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胎记与重逢
水无痕面色突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了小瘸子的手腕:“别动!” 语气暴戾。 满脸的惊吓意外与不可置信。 事出突然,小瘸子定住了,被他攥着的腕处传来痛感:“公子,您……” 目光停在水无痕的脸上,质问的话就咽了下去……这位公子,这位大雨中也淡定自若的公子,脸色好吓人! 目光狠厉要噬人?也不对……就是那种直勾勾盯着,欲要一口吞下的感觉……让人后脊梁发冷…… 哪里不对了?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与被毁容的脸不同,他的胳膊结实有力,肤色细腻,手背及手腕处,因为经常挽袖子做活,被太阳晒出了小麦色,愈向上颜色愈浅,到肘部以上,肤色白晰润泽。 老爹曾笑言,他这身皮rou,看起来象是富人家的少爷公子,穷人家的孩子自小都光着屁股四处乱跑,很少有他这样白净的身子。 公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上臂内侧…… 他担心海肠内脏的汁液溅到衣服上,所以袖子挽过肘部,高到上臂处。 他的上臂内侧有一枚红色的胎记,半月形,大小形状很周正,内臂的皮肤少见阳光海风,看上去肤白月红。 “噢,这是枚胎记……” 他轻笑着解释道。 胎记不出奇,象他这样红色的,形状又规整的不多见,有时夏天挽袖子干活被人看到,初次见之惊叹的不少。 “我知!” 哪知贵公子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凑上前,仔细看那枚胎记,距离近到要贴上去…… 他有些不自在:“……公子,只是枚胎记而已……” “给我看看你的后背!” 攥着手不但没放开,另一只手居然抓上了他的衣领。就要脱外衣…… “公子!” 柳树且惊且疑,回过神来忍不住出口轻呼,公子怎么了?!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自家温润如玉的公子这般失态失礼过! “放手!” 一记擀面杖不轻不重地敲在水无痕的肩头。正在擀面条的老刘头听到这边的动静,拎着擀面杖就过来了,任谁也不能欺负他儿子!公子也不行! 居然要脱他家海生的衣服! 老头气呼呼地:“快些放手……” “你敢打我家公子?!” 柳树气忿地大叫,冲上来抱住推搡:“你居然打我家公子!” “不放!不放!” 水无痕充耳不闻,仿佛那一记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只紧紧地攥住眼前的人,好象一松手,这人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不放!你给我看看后背……” 声音坚决又悲凉,那股深深地哀恸要将人的眼泪逼下来…… 小瘸子海生的心软了,这贵公子好象不太对劲…… 他要看就给他看吧。大家都是男人。往常三伏天,伙房热得很,大家伙儿也会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干活,看看后背实在没什么。 “好,给你看……你先松手。我把衣服脱了。” “不好!” 神仙似的贵公子忽然执拗地象个孩子,答应给他看了也不撒手:“你就这么脱!” 柳树干脆傻眼了,手还拉着老刘的衣襟,却忘记了动作—— 天呐,这还是他家公子吗?难道公子淋雨发烧了? 海生无奈之下,只好单手松了松束腰,将衣服拽出来。又去解脖下的扣绊。因为是单手,他的动作缓慢…… “等等!” 水无痕忽然就害怕起来,他怕,他怕看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你……后背……有什么?” 他的声音抖得象过筛子。 “……没有什么啊,” 小瘸子停下手,挺不解。 想了想不在意说道:“哦。好象有三颗痣吧,在后背脖子和肩的连接处……爹,是不是长在这里?” 后背的痣他自己看不到,有没有都是听别人说的,他向自己的义父求证。 “没错。是有三颗,就长在脖子肩头那块儿……” 老头出言证实,人老成精,见水无痕这般做派,不由心头起念: 这位贵公子,为何看到俺家海生的胎记这般反常?莫不是…… …… 手臂!红色胎记!半月形! 后背!三颗痣!脖子与肩连接处! 水无痕瞪大眼睛,盯着他赤祼肩背处的痣,那三颗痣,以他记忆中的模样排列着! 他还记得祖父曾笑言,相书有云,长有这种痣相的人,自幼聪明好学,文采出众,有侠肝义胆,不畏艰苦,一生受人敬仰。 他还记得,幼时挤在一个浴桶中洗澡,常会好奇地摸摸那里,甚至,他曾用手指抠过,想知道能不能把那三颗小黑痣抠下来…… …… 巨大的惊喜与意外,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盯着他的后背,水无痕说不出话来…… 耳中是大管事的闲聊: 老刘头在海边捡到的!腿被打残了!成了瘸子! 全身血rou模糊!脸上被砍了一刀!毁容了! …… 他撒开了手,海生刚松了口气,单手把衣领顺上去,尚未整理好,却被他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抱得那样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木头,死死地搂着不肯放手。 “……公子!” 海生要挣扎,却又停住了……他的脖颈处被水滴打湿,那是抱着他的公子,他在流泪。 眼泪一颗一颗,热热的,烫着他的脖颈处的肌肤……如泉水般欢快地涌淌着…… 他怔住了,任由他将自己紧紧箍住…… 对面露焦急之色想要上前制止的义父摇摇头:谁能没有一两件伤心事呢?这位公子,怕是想起了什么,或把自己当做了什么人,且由他悲伤一回吧…… 柳树愣愣地看着自家公子,紧紧地抱住这个叫海生的小瘸子,用力地仿佛要长到人家身上。 他站的位置在水无痕身后。虽然看不到公子的脸,但从耸动的肩头,他知道自家公子是在哭…… 在哭?! 柳树彻底懵了,他家公子从来不哭。他家公子说哭没有用,再苦再难的事要想办法解决,办法用穷之时,就忍着,忍着,总有忍过去的时候…… 哭是哭不过去的…… 他从来没见公子掉眼泪,公子从来都是淡然自若,公子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公子从来都是不为外物动心,如今。他天人般的公子紧抱着个丑脸瘸子哭成了泪人…… 柳树的心慌得很,若是柳根哥在就好了…… 公子这个样子太反常,应该上前去劝还是由他去,他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才好…… 瘸子海生开始时两手支愣着。任由他抱着,一只手里还拿着剪刀。 耳边无声的哭泣实在令人心酸,他收转了剪刀,将剪刀前部尖锐部分握在手心中,另一只手迟疑着,慢慢抬起来,试探着安抚性地轻拍了下他的后背…… 这一下。坏事了! 原本抱着自己无声流泪的人,忽然就哽咽出声,低低的哭声中浸透着无边无际的委屈…… 小瘸子吃了一惊,有种好心做坏事的感觉。呆僵了一好会儿,算了,既然已经惹他哭了。堵不如疏,干脆就好人做到底—— 咬牙,拿定主意,他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柳树忽然福至心灵。忙上前从他手里取过旧剪刀,别扎着我家公子!既然公子想在他身上哭,那就哭吧,这是他的运气! 海生拍了一会儿,感觉他哭得差不多了,开口劝道:“公子,苦情伤身,您……” 他接下来的意思是您差不多就成了,也不能老哭啊,我这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您的眼泪比刚才的大雨还厉害呢…… 不说还好,愈说愈坏,本来已经要止住的泪又开始流了,水无痕贴在他身上,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他搂着的人是活生生热乎乎的! 这些年独自一人走过的风雨,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迷途的孩童终年找到了家人,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他知道他应该先认亲,他知道他这般举动令人不解,只是,他顾不得了,他只想抱着眼前的人,先痛痛快快地哭上一顿,把心里多年的苦先哭出来…… “公子……” 柳根揣着个硕大的油布包袱,从雨幕中冲进来,见到眼前的情形,愣住了…… 出什么事了? 自家向来冷静自持的公子,怎么会象八爪鱼似的箍在瘸子身上,抱着人家痛声大哭? “根儿哥……” 柳树见他如同见了主心骨,白了张小脸,含着两泡泪,不知所措:“……根儿哥,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刚走,公子就……” 就这样了…… 柳根不相信,他来去匆匆,没用多少时间,若说什么事也没有,他绝不相信。自家公子看似温和,实则不是个轻易就能打开心房的人,此前瘸子虽有些合他眼缘,不足为奇。 这位叫海生的瘸子,虽面容丑陋,却长了双明亮干净的眼睛,让人愿意亲近。 “真没事……” 柳树急了,他跟着随身服侍,却不知公子如此反常为何故,自责不已:“……就是,就是……见他手臂上有红色半月胎记,公子就拉住他,要看他后背……他后背有三颗痣……” 臂上红色半月胎记!后背三颗痣! 柳根晃了晃头,不会这么巧吧?老天开恩了? 他跟水无痕时日长久,知道这几点特征意味着什么……难怪自家公子哭成那样子…… 柳根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和泪,笑道:“树儿!是大喜事!准备热水,一会服侍公子沐浴更衣!” 快手快脚放下包袱,脱了蓑衣,拉着柳树忙活开了。 是大喜事啊…… 老刘头听此若有所思。 ps: 水水找到哥哥了,接下来怎么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