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许颜真在车前子这里被整整cāo)练了三个月,虽然其间辛苦不足人道。在这三个月中,她每都早早赶到这里,勤奋学习栽培,熟悉药,静心料理呵护药草。只要有空就去借阅配方炼丹相关的书籍,坐在车前子那张老梨花木的长凳上。 车前子见了她总是一副阳怪气的模样,从开始每必挑错,轻则斥骂训诫重则抄起挑盆杆照着腿打,到渐渐不做声只蹲在边上一边喝老酒偶尔指点两句,甚至到最后三五天才来一次,只管验收花草就草草了事,其余时间园中一切皆由许颜真自己支配调用。这种生活看似极为枯燥又时常憋屈得恼火,但在她心里,这里没有魔道宗门的排挤中伤与打打杀杀,只有一门心思的教与学,又有充分的自由与资源可以利用,平静祥和得已让她心满意足。 车前子平里冷眼旁观,他嘴上虽然不夸奖,心里却渐渐开始喜欢这个老实肯干从不抱怨的姑娘。他自己毕生精力都花在研究灵草灵药的培植与炼制,错过了大好的修炼年华。待到年老之后精力衰退,已经无法再精进,偏偏又生刻薄,于是在尖酸恶毒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到底。他见过无数的花农和学徒,要么是受不了自己这副怪脾气,早早的另谋高就,要么就去姚乾那里告状。冯茹那个小妮子不仅有慧根,还稍微有点良心。她被老君看中后,也不忘偶尔回来看看自己,尽管这偶尔一次也隔上了两三年。 许颜真虽然资质一般,但胜在认真刻苦。每次他讲解某种花草药,她总是取出一本簿子仔细的观察记录。有时候他故意讲错某种属,看她是否会用错误的方法去处理新采药草。谁知她并没有一味的听从自己的误导,而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再怯生生的举手质疑,心中竟生出欣慰之,虽然总觉得举手这个姿势有点多余。 不过许颜真那张纠结万分的脸,从开始的不自信到渐渐的自信,甚至有时候自信到敢于当面反驳他的误导,这点还是让他有些火大。渐渐的到了第五个月的时候,他已不知不觉开始真正的倾囊相授。他一个人蹲在凳子上喝老酒,喝着喝着忽然听到那个有节奏的敲打石臼的声音逐渐放慢,暴躁老头眉头一皱,随手一个酒瓶子砸过去,怒喝一声:“半夏!” 许颜真立即一个激灵,堪堪闪躲开来。 他便冷笑道:“叫你捣汁,你给我打瞌睡!就这样还想去老君当药师?做梦吧你!” 许颜真最开始是有些生气,每天被机械式的cāo)劳,这比入门测试那几天不眠不休还要让人疲惫。这老头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若是自己方才没有躲过,脑袋上至少磕出一个大包。有什么不对你骂骂也就算了,何必动手。她终归还是个女孩子,万一破相了怎办。许颜真一赌气,就索不理会他,只是按时完成自己的工作量,到点就走人。可时间长了之后,她的警觉和闪避功夫益增强。即便到了后来对方出手前都不再事先叫破,自己也能在瞌睡中警觉的避开。 而刚开始有几次她当真疲惫不堪到睡死过去,原以为必然会额前剧痛头破血流,醒来时却惊讶的发现上多了一层破旧的薄被。许颜真心中五味陈杂,那些表面上花团锦簇亲亲的未必是真心对你好,而真心对你好的往往却自己意识不到。 鹿茸有几次想过来看看半夏在车前子手下子过得怎么样,每次看到的都是满园子鸡飞狗跳,要么就是车前子在打呼噜,许颜真浑乌脏的杵着花锄站在泥里打瞌睡。他摇了摇头,车前子是越发不中用了。 冯茹这边却是欣欣向荣,暖花开。自从温池暴动之后,她本来还有些发愁,想找个理由胡乱搪塞,却没想到苏白居然站了出来,将所有责任一力承担。 连吉吉是十二级妖兽,活了近千年,灵识早开。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贪吃。冯茹让许颜真喂了一小袋雁翎草的果实,许颜真自己留下一粒,切开后取出一把种子丢到扣扣农场里去,不消一会功夫又结出一大袋。她听了连吉吉的传说,更是对这个大力神猿心生喜,进去之前又偷偷多塞了它一袋。这雁翎草的果实有个最大的特点是吃多了容易醉人。若放在以往连吉吉作为一只有理想有道德有节制的卫道士,绝对不会贪吃。只不过这小姑娘给的雁翎草果实与之前的相比,实在要人许多。那香味一闻就是洞天福地里才有的东西,只让它心猿意马。贪吃的结果,就是将装果实的小布袋在鼻头上酣然睡去。以至于温池暴动了它都没发现。连吉吉自己有错在先,也只能低下头,羞恼的用左脚爪搔了搔右脚爪。 雪玉峰管事本想再详细询问,偏偏苏白一声不吭,只说愿意愿意辞去这项工作并接受惩罚。他好容易逮住个机会可以整整苏白,自然不会放过,便勒令苏白苦思崖闭半年。而在冯茹这里,却成了对方为了不连累自己的体贴和护。温池暴动一出,整个太一门都议论纷纷。据说断缘墙隔壁小室成了垃圾场,水上漂满了各色精致的香囊剑穗如意结,光打扫就打扫了一个时辰。可她私下里去看时,并没有发现自己精心绣好的香囊,心中更坚定的认为对方对己有意,一时间甜蜜无比,恨不得天天去苦思崖探望。此时,她早将许颜真抛在了脑后。即便想起,也决计不会让许颜真和苏白再见。开玩笑,那小姑娘生得如此勾人,怎能让她出现在郎面前? 于是这五个多月来,许颜真心舒畅,不想见的人一个都没见到。她专心致志的向车前子学习,竟然渐渐掌握了一百多种不同草药的属特点,并且得到了太一门秘制筑基丹的配方。 珍稀的配方多半是指结丹期以上添加助力的配方,而筑基丹的配方则相对来说有点大路货。尽管太一门秘制筑基丹的丹方十分珍贵,但没有老君特有的地火,以及某些秘制的手法,外人想学也学不去。车前子虽然没有明确给过她配方,但在不经意的时候总会透露出来。比如这老头方才便在不屑的啐人:“老君里那群傻缺又在糟蹋材料了,就凭他们也能炼出筑基丹?平白浪费我的十字花!” 这烈火十字花便是太一门秘制筑基丹的主要配方之一。她自己的扣扣农场里最早洒下的就是烈火十字花,早在一个月前,她便已陆续收获了几十枚果实。这些果实经过处理后存入玉匣 这几个月中,她在扣扣农场里种下了各种药草。辰字园作为最低级的灵植园,别的不多,就是种子玉匣多。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在学习时失败率很高,但总能勉强按时完成任务,顺利拿到月例的原因。到现在为止,她的紫竹点已经累积到一百了,按照规矩,可以去姚王堂兑换一只最劣质的低级下品炼丹炉,或者五个时辰的下品地火使用权限。而由于门派贡献点还是个零蛋,便无法去青鸾峰借用上好的地火。 许颜真倒不怕这些,她的储物袋里有一枚镌刻炼丹炉的青桐纹章,还有一枚曾经被众人争抢的漆黑令牌,从当时邵无稽火烧黄家庄的传闻中得知似乎是一件火属的宝贝。她曾先后用凡火与控火术去试探,却毫无动静。此时到了姚王堂,她兑换了一个时辰的下品地火使用权限,在自己的地火室里测试令牌与尝试炼丹。刚开始那块漆黑的牌子没有半点反应。许颜真叹了口气,将牌子放在一边,转又开始炼丹。尽管她看了不少浅显的炼丹心得,但也知道第一炉丹大多数况下都是失败的。因此只挑了一种适合具备辅助修炼功效的低级宁神丸来尝试。 许颜真将炼丹炉释放出来,小心搁置于地火上。她按照地火室的说明调节地火大小,却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将火候放得极大,差点将眉毛都烧掉。正在她羞恼之时,忽然从未有过响应的乌黑令牌慢慢发出刺眼的光芒。她微微眯起眼睛,只见那牌子上似乎出现一只小小的火鸟,若隐若现,似是挣扎着要从令牌上挣脱。她又惊又喜,连忙将地火放大。果不其然,那火鸟影渐渐变强,就在要挣脱令牌的那一刻,忽然完全淬灭下去,无论她怎么调试,都再无响应。 一眨眼,一个时辰便过去了,许颜真被早早的赶了出去,即使要求划点加时也不许。姚王堂里自学炼丹想早早为进入老君做准备的弟子无数,没有预约根本就没法抢到位子。 许颜真悻悻的走了出来,想了想或许是地火级别不够,便趁着车前子老酒喝高的时候,央求他下次去青鸾峰带上自己。却不知道这一次,却引出一场巨大的风波。 这一正是青鸾峰与紫竹峰十年之约,姚乾与卢云双方嫡传弟子之间在功德比试,大多数低级弟子都去看闹了。车前子估摸着这个时候人少,便带上许颜真来到老君。 这老君除了预定今炼丹的药师,此时只剩下一个镇守弟子,正在唉声叹气自己命格不好,如此精彩的大比,却轮上自己守门。忽然看到紫竹峰那个臭脾气的老头子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出现在石阶的尽头。他为青鸾峰弟子,怎能堕了老君的威风?当下站起来喝道:“老君今不对外开放,想炼丹便回你的姚王堂去吧!” 车前子生刻薄,此时当仁不让笑道:“哟,我道是谁!听说老君的药师连筑基丹都炼不出来,白白浪费老头子不少心血。是不是今次大比青鸾峰没了底气,索连人都不敢放进去了?” 那弟子叫做宫威,虽然不过炼气九层却因刚刚考过药师,被奖励了一枚太一门秘制筑基丹。他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哪里看得上车前子这个炼气五层的老废物?当下怒喝道:“死老头,你说谁没底气!” 车前子从鼻孔里冷笑一声道:“急躁至此,还能炼丹?”他摇摇头,也不看他便直接要往里面走。 宫威气急败坏上前一步,厉声道:“且慢!听你的口气,仿佛筑基丹手到擒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比一比。”他伸手一指许颜真道,“不过,你虽然出口狂妄,我敬着你是姚王堂的老人,修为也不过炼气五层,也不想占你这个便宜。今次,便与你后的这个炼气八层的弟子比,看看谁能炼出筑基丹!你若是输了,至此不许踏入老君半步!” 许颜真在心中大骂他无耻,车前子嘲笑的是炼丹技术,他就跟他扯修为。到了她以为要开打的时候,他又和她这个花农一级的新进弟子比技术。 谁知车前子冷笑道:“比就比!但若你输了,今后老君老头子想来便来,你可不得阻拦。” 宫威早就看到许颜真上的弟子服并无任何纹章。丹道上没晋升一级都会有相应的纹章发放,只有最低级的花农才会是块白板。当下一口诺道:“放心!若是你赢了,我不仅不阻拦,只要你来,我便跪下迎接,决不食言!” 车前子哼了声道:“既然如此,你请个见证来,我们击掌为誓!” 外面闹得这么大,很快便有不少同僚药师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家都是老君的人,自然同仇敌忾。许颜真满头黑线,刚想转蹑手蹑脚的走开。便被车前子揪住领子喝道:“怕什么!有老头子指点,猪都能炼出筑基丹!” 许颜真心道:“您这么说,到底是希望我炼出来还是不炼出来啊!” 车前子从怀里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簿子,丢给她道:“记住,看完了再炼,千万不要着急,一切有我。” 许颜真接过来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大字:“丹道经。”她随手翻了翻,里面全是车前子的亲笔心得,偶尔还有诸如“今得黄酒三两,欠下品灵石十五枚。” 待老君诸人将两间丹房准备好,里面摆上可供五十份筑基丹的材料,一脸大便色的许颜真便和得意洋洋的宫威同时走了进去。 她进去后先不慌看那本心得,而是将那块火鸟令牌取了出来。那令牌一靠近地火,登时光华大显。这老君的下品地火也远较姚王堂的要强上许多,那火鸟从令牌上一跃而出,绕着她飞快的转了一圈,忽然一头撞进地火里。 许颜真对这种飞鸟扑火的行为一头雾水,片刻之后,只见地火火焰一变,一只小脑袋懒洋洋的从里面探了出来,一见许颜真,又飞快的缩了回去。接着一只肥肥的股扭了扭从火焰里钻出,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看得许颜真忽然好怀念新奥尔良烤翅。 那地火被火鸟一闹,整个都黯淡下去。许颜真一看坏了,脸色大变,恼道:“这回怎么办。”她本来就没什么底气,此时更是绝望。 那火鸟似是与她心意相通,不慌不忙朝地火里吐出一团青色的火焰。那地火被火焰一触,登时缩得极小,似是极为惧怕。那青色火焰将一点一点地火包围起来,忽然火焰放大数倍,一下子吞噬地火。 许颜真看得目瞪口呆,那火鸟却已懒洋洋的投入令牌中去。她在低头看时,那漆黑的牌子上隐隐露出一枚火红色的印记。许颜真将炼丹炉架起来,按照车前子所给的心得,将材料清点一番。忽然看到那碟烈火十字花的粉末,正是她按照车前子的吩咐弄虚作假以次充好的产物。她想起扣扣农场,不由微微一笑。 一个时辰后,宫威先出来。他瞥了一眼许颜真房门紧闭的丹事,不由讥讽一笑:“垃圾就是垃圾。” 车前子似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做声,只是低头喝酒。 不一会,许颜真也出来了。车前子漫不经心道:“第一次炼丹感觉怎样?” 许颜真摇摇头道:“有点生疏,书上看的毕竟有点跟不上实际cāo)作。另外我的控火术似乎控制不了火候。” 她话音一落,便有人讥笑道:“谁都知道控火术是炼低级丹药采用的,炼筑基丹至少要学会御火**。” 宫威今也算是超水平发挥,居然一炉中标,并且五十枚中出了二枚中品筑基丹。他此时已不仅想在同僚面前为老君争光,更想显示一下自己高超的技巧,便咬牙将自己那枚奖励的上品筑基丹替换进去。 此时被喊来做见证的药师将两人的结果同时放在了众人面前。宫威所炼出的五十枚筑基丹中,其中上品一枚,中品两枚。这个成绩即使在老君诸位新进药师中也算是佼佼者。边上众人不由又羡又妒,纷纷道:“原来只听说过宗师级别的能出上品筑基丹,你小子厉害啊!” 宫威得意洋洋道:“好说,好说。”一面又对车前子冷笑道:“车前子,你还不滚吗?” 车前子似乎也没料到这小子运道这么好,按照以往老君开过来的单子来看,这群新来的基本上只会浪费药材。按照他的想法,两人都失败,这样也算是不分上下。毕竟筑基丹的材料成熟期有长有短,要凑齐并不容易,且能给许颜真这个机会练练手也不错。青鸾峰的地火昂贵,即便是他也没有足够的点数让她天天练手。上品筑基丹的出现,意味着对方确实有实力冲刺宗师级别。当下只轻轻叹了口气,转便要离去。 许颜真上前一步拉住车前子,对着宫威淡淡道:“还没出结果呢,何必这么着急。” 宫威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花农也敢对自己这么放肆,当下便伸手抓住她的衣领道:“死丫头,你算什么东西!” 却听药师奇道:“咦,又是一炉中标!” 宫威的脸色不由难看下来,他拎住许颜真领口的手也微微松开。 许颜真沉着脸将他的手打掉,却听那药师尖声道:“不可能!整整五枚上品筑基丹!十三枚中品!这是什么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