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翡翠虾饺桃花糕
“没有?” 婴子栗满脸不可思议,反问:“尊夫人玩笑之言?” 永安侯点点头:“她小孩子心性,一时气盛,其实是从路人那里听来的。” 婴子栗眼风微动,永安侯见他似有不信之意:“婴公子有所不知,内人她并不在卫府长大,她出生几个月时被岳父托付于塘子观的真机道长,后来岳父失踪,她在观中长大……” 永安侯将锦言的生平过往简单解说了一番:“说起来,内人她并没有机会接触过其父的藏书,更遑论拥有。她那日一时小心眼儿,故意那般说辞。” 婴子栗并不知锦言的身世,听闻此言,一想起那个温婉绝艳气质高华的女子竟是如此际遇,不由心生怜惜。 他本性洒脱,遂放下此事:“既如此,倒是我唐突了。不过,还是有一事相扰。” “请讲。” 与婴子栗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永安侯也很客气。 “烦请尊夫人为在下画作题诗,” 婴子栗自嘲一笑:“赏花会上是我一时倨傲,拒绝在先,望侯爷请尊夫人不以为囿。” 婴子栗姿态放得低。 他虽清傲,但并非目中无人。 那日惊见锦言之字,风格独特,自成一体,这几日细回想,深觉现行的字竟没有一种书体与那首诗那幅画如此的契合! 挺秀而遒劲,峻冷而爽利,风骨清奇! 当日他所谓不请之请,就是要锦言将《江雪》题到画作上,没想到锦言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想至此,对面前的永安侯不由生出一丝异样心思,那样一个聪慧的佳人,竟配了永安侯! 任昆不知婴子栗的心思,觉得这点小事锦言应该不会有异议,就顺口应下:“既然婴公子不嫌,我先替内人应下,公子何时方便我遣人将画作取走。” “有劳侯爷,改日我遣人送往府上。” 分隔线 春日迟迟,院中的辛夷落尽杏花飞,黄莺枝头鸣声懒。 窗棂大敞,穿堂风带着难以意说的香气在厅中温柔的来,又悄无声息地去。 锦言正气定神闲地练字。 确切地说是在抄经,太后娘娘是佛道两家的信徒,经常有千金贵妇们抄经书献进宫里,博太后欢心。 锦言没想凑这个热闹,哪知长公主有这个心思,说要为太后祈福,锦言就揽下了,反正都是练字,这还能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正在练字找感觉呢,还没正式开始。 那个,抄经是有讲究的,要取个好时辰,沐浴更衣焚香,心诚则灵。 水苏提着个精致的食盒进来,不知长公主又送什么好吃的了。 丫头面色激动,“夫人,侯爷遣人送的吃食。” 噢…… 谁? 锦言停住笔:“是谁送的?” “侯爷!” 水苏一脸喜色,回声响亮。 榴园的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永安侯有个小举动,都跟中了彩票似的。 “是侯爷身边的三福管事送来的,说是侯爷在知味观宴客,见他家的翡翠虾饺与桃花糕卖相好,就差人给夫人送来一份。” 水苏喜滋滋地将食盒打开,小心取出里面的吃食。 锦言定睛观瞧,嗬,果然是好卖相! 白瓷盘里,半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虾饺翠绿喜人,小小的褶子整齐细密,宛如工艺品,明绿中隐约可见内中的整只粉红虾馅。 另一只甜白瓷盘里是几朵桃花,粉红色沙沙的质感,花瓣间洒落着黄色的桂花充当花蕊,精美令人不忍下箸。 “三福送来的?人还在外头吗?” 锦言不明白永安侯为何会忽然给自己打包吃食,若说是惦记着她…… 嗯,如此自做多情,她可以去死了。 “是三福管事,还在外面。要他进来回话?” 锦言点点头。 倾刻间,三福就进来请安。 三福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永安侯的身边人,不管是小厮常随还是管事的,大多长得挺干净的。 一度有传言这些长随们都是永安侯的身边人,相当于旁人府里的暖床通房。 永安侯的人,取名很简单,大福、二福、三福、四福,然后又一禄、二禄、三禄、四禄。 锦言乍一听闻笑得打跌,难道还有一寿、二寿或是三喜四喜的吧? …… 任嬷嬷面色如常,嗯,是,侯爷身边最得用的才能被赐名福禄寿喜,贴身事务的都是福小哥们负责。 原来还真有啊? 这下轮到锦言无语了,她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三福见了礼,就低垂头站在下首等侯夫人发话。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侯爷怎么忽然会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差事把自己打发回来,这个…… 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说,他们都没有跟侯爷内宅女人打交道的经验…… “谢谢你辛苦一趟,拿去喝杯茶。” 锦言示意水苏将一个装了打赏的小荷包递过去。 “不敢当夫人辛苦二字,应该的。” 三福忙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多谢夫人赏赐。” 大方地将荷包收下。 “回去替我向侯爷道谢,对了,侯爷是否已经回府?” “回夫人,侯爷还在知味宴,遣了小的先回府。” “噢……那你带了几份回府,正院殿下那里可有去过?” “回夫人,没有。” 三福摇摇头:“侯爷知殿下素喜洁,不用外面吃食。” 想了想,他接着道:“侯爷从来不带外间食物入府。” 他也觉得奇怪呢,侯爷正与婴公子把酒相谈呢,这两道点心上来了,忽然就打发他带两包回府。 好奇怪!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锦言猜不透永安侯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怪她多疑,无论从哪里看,永安侯都没有可能给她打包叫外卖,还专人送回来的。 不知道! 猜不到就算了,反正她身上也没什么值得堂堂侯爷算计的! “多谢侯爷的有心,不过,” 锦言笑得亲切又大方:“虽然殿下不喜欢,但既然侯爷有送回府,那一定要先送到正院的,这府里,少了谁的也不能缺了殿下的,公主婆婆身份尊贵又是长辈,断没有越过去的道理。再说了,只要是侯爷送的,心意在,公主婆婆就算不用,心中想必也是欢喜的,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福听着侯夫人细声慢语地他解说,他本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正是这个道理,越了公主只送了榴园,若殿下计较起来……额头上就出一层薄汗。 “侯爷要几时回转?” “侯爷吩咐小人回府不必再跟回去侍候,想是与婴公子用得差不多,稍后就会回府。” 三福心道这时候再回去也来不及了,而且他回府也瞒不过长公主啊。 婴子栗? 那还是为书的事儿? 可是上回已经讲得清楚,没有诗书啊,为何又要送东西? 婴子栗不信还是又提了什么要求? “既如此……我把这份带到正院。以后但凡有这种事,你们这些身边的人要多一份心才是。” 三福点头称是,自回浩然居不提。 锦言带食盒去了正院,长公主一听是任昆让下人送回来的,果然极为高兴,连声说昆儿自成家后果然进益了,居然还懂得用这份心思了,欣然取用。 一点也没看出有不进外食的铁律来! 锦言心道果然古今中外天下父母心! 自己家儿子带回来的,一根草也是宝贝。 这次差点被任昆害了,若她真不声不响地把东西吃了,回头长公主知道了,那还不是在心头埋了根针?时不时就得发作一回。 那时,自己冤不冤呐,为口吃食中枪。 婆媳二人说说笑笑,在锦言的建议下,冲了西湖龙井,茶甘香而不冽,啜之淡然,饮过之后,觉得一股太和之气弥沦于齿颊间,衬得翡翠虾饺,鲜美异常,而咬一口桃花糕,更是满腔的甜蜜和馥郁。 长公主连连称赞,道知味观的点心做得好,又道锦言冲泡的西湖龙井好喝。 锦言笑不敢居功,说是师父教过的,茶有特性,不同的茶对应不同的相生相克的食物,配好了,茶更香食更美。 长公主感叹,真机道长果然是妙人,高人,只是闲云野鹤,无缘得见。 大周并无三姑六婆之说,道家的地位非常之高,修行之说也颇为盛行。 正说笑间,门帘一撩,永安侯任昆走了进来,看到这两人坐在榻上说说笑笑气氛融洽,桌上摆着吃食,正中两样极为熟悉,正是自己先头让三福送去榴园的。 永安侯从知味观与婴子栗分别,回府后尚未回自己院子,想着先到正院请个安,然后再去榴园与锦言写字的事情。 见那份本应该送到榴园的点心却出现在正院,心里就有些疑惑: 再说母亲不是从来不吃外面的吃食吗,怎么端到她这儿来了? 难道是卫四好心办了坏事? 见二人平和喜乐,公主娘亲并无发作的迹象,也就没多言。 他没多言,长公主却开心得很。 吩咐端茶倒水准备醒酒汤拿醒酒石递热毛巾,一时各种关爱,恨不能拉着手搂在怀里儿长儿短。 永安侯很不自在。 娘就是这样,说话行事全无章法! 要么就是把他当孩子,象小孩子似的给糖吃,要么就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霸道不讲理,不解释砸东西,由着性子恨不得把你骂到尘埃里…… 他真不知道怎么与娘相处,唯一庆幸的是她是他娘,他爹才是驸马,他不是。 所以他无比同情自己的爹爹。 这府里好象只有卫四常能逗得母亲开怀,虽然偶尔的时候,母亲也会发发脾气,骂也骂过,但没听说过她发落卫四,听到的都是公主娘四处显摆自己的好儿媳…… 这小道姑是怎么做到的? 永安侯抬眼,满是探寻的黑眸正碰上锦言春潭般沉美静谧的眼睛…… 四目相视的瞬间,那春潭中泛起笑意,如碎金一般…… (其实吧,永安侯还是蛮讲道理滴,哪怕让锦言写字,也付润笔费,翡翠虾饺桃花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