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军粮草?离间计
郑宾从地上爬起来时,营中的大火尚未完全熄灭。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个昏过去的小兵。 他觉得脑袋沉得厉害,使劲晃了晃,站稳了脚跟,方掀开帐门,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这时候,一军主将必须表现出足够的镇定。 樊若水已然在粮仓指挥兵士扑灭余火,众人见将军前来,纷纷抱拳一拜。 “将军。”樊若水躬身见礼,“几个贼人闯入营地中纵火烧粮,烧伤了十余人,均无生命危险。眼下火势基本控制住了,只是粮草……已经被烧得差不多。叔清无能,没有抓到袭营的贼人。” 郑宾点点头:“无妨,这些人的武功不一般。方才我与他们过了招,还是让他们给逃了!” “那些人还冒犯了将军?” 郑宾觉得脑子又混沌起来,若是让手下的兵知道,他不仅没抓住袭营的贼人,还让他们给劈晕在地,现在昏昏沉沉的甚么都记不清楚,那才是奇耻大辱! 他清了清嗓子问:“粮草,可有缺失?” “将军为何做此问?”樊若水心生疑惑,“粮仓被毁,里面的粮草都烧尽了,还未清点。”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郑宾的半张脸上,衬得他面色铁青。他直觉感到,这次袭营与曹彬脱不了关系。 “待火完全灭了,命人清点粮草!” 樊若水虽口上应下,肚子里却犯嘀咕:都烧成这样了,还怎么清点…… “禀将军!”一旁的副尉道,“末将亲眼看见,一个闯营的刺客逃走时,背上负着六七个米袋!” “六七个米袋?”樊若水皱着眉,“你确定没看错?一个米袋约一石,寻常人至多背两个米袋,那人背六七个米袋,是如何逃脱的?” “末将无能……” 郑宾抬手止住了二人的对话:“今日我们拨给曹将军所部多少米粮?” “三石四斗。” “三石四斗,为一日口粮。六七个米袋,差不多是两日米粮?” “将军说得不错。” 郑宾沉吟不语。这一切与他的直觉不谋而合,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地说着:“今夜,曹彬派人潜入了你的营地,偷走了两日的粮食,更放火烧光了剩余的粮草……” “来人!”郑宾面色冷峻,“派人去采石矶的营地借粮!” 副尉愁道:“可是今天白日曹将军才派人来借粮……浮桥还未搭好,只怕他们也是无粮可借……” “正是曹将军说的,如今独有我们两只部队过了江,倘若生变,须得互相照应。有没有粮可借,他自己心里清楚!” 樊若水按下了副尉,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可是知道了甚么?” “不曾。”郑宾冷笑了一声,“本将只是想看看,曹将军说的话,可算数?”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队宋兵便被领进了采石矶旁的营地中,面见了升州西南路行营马步军战舰都部署曹彬。为首的副尉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昨夜池州兵营遭袭的惨状,紧接着就对曹将军提出了借粮的请求。 见曹彬面露难色,副尉继而解释道,今日午时之前,浮桥就能修好了。届时便会有大批粮草运到这里的营地中,不愁缺粮。而他们的驻兵离采石矶尚有一段距离,兵士救了一夜的火都饥肠辘辘,就让他们先把余粮带回营中解燃眉之急。 曹彬思忖半晌,心中默默地问候了郑宾的八辈祖宗,终是点头应下了。 粮仓被烧毁了还没搭好,副尉等人直接被引着去了厨房。还没到厨房,便见三五个人围在墙角边辩论不休。 “管他的!反正现在有了米,大伙敞开肚皮吃就是,免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借来一日口粮,还得看那个卖国奴的眼色!” “万一里边有毒……” “喏,你去!叫军医来验一验。” 引副尉等人来的百夫长板着脸怒斥一声:“都聚在这里做甚么!不用做饭了?” 言下之意是,再不做饭,做饭的米都要被别人搜刮走了! 那几人连忙退开几步,露出了堆在墙角的米袋。副尉眯着眼睛数了数,七袋。 “那是甚么?”百夫长问道。 “是米……今早小的起来,便见墙角堆了这么些米袋,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那个刚刚口口声声将郑宾称作“卖国奴”的伙夫深刻地意识到何谓祸从口出,遂支支吾吾地答了,坚决不再多说一个字。 “米袋?”百夫长正犹疑时,便听副尉在一旁道: “索性这样罢,昨日借给你们的口粮就继续留在此处,让我等带这几袋米回去复命如何?” “可是这米来路不明,恐怕被人下了甚么不干净的东西……” 副尉笑道:“那便请贵部军医来验一验,如何?” 军医查明这些米无毒,副尉一声吆喝,众人将七只米袋搬上了车,迎着冉冉升起的日头回了营。 副尉回去,将这种种情况与郑宾一说,更是坚定了他心底的那个声音。 见将军把拳头握得硌硌作响,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樊若水在旁劝道:“仅凭米粮出现在曹彬将军的营中,并不能说明昨夜是他们的人袭营……终究同朝为官,当不至于自相残杀才是。” 郑宾冷笑着:“正因他不想自相残杀,所以只是派人烧毁了我军粮仓,不曾杀害我部一人,若是江南国的人,有可能这么轻易地离开吗?说到底,曹彬就是为了报昨日的借粮之仇!” “将军……”樊若水只觉此事蹊跷,但种种矛头与疑点皆指向了曹彬所部,他一时也辨不清是非曲直,只得沉沉地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午后,浮桥复原,很快就传来了上头的军令,命曹彬率所部与郑宾在池州城外会师,三日内协力攻破池州。 若是上头知道,这两位将军正互相看不顺眼,就差借口恨不能打个你死我活,也许就不会这么下令了。 军令如山,曹彬还是率所部到了池州城外,假意逢迎地与郑宾和樊若水会了个面,便将营地扎在了旁边。 早在郑宾驻军城外之时,池州城内早已人人自危,池州守将更是在昨夜弃城而逃。如此战局,换做他们任何一支军队单独进攻,三日内拿下池州都不是难事。可若是两军相协,就眼下这情景,反倒平添了不少难度。 郑宾、曹彬两位将军正在城外营中板着脸商量战局,一言不合差点就要打起来时,池州城的太守府后园中,林卿砚等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两日。并且在这一日,林卿砚见到了池州刺史皇甫继勋。 皇甫继勋是皇甫晖的嫡子,也就是皇甫罗的外甥,算起来还是赵攸怜的表哥。但赵攸怜的身世愈少人知道愈好,故而,她也未曾存了认亲的打算,让林卿砚去见皇甫继勋不过是为了保住池州。 皇甫继勋其人,从小就跟着父亲皇甫晖练兵作战,滁州一役后,皇甫晖被俘身死,他子承父命,被擢升为将军,兼池饶二府刺史。如今兵临城下,池州守将弃城而逃,大家都在等着他出来主持大局。 “皇甫大人。”池州太守毕恭毕敬地朝上首的皇甫继勋揖了一礼,随即介绍道,“这位是已故林仁肇大将军的独子林卿砚,今闻池州有难,特来相助。” 林卿砚上前一步:“皇甫大人。” 皇甫继勋站起身走下两级台阶,握住林卿砚的手,俨然一副老大哥的姿态:“虎父无犬子。林兄弟少年英豪,颇有乃父遗风!” “多谢皇甫大人高誉!在下听闻……” “欸!林将军的英雄气节我很是敬仰,只可惜天妒英才……林兄弟也不必一口一个大人地唤着,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可好?” 林卿砚对这些称谓不甚在意,遂点了点头,“皇甫兄,我听闻宋军的曹彬与郑宾已然合兵一处,驻扎于城外十里,不日就要举兵攻城,以池州目前的军防和兵力,只怕难以为继。好在这两员大将素来不和,我昨日动了些手脚加以挑拨,若两军军心不齐,倒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 “我今日堪堪赶到池州,竟不知那曹彬与郑……郑宾之间还有这等过节。”皇甫继勋看向太守,“太守,还得劳你好好给本官讲讲敌我双方的情况。” 太守倒背如流地报上一串数字,皇甫继勋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不曾想,双方兵力悬殊至此。这一仗太过凶险,还是保存实力,尽早组织池州军队撤离为妙,以免被宋师全军歼灭。” “皇甫兄可否听在下一言?”林卿砚道。 “林兄弟请讲!” “在下以为,一山不容二虎,宋国遣命郑宾、曹彬两人领兵攻打池州,加之二人不和,号令不一,势必难以同进同退,极有可能采取的手段是分兵两处,自两面攻打池州。一旦分兵,两军间消息不通,各自为政,若我们能抓住这个机会离间二将,引得他们自相残杀,再伺机攻之,不失为保城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