徐字。 杨溥将碎布一撕两半,咬碎钢牙:“好一个黄雀在后啊,徐知诰!”他怒吼:“回宫!” 杨溥怒气冲冲的回到宫中,章楠看见,也不问他,只上前顾自倒了杯茶,闲闲的喝了。 杨溥看着章楠,章楠问:“你又想怎样?你夺了有闲庄的宝贝,还嫌不够?” 杨溥觉得十分憋屈:“总有一天,朕要亲手宰了那个狗贼。” 章楠冷笑:“这句话,你说了多次了。”说完,转身出去了,走出房间的瞬间,脸上漾起一个明亮的微笑。 有闲庄的天晴了,仿佛一夜之间,少了些人,这也难怪,这里本就是个医庄,医好了病的人,总是要走的。 楚信给楚寻倒杯茶,楚寻问:“娶亲的东西备齐了?” 楚信憨憨的笑挠挠头:“备齐了!” 楚寻看看外面湛蓝的天空:“这一年,我们有闲庄也没怎么热闹了,正好,趁着你的亲事,也热闹热闹。”楚信憨笑。 楚寻佯装叹口气:“就是,咱们舍了那么多的宝贝啊,可惜咯!” 一旁的徐尹笑道:“可不是,就那些碎布,我和蓝衣也寻了好久才寻到的,拼拼缝缝,够穿好久呢!” 徐尹故意走到门外大喊:“那么多的宝贝啊!”说完长叹一口气,满脸痛惜的走回书房,三人相对而坐,摇头叹息。 卧房里,蓝衣带着小桑落玩躲猫猫,桑落追着蓝衣咯咯的笑。蓝衣将桑落抱在膝上:“落儿,等事情了了,蓝姨带着你跟楠叔一起走好不好?” 桑落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使劲的点头:“跟蓝姨在走。” . 那夜,陈顺与吴忠在山下路旁候着,不一会儿,就见楚信吆着马车过来了。 见到他,陈顺吴忠走上来:“怎么样?” 楚信道:“我把他们放倒了!” 陈顺吴忠点点头:“这些车夫…” 楚信道:“原本那些也放倒了,这些都是自己人。” 陈顺吴忠点点头:“信哥,辛苦了,主上要知道了此事,定会重重有赏的!”楚信忙抱拳不迭的说:“到时候还请多多美言啊!” 吴忠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还得委屈你在这里留意着动向啊,我们是不能再露面了!” 楚信一脸忠诚:“放心,我会做的滴水不漏的,他绝不会怀疑我。”陈顺和吴忠赶着马车走了。 楚信站在黑夜里,目送他们远去。不一会儿,楚寻与徐尹从黑暗中走出来,三人相视一笑,回到庄里。 王维良从昏睡中醒来,他睁开眼,自己躺在床上。他坐起身,四下打量,很干净明亮的一间卧房,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额头,有点蒙。 坐在床边半晌,他想起来,那天夜里,他正在客栈的屋里睡觉,准备第二天进宫领赏。忽然一阵异香飘过来,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再醒来,便是现在。 他站起身,打开房门,屋外一个人也没有。小院不大,收拾的很干净。他走到院中,四处寻找,没有人。他走到大门前,拉开院门,眼前是一条窄小的弄堂,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 王维良拽住一位路人:“敢问,这里是哪里?” 那人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打量了他几眼:“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王维良听那人的口音也不同。 那人说:“这里是金陵。”王维良一惊:“金陵?” 那人觑他一眼,切了一声,走了。 王维良回到院里,喃喃自语:“怎么就到了金陵了?”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