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几近奔溃
元菲娜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四周满是如羽毛般的茅草，密密麻麻地恍如起伏的海浪。不远处，熔炉火山上废墟升起的黑影还在飘袅，成群结队的鬼族在三五吸血鬼的指引下已经开始搬运残垣废石。时不时会有几道黑影滑过天空，那是焦急的吸血鬼忙着传达城主的命令。 废墟升起的黑烟扶摇直上，渐渐进入高空，浓厚的黑暗天幕中隐约透出一些光亮。一团浓墨重彩的乌云飘走之后，一轮硕大无比的满月渐渐崭露出真容。明媚的光芒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宛如无边的瀑布，一改地狱往日的阴霾。熔炉火山、大平原上无数的鬼族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神情宁静，满目和睦，又微微带着些许倦容，仿佛劫后余生。 元菲娜看着这美好的月色，嘴唇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月光下明媚的笑容映衬着雪白的面容，恬静而又美妙。一颗如清晨露珠般清澈纯净的泪珠从她火红的眸子从滚落了下来，从那白皙的面孔上不带痕迹地滑过，然后溅落在她下巴边上的一株小草上。小草灰色的叶子向下倾了倾，圆圆的泪珠便向下滚入，噗哒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声，落入了脚下血红的土壤里。 元菲娜的身子在发抖，茂密的茅草盖过她纤弱的身躯随着风一阵阵摆动，迎面而来的风中伴着一阵阵焦味、血腥味还有淡淡的硫磺味。有些冷，元菲娜使劲地蜷缩着身子，暗红色的头发在风里翻动，随着主人的颤抖，别样的凄凉。 元菲娜就这样坐在茂密的草原里，由着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无声地落入土里。草原上空不断飞过城主爪牙的痕迹，他们没有发现蜷缩在草丛里的身影。 对于元菲娜来说，这也无关紧要了，对于此刻的她来说，生无可恋，死又何惧？何惧？ 一个黑影在空中悬停了下来，元菲亚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她收起了那对占着不知道多少人鲜血的墨色翅膀，站在齐腰高的茅草里，定定地站在元菲娜的身后。夜色映在她那血红的眸子里，倒映出些许哀伤的涟漪。 很久之后，元菲亚走到了meimei身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柔弱颤抖的背部： “其实……他对我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他也没有伤害过父亲……” 这些字，如一柄柄突如其来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刻在元菲娜伤痕累累的心口上，令她几欲昏厥。 元菲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珠满脸泪水地盯着这个面容姣好，同父异母的jiejie，胸口如被大石积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元菲娜”元菲亚拍了拍她的肩膀，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如慈母一般，扬起嘴唇露出一轮明媚地笑容，“如果有来生，投胎做一名简简单单的人类吧。” 然后，她的眼中凶光一闪，举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元菲娜的心口。 元菲娜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元菲亚，胸口鲜血绽放如人世的烟花。 她忽然感觉，这一幕……好熟悉……好熟悉…… “弈天……”元菲娜忽然想起了弈天，脑海中瞬间倒映出了他的音容笑貌，是的，这一幕如此熟悉，仿佛刚刚才发生过，弈天落下深渊的那一刻看着自己的神情，那种绝望的，不甘的，痛苦的神情，就和自己现在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是我错了……原来是我错了……我伤害了最信任我的人，却相信了一直欺骗我的人…… 元菲娜心中如是想着，忽然无尽的悔恨涌上了心头，是自己害死了弈天，而他最后一刻想着的却还是想要救自己。 “啊——”元菲娜奋力嘶吼道，最后一刻无尽的怨恨居然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只见她从元菲亚牢牢箍住的怀抱中挣扎了起来，那柄原本刺向她的匕首也因此偏离了胸口，而是沿着她的肚子一直往下，巨大的伤口几乎贯穿了小腹。即便元菲娜拥有者吸血鬼族不俗的恢复能力，依然可见那伤口中喷涌而出的鲜红的血液像爆裂的水管一样。 元菲亚惊骇欲绝地看着奋起反抗的元菲娜，吃惊之余，手中的匕首更是加大了力量，几乎就要将元菲娜的腹部切开。 “元菲亚！”元菲娜撕心裂肺地喊道，或许是这喊声太过于震撼人心，亦或许是在这最后的一颗元菲亚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同母异母的meimei，流露出了恻隐之心，总而言之，那把匕首稍稍停滞了那么一个瞬间。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里，元菲娜爆发出来的力量狠狠地将元菲亚掀翻了出去，然后猛地张开翅膀欲朝着天空中飞去。背后那忽然张开的翅膀，犹如暗夜中迎风绽放的黑色玫瑰，带起一片缕缕猩红的血液，那是元菲娜腹部喷涌出的鲜血。 “元菲娜！”回过神来的元菲亚也瞬间异化，明白绝对不能让元菲娜活着离开，于是立刻张牙舞爪地朝她扑去，几乎一个照面，就要到元菲娜面前。 “滚！”元菲娜爆喝一声，拔出插在腹部的匕首就朝着元菲亚掷去，令她稍微停滞了一会，趁着这个空档，元菲娜扇动翅膀迅速钻入了漆黑的云雾之中，朝着熔炉火山山顶疾飞而去。 “啊——”元菲亚知道大事不妙，怒吼一声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熔炉火山的山顶，熔岩翻滚的火山口，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火红宫殿。宫殿上下涌动着通红的岩浆，炙热的气浪翻滚，不断在宫殿周围跳跃。庞大的宫殿就像是漂浮在岩浆池里的一样，随着熔岩气浪的涌动，微微摆动。这就是炎魔王控制火炎之力建筑而成的宫殿，一座完全坐落在熔岩上的宫殿。 而此刻，高大魁梧的炎魔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城主府正中广场的王座上，斜倚着身子，百无聊赖地听着台阶下谦卑跪拜着的元陀汇报着近些年来邪灵城及周边地域发生的一些重要事情。 “想不到过去那多年了，毕卡索已经也死了，怪不得现在公爵是你在做，我记得当年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惹下了一屁股女人债，哈哈。”城主用手支撑着下巴打了个哈哈，“我在沉睡的期间一直专注于地狱规则的领悟，对外界时间的流逝没有感觉，没想到一眨眼过去这么多年了。” “吾主，您见笑了，我的父亲重伤临死之前一直念叨着您对于吸血鬼家族的无穷恩泽，并叮嘱我一定要尽心竭力为您排忧解难。”元陀毕恭毕敬说道，肩膀低得更低了一点。 “恩，你说的我记着了，将来遇到怨灵城的大公爵的时候，我会替你讨回你父亲的公道。” “感谢吾主。”元陀深深地叩了一个头。 “恩？”城主本来舒展的眉头忽然渐渐地拧了起来，只见他抬起头缓缓地朝着空中望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空中有两道黑影真一前一后朝着城主府而来。 元陀心中一凉，他一眼就看到了前后疾驰而来两道黑影就是自己的两个女儿。 眨眼的功夫，两道影子已经落在了城主府前的广场上。率先落下的那道身影并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一滩鲜红的血迹便慢慢在身下化开。这时候，另一道黑影才落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收起背上张开的灰色rou翅，面色诚惶诚恐。 台上城主的面色已经慢慢难看起来，甚是不悦的把注意力集中了过来。元陀见状连忙对着女儿呵斥道： “元菲亚！元菲娜！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居然胆敢冒犯城主，还不快快滚回去！看我回去之后怎么责罚你们！” 说完，元陀连连给元菲亚使了几个眼色，元菲亚见状也是连忙上前扶起重伤垂死的元菲娜欲离开这里。 “慢着。”台上的城主饶有兴致地制止道，随即慢条斯理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元陀，她就是元菲娜？你不是说她已经背叛了我族，怎么现在她还会站在这儿？”城主说着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从元菲娜身上移开，硕大火红的眼珠虎视眈眈地等着元陀，身上庞大的气场瞬间爆发了出来，仿佛他的下一个回答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撕成碎片。 “难道，之前你说的这些都是在骗我的？” “回……回禀城主，属下不敢！”元陀瞬间汗流浃背，他甚至感觉到了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随时可能身首异处。缓了缓，他声音颤抖的开口道：“吾主……因为这个孽障之前一直跟那小子走得太近，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祸事。所以属下这次才会痛定思痛，派元菲亚亲自去剪除这个祸害，不过没想到这个孽障死不悔改，居然还敢跑来这里冒犯您！”元陀一边对着被元菲亚搀扶着的元菲娜色厉内茬地吼道，一边还不忘恭维城主观察着他的脸色： “吾主，我现在就当着您的面铲除了这段孽缘，属下从今往后定当全心全意为您服务，不会再和人族有任何瓜葛。”还没说完，元陀忙不迭举起手掌要朝着元菲娜的后脑勺拍去。只是元陀这一掌还未来的及拍下去，却见被搀扶着的元菲娜猛地抬起了头来，一双充满无尽的怨与恨眼珠死死地盯着自己，苍白如雪的面颊上缓缓滑过几颗清泪，颤抖的嘴角一缕鲜红的血迹直淌而下。一瞬间，元陀伸出去的手掌停了下来。即便心狠手辣如元陀者，一时也下不去手。 “你年轻惹下的风流债，也是时候偿还了。当年你能把那个人类女人扔在群鬼横行的荒野，就应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城主面露不耐地催促道。 “……咳咳！”听到这里，元菲娜猛地咳嗽了起来，她的眼中精光暴涨，喷涌而出的血液溅射在元陀的脸上，令元陀的面目越发的狰狞恐怖。 “……母亲……”元菲娜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硬生生地从喉咙底部挤出几个字来，她苦苦找寻多年的亲身母亲的消息如今被以这样的形式从城主的口中说出来，而且杀害自己母亲的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元菲娜一下子觉得天地都崩塌了，全身上下的气血不受控制地翻滚。在这一天里，她的情绪反反复复起伏太大，遭遇了各种各样难以置信的事件，令她的紧绷的精神在这最后的时候骤然崩塌，只见她的那双美丽如同宝石的眼睛猛地睁大一亮，然后瞬间失去了光泽，接着口中一口鲜血噗得喷向空中，带出一条血虹。最后，她的身躯慢慢地向后倒去，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城主府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