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往事

    自从李氏过世后，何姨妈没了哭诉对象，这一年来基本没怎么来闻百翎这儿了。

    她是没来，但她女儿来的频率却多了，大多时候是代何姨妈过来哭诉的。

    何姨妈自己不好意思对着个小孩哭诉，但她女儿过来说她的可怜事，那是没关系的。

    何三娘因为家里压抑的气氛，觉得在家里呆着太憋闷了，所以三五不时就来闻百翎这儿坐一坐，聊一聊。

    闻百翎没猜错，何三娘一来就是哭诉，道：“表姐，那家里真是没法过了，天天吵，天天闹，我都不想在家里呆了。”

    别看着何姨妈被何老爷欺负的厉害，人也不是多聪明，但也不是包子，所以一旦何老爷打骂她，她也会对骂对打，没忍着。

    她这样做也是被逼的。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谨守三从四德的土著，一开始她也不敢对打对骂的，但后来老是被打被骂，俗话说的话，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而何姨妈显然就属于压迫多了爆发了的那种。

    敢对打对骂，主要也是因为她看出来了，何家人贪着李家人的势力，再加上她儿子也渐渐大了，不会让何老爷休了她，既然不会休，她自然就不会顾忌，所以两人经常大打出手，根本就不像有地位人家夫妻关系就算不好，也不会动手，何家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家，但他夫妻俩一旦闹起来，却像村夫村妇一样，照样打架无误。

    当然了。何姨妈到底是女人，那是打不过何老爷的，再加上何老爷还骂的难听，于是最后多半是又气又苦。跑到娘家或李氏这儿哭诉了。

    面对古代身边第一次看到、这个地位人家少见的家暴事件，闻百翎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只能安慰道：“再忍忍，你也十二了，最多三四年，等你嫁人就好了。”

    对她家的情况。闻百翎实在是没法帮忙，因为要是来什么阴谋诡计之类，她还能帮忙想想办法化解，但人家不讲理直接就上暴力，偏偏何姨妈不像她有一定武力，打不过，这样让她有什么办法可想？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让舅舅找人家长辈说理？以前李老太爷他们在而何老太爷也在的时候，还能压一压训训何老爷，现在？老一辈的只剩下何老夫人了。她根本管不动她儿子，让长辈的教训也没用啊！软硬都不行，闻百翎自然就帮不了苦命的二姨妈了，便是看何三娘难过，也只能让她忍忍嫁人就好了。

    其实闻百翎也想过，是不是可以买几个壮妇做下人。那样何老爷打人时，何姨妈可以指挥着那些壮妇上前帮忙，但想想也是没用的，何姨妈找人帮忙干架，何老爷看打不过了，难道他不知道指挥着小厮上前帮忙打吗？平均来说，女人还是打不过男人的，到时双方下人掐着，双方主人打着，结果搞不好还是何姨妈输不算。引得人家打群架，闹的也太吓人了，追究起来，说是她的主意，指不定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她呢。因想到打群架有些不好，闻百翎便没出这个馊主意了。

    何老爷常打常骂还没休了何姨妈，以前是因为长辈压制，现在那应该是考虑到自己年纪已大，条件一般，休了娶不到家世比何姨妈更好的了，所以就这样算了，要不然依两人常年大打出手的状态，估计早休了。

    闻百翎倒想过要不要提议何姨妈和离，但想着，和离，一来何老爷肯定不干；二来，就算两人能分开，估计何老爷也不会那么好心说和离，搞不好是直接休弃，那样对何姨妈可大大不利了；三来，这个时代讲究劝和不劝离，自己要真提了这样的话，将来落了埋怨就没意思了，所以纵然依闻百翎的想法，要是她碰到这种家暴渣男，打的过也就罢了，打不过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抽身离开，绝不会苦苦捱着的，但自己的想法不能套用在别人身上，所以她除了说些没什么太有用的安慰之语，也没别的办法。

    何三娘虽只有十二岁，还哭哭啼啼的，但在那种家庭中长大，她早已脱了孩童的天真，比同龄人成熟多了，这会儿哭，只是心情不好想发泄一番罢了，其实，她也早想清楚了将来的事。

    她不像闻百翎母亲过世，她母亲还在，到时找一门不错的亲事，嫁出去，就能脱离何家那个苦海了，只是现在暂时离不开，被吵的烦，跑到闻百翎这儿排解下心情罢了，所以她也知道闻百翎说的有理，当下便在闻百翎的劝慰声中渐渐止住了哭泣，道：“我知道你说的有理，我只是可怜我娘，我以后成亲了，还能脱离火坑，我娘就不行了，要遭一辈子罪了，还有我弟弟，家里那样儿，对他也不好，人家小公子，五岁就开蒙了，他现在都十岁了，虽在族学里上学，但我爹不管他，家里又吵闹不堪，他也没心情好好读书，我就怕他以后毁了，真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她是能成亲离开，但，如果娘家太弱，将来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娘亲那样，弟弟又眼见得要被家里的情况影响的将来只怕没个好前程，这让她的心情如何能好的起来。

    闻百翎听了她的话，不由皱了皱眉，道：“姨父不管，姨妈也不管吗？表弟可是你们将来的依靠，姨妈没想法子让表弟少受点影响吗？”

    何三娘叹了口气，道：“我娘对父亲失望了，所以对整个家都有点不放在心上了，父亲有时候还打骂我们，她虽不会打骂，对我们也还好，但也不怎么管我们，一幅心灰意冷的样子，有点让我们自生自灭的感觉。”

    闻百翎听了，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了，爹渣不说了，娘还不管，这样的家庭，比起她母死爹不管，也不遑多让啊。

    说到此处，何三娘不由咬牙切齿地道：“都怪汪家，要不是他们家当初退亲，我娘也不会嫁到何家，受这些苦了。”

    何姨妈当初订亲的人家就是汪家，这个汪家，就是前面提过的当朝宠妃汪贵妃的娘家。

    当年何姨妈与那家公子订亲后，有一次落水，被人救了，汪家以何姨妈与外男有了肌肤之亲，便退了亲，而那个救人的人不过是个下人，李家也不可能把自家小姐嫁那样的人，于是后来便为何姨妈寻了何家嫁了。

    表面是这样，但背地里大家都猜测，何姨妈当时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原来当年，当今圣上被封太子之后，上面给太子选妃，不久，汪家女中选，并相当得宠，生下皇长孙后，便晋封太子良娣。

    生了皇长孙，还是良娣，将来太子即位，至少会有妃以上品级，这是历来的规矩，因汪家人看到了汪家几乎可以看到的美好未来，于是汪家人就得意了起来，就有点不想娶李家女了，毕竟李家条件虽然不错，但以他们当时的地位，自觉能娶到更好的，所以就想毁婚，但又怕毁婚说出去难听，于是便设了这个套，让何姨妈没了名声，退婚就说的过去了——当然这些是大家的猜测，没证据，所以也不能拿人家汪家人怎么样，只能暗地里找机会使绊子，报复回来。

    虽然汪家人赌对了，当今圣上即位后，汪良娣果然封了妃，且因得宠，还封了贵妃，让汪家因此红的发紫，所以当年何姨妈的前未婚夫还真的如他所愿的，娶到了地位比何姨妈更好的姑娘，但被汪家退亲的何姨妈可就倒了霉了，因找不到好的亲事，才寻着何家这个纨绔嫁了，结果不用说了，何姨妈那是进了火坑。

    可以说，因汪家背信弃义，退了何姨妈的亲，算是把何姨妈一生都毁了，让李家人找到机会，哪会不报复他们。

    闻百翎听了何三娘的童言童语不由笑道：“你娘不嫁到何家，那也没有你了啊。”

    何三娘忿忿，道：“我宁愿没出生，听了十二年的打打骂骂，真是够了。”

    何三娘比闻百翎小一岁，也有十二岁了。

    闻百翎知道何三娘这是对何家怨气冲天了，自己再怎么劝也没用了，于是也不好再劝。

    何三娘发xiele一番，心情也好了些，这时就有心情关心闻百翎的情况了，低声问道：“最近舅家还是不怎么搭理你吗？三表哥来过吗？”

    闻百翎听她问起李大老爷家，不由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哪儿做的不好，最近舅家那边冷淡了许多，至于三表哥，更是从没来过了。”

    何三娘低声道：“我听我娘说，说是大舅妈不满意你在闻家没什么地位就算了，还没嫁妆，生怕三表哥看上了你，要娶你，所以拘着三表哥在家读书，不许他过来找你呢，不过面上说的好听，说是你还在孝中，要守孝，让他不要过来打扰你，三表哥听了大概觉得有理，就没过来。”

    其实闻百翎也猜到了，所以这时听她这么说，并不觉得意外，只淡淡应了声。

    何三娘怕她难过，便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来就不来，以后再找好的就是了，好的少爷公子多的是，难道还缺他一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