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生死一瞬?逢故人
林卿砚眼睁睁地看着山崖边的马车急速地倒下去,可是他赶不及。 正此时,山崖下凭空腾起一道迅捷的身影,那人运足内力猛地一推,生生地支持住了歪斜得厉害的整辆马车,随后缓缓收劲,将车子扶回了原处。 林卿砚急急赶到时,那人已随手一刀了断了黑衣人的性命,双手扛着马车失了车轮的左后角,洪厚的嗓音道:“两位姑娘快下车罢!” 林卿砚顾不得道谢,忙将赵攸怜、林如芊抱下了车。那人慢慢地将车子放下,左后轮只余光秃秃的车轴支着地面。 见二人虽是受了些惊吓,都还安然无恙,林卿砚方抬头看向马车对面的救命恩人,却发现…… “萧……萧兄?” 眼前人正是那日在汴梁郊野遇见的契丹人萧焱。 “好久不见!”萧炎一身汉人樵夫打扮,胡子修剪过齐整了不少,头戴一顶大草帽遮住了契丹族惯常的发型。相比起上次相见时落魄潦倒的模样,他这副英俊挺拔的形貌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他看向林卿砚身后的蓝衣蒙面人,摸了摸胡子道:“这位兄弟,不如我们先合力处置了外敌,也好坐下来好好叙叙旧。” “求之不得!” 蓝衣人方才亦见识了萧焱的轻功和徒手扛起马车的气力,而林卿砚虽受了他一掌仍是不可小觑。他心知二人联手自己恐不是对手,当即旋身遁入了林中,再不见踪影。 萧焱还欲追赶,林卿砚喊道:“穷寇莫追!想必此人是受人吩咐来取我性命,即便抓住了他也问不出甚么。” 萧焱闻言方止住脚步,看向林卿砚:“你的内伤可要紧?” 林卿砚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赵攸怜正蹙眉盯着自己的脸,伸手一摸,嘴角的血迹还未干。他忙将血迹抹了去,冲女子安抚一笑。 “小伤小伤,不妨事!”林卿砚抱拳躬身道,“在下林卿砚,多谢萧兄救命之恩!” 萧焱亦以汉人之礼还之,继而道:“方才听那伙人言,想必林兄弟就是江南战神林仁肇将军之子罢!真乃忠良之后!” 林卿砚记起方才蓝衣人在树梢上说的那一番话,担忧地瞥了身后的林如芊一眼,她正被赵攸怜搂在怀中,眼神空洞,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别的原因。 他心思不在与萧焱的对话上,循礼客套了几句,却见萧焱目光游离一直瞟向他的身后。 “萧兄?怎么了?” 萧焱不好意思地摸着下巴道:“我看你身后的这位姑娘,很是面熟……” 林卿砚当即明白他指的是赵攸怜,遂坦诚道:“萧兄没有瞧错,这位姑娘姓赵,当初女扮男装,与在下同行。” “就是赠了我归乡盘缠的那位小兄弟?我就说嘛!那位小兄弟男生女相,原来真是位姑娘!”萧焱大喜过望,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锭白银,比当初赵佑赠予他的还大上许多。 他单膝跪地,左手握拳按在右肩,将银锭子举起,郑重谢道:“承蒙赵姑娘慷慨解囊,相赠银钱,济萧某于危难!大恩不言谢,现将姑娘的银钱奉还,今后但有吩咐,萧某肝脑涂地、愿效犬马之劳。” 这萧焱的汉字成语用得颇为独特,赵攸怜抿嘴浅笑道:“萧大哥不必客气。今日大哥救了我们二人的性命,小女子尚不知如何报答,区区盘缠,岂敢妄自称恩。” 那萧焱却是固执得很,将银锭子高高举起,“一码归一码。我们契丹人言而有信,有恩必报!姑娘若执意不肯收下银两,萧某便长跪不起!” 赵攸怜无法,看了林卿砚一眼,后者点头示意,她遂伸手接过了银子:“萧大哥快快请起!俗话说,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一点小钱,劳萧大哥挂在心上,小女子实在过意不去。现今我收下了这银两,当初之事便两清了。倒是今日萧大哥仗义相助,救命之恩我等必铭记于心、知恩报恩!” 萧焱昂首站起,赞赏道:“初见时,萧某便知姑娘与众不同。赵姑娘小小年纪有此胸襟气概,在下很是欣赏!方才亦不过举手之劳,若我这堂堂六尺男儿还要你个小姑娘来报恩,岂不贻笑大方?” 见他二人因施恩报恩之事纠结个没完,林卿砚遂拱手道:“不知萧兄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实不相瞒,在下本在金陵办事,今早无意间看见林兄弟你在郑王府门前上车,当时人多眼杂不便相认,遂尾随你们出了金陵城。”萧焱倒是个直肠子,毫不避讳道,“萧某眼拙,没有认出赵姑娘,本意只是想通过林兄弟问询当初相借盘缠的那位小公子的下落。后来见林兄弟被那些黑衣人围攻,萧某是见识过林兄弟的功夫的,那伙人根本不足挂齿,在下也便没有多管闲事。”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足见对当初那位小公子的深情厚谊,和对林卿砚的漠不关心。赵攸怜在旁听着,亦是冒了一阵冷汗。不过这倒解释了,黑衣人在马车上擒她时,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想是萧焱本欲出手相救罢。 林卿砚这些日子很见识了些市面,听完萧焱此言还能礼节性地微笑点头。若是搁在半年前,他早冲上前去与那人打上三百回合,一分高下了。 “原来如此。若非正好遇上了萧兄,内子与舍妹只怕性命难保。” “内子?”萧焱看向肚腹隆起的林如芊,点头道:“那要恭喜林兄弟将为人父了!不过你与赵姑娘既是兄妹,为何不同姓?” “萧兄误会了。”林卿砚指着林如芊道,“这位是舍妹林如芊。阿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萧焱登时瞪大了双眼,英武的面庞上充斥着愕然,愣了片刻,他皱眉道:“我不懂你们汉人的规矩,既是未婚妻,也能称内子吗?” 赵攸怜暗笑这契丹人未免太过较真,索性不去理会他二人的对话,轻拍着怀中的林如芊,探问道:“芊儿?芊儿?” 林卿砚对救命恩人的敬意有如滔滔江水,“萧兄说的是,是在下轻率了。待我和阿佑回到南方家中成了亲,再这般称呼方妥当。” “不,我不回去!”林如芊募地发声,“我要回金陵,郑王府。” 林卿砚与赵攸怜对视一眼,皆是面露疑色。 “芊儿说的不错。”林卿砚道,“如今我们车马被毁,更出了人命,合该回金陵报官,整饬一番再行出发。” “对对对。”赵攸怜附和道:“经此凶险,也不知是否惊着了孩子,还需请太医来好好瞧瞧。还有你,”向林卿砚道,“受了内伤须得好好调养,不可大意!” 林如芊抿着略显苍白的嘴唇,不置可否。 林卿砚向萧焱道:“不知萧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本就是从金陵城一路跟出来的,如今自然回城中去。正好与你们同行。” 不知为何,林卿砚觉得这萧焱的神态比之方才略显倦怠,隐隐有些失意。 他们将另一辆马车上的货品尽数卸下,两个女子先后上了车,萧焱骑马在前,林卿砚驾车在后,调头往金陵而去。 单骑走得快,车与马之间渐渐拉开一段距离。林卿砚跨坐在前车板上驭马,赵攸怜挽着林如芊坐在车厢中,三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 “哥,你都知道,对吗?” 车帘内募地传出女子的问话,林卿砚咬了咬牙,默不作答。 “如芊……”赵攸怜怔怔地看向身边的女子,林如芊微微低着头,随着马车的颠簸,面上的光晕忽明忽暗。 “那人言之凿凿,说李煜逼死了爹,显然知道内情。可你却急着打断他的话,这不像你,你比谁都想要抓出真凶、替爹报仇。”林如芊静静地说着,“只有一个解释,你知道他要说甚么,却不想让他说出来,对吗?” “你都在瞎琢磨些甚么……”帘外传来林卿砚的笑声,“那伙人要取我的性命,我难不成还要坐下来给他泡一壶茶,听他娓娓道来那所谓的内情?那些话肯定是他瞎编乱造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二哥,你应该知道罢,你从小到大都很会说谎……”林如芊道,“你说的谎,爹娘都识不破。那时候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面不改色、信誓旦旦地将那不存在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我很佩服你,因为你说的谎都自有你的道理。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说谎,也不肯轻而易举地承认自己说过的谎。” “不错,哥是会说谎。可难道别人就不会吗?”林卿砚怅然叹道,“那人随随便便一句话你便深信不疑,倒教我很是心寒呐……我的风评就这么差吗?” 可他诙谐的态度却没法子感染林如芊。她面无表情,嘴唇轻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谎言被揭穿了,就缝不回去了。你从汴梁回来,直接就回了南昌。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查出了甚么?为甚么突然不继续留在南昌追查凶手,而着手打点回建阳长住?有些事情,我本想回了家,当着娘的面向你好好问个清楚,眼下看来是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