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铁骨柔情
启明星缓缓升起，沙暴也渐渐过去。 昨夜抵达后萧云点了焰火鸣警，其余三队人陆续寻觅着过来，萧云命其中二人连夜返回驻地，向王老三禀告具体情形，请他带水来救。 王老三等到沙暴渐息，下令全军整顿休息，才领了一队精兵，携带足够的饮水打算去寻他们。但还没走出中军，就被岑商拦住。他低声说了两句，王老三面上不动声色，只让他好生等着，待萧铭瑄归来再做定夺。 王老三心急如焚，没奈何才走半刻就被安牧拦住去路。 “大将军呢？”安牧不知所以，问道：“沙暴才过，他人怎么不见了？为何下令全军整顿休息？” 王老三张口结舌，忽而憨厚笑道：“这却是公主殿下不知。昨夜斥候传回消息，夫人从龟兹追了上来。阿铭不放心，去找了。我们这是去接人。” 安牧果然昂起头道：“国公夫人？” 王老三点头道：“可不是？若非是她，谁能让阿铭乱了分寸。” 安牧若有所思，而后展颜笑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沙暴之后，只怕你们分不清来路。” 王老三也不阻拦，由得她和几个萧氏的钉子在前引路，心下默念，阿铭，三哥也就能帮你到这了。 至于那安牧公主能否知难而退，就得听天由命。 知道目标，加上沙暴渐息，何况安牧在前引路，只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已找到那个临时的营地。 虽然人少，但打眼看去很是规整。有放哨有警戒，安牧暗自估算，若让她率领诸国营来攻打，只怕也得几个时辰才能收拾了这百余人吧。 她想到这，对李幼玮更是不服气，然而催马快跑几步，便被侍卫从旁拦下。 “这位是？”侍卫手中的横刀已然半出刀鞘，全神贯注盯着安牧，若安牧给不出他满意的答案，只怕手起刀落，便要立时拿下安牧了。 王老三怕安牧不知厉害，忙喊道：“是我！你个小兔崽子，不认识我了？”说话间他从后赶上，拉下面巾，给那侍卫看自己的脸。 这些虎贲军哪一个不是王老三亲自挑选？有王老三出面，好歹没闹出什么事端来。 王老三下了马，“水粮找他们拿，大将军呢？” “国公在帐中。”那侍卫迟疑片刻，还是笑道：“正和夫人叙话。” 王老三露出个暧昧的表情，也就不着急去找萧铭瑄。然而他们几个才绕过外面，就瞧见萧铭瑄端着个木盆，见着他们愣了片刻，笑呵呵问：“你们这么快来了？” 盆里的水冒着热气，萧铭瑄肩头又搭着毛巾子，要去作何一目了然。偏生萧铭瑄坦坦荡荡，王老三早知道他们伉俪情深，倒不觉得有什么。唯独安牧皱紧眉头，心下难免对李幼玮起了偏见。 “有些事耽搁不得，得你拿主意。”王老三说一半藏一半，又道：“我已下令扎营休整，你快去快去，伺候完了夫人咱们再细谈。” 萧铭瑄随口应了声，便钻进帐中。 李幼玮好梦未醒，脸颊还带着粉红。萧铭瑄昨夜里拥着她半宿，只觉得她清减不少。 此时天亮了再细细打量，更觉着心酸。 萧铭瑄也没料到李幼玮会一意孤行，不惜冒着奇险出城追来。夜里给她喂水，眼见那樱唇枯燥，萧铭瑄只恨自己竟然能狠下心丢开她。 萧铭瑄以为自己能够承受，直到见着李幼玮，才了悟这两月里自己心下的思念和悔恨——今生今世，再不分离。 否则不光李幼玮，只怕他自己，也是再熬不住的。 水盆放在地上，萧铭瑄侧身坐下，想了想，凑过去吻了李幼玮额头，才低声道：“兕子，该起了。” 梦中的李幼玮正和萧铭瑄在后院打马球，这是她许久未有的好眠。她睫毛微微抖动，拧身还欲再睡，打算将那个美梦酿得绵长，忽而想起这里不是雍和宫里，才不甘不愿伸个懒腰，睁开双眸。 萧铭瑄的脸就在她面前，还未等她惊呼出口，就觉得樱唇一暖。 李幼玮放松心神，环住萧铭瑄脖颈。什么担忧怨恨，在这一刻都消散天边，无暇他顾。 一吻方休，萧铭瑄声音也染了些许稠意，问道：“起了？” 李幼玮这才反应过来，跳将起来，一个巴掌扇过去，连账外都听到一声脆响。而瑄都尉眼见自家两个主子打起来，当机立断跑了出去，不敢在是非之地停留。 账外候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便看见萧铭瑄被人赶了出来。李幼玮着装凌乱，在后不依不挠追着，口中连珠炮似的骂他。 “你答应我什么？你又做了些什么？萧铭瑄！你当我三岁小孩子？我就这么好骗？”什么场合不场合的，李幼玮根本不理会，只昂着小脸质问萧铭瑄，让他不得不节节败退。 萧铭瑄一个踉跄，却是撞到铁塔般的王老三身上。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只略略站定，眼睛盯着李幼玮，有些委屈地唤了一声：“兕子。” 李幼玮这才发觉帐外站了许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装模作样看着别处。又见萧铭瑄面露哀求，气也消了大半。 她靴子都没套，赤着双雪足，难免觉着冰凉。李幼玮撅着嘴啐道：“我回去穿鞋，等会儿再收拾你！”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去。 萧铭瑄回过身，边往帐篷的方向退边道：“大伙宽坐啊，稍待片刻！”他带着明快的笑意，丝毫不为自己出丑而面带羞愧，一闪身跟了进去。 侍画忍俊不禁，抿着唇道：“三哥，准备拔营吧。”她说罢从地上捞起愣愣的火狐，自去收拾东西。 王老三挠挠头，笑道：“正该如此！” 帐里却是别种风情。 这般闹开，萧铭瑄知晓李幼玮气消了，只牢牢拥着她，什么话都没提。 萧铭瑄怕地上凉，将自己脚垫着李幼玮的，长叹道：“长高了不少呢。” 可不是？李幼玮的脑门已能抵着他的口鼻。离开长安之时，她分明只到自己下巴。而今身量已成，是个亭亭玉立的明媚女子了。 不同于方才的闹腾，李幼玮安安静静伏在萧铭瑄胸膛。 牛皮所制的轻甲贴着她晒成蜜色的脸蛋，她的手从缝隙间摸索进去，待摸着那块紫檀木牌，才终于罢休。 “阿瑄，你不能再撇下我了。”将近一年的相思，几乎将李幼玮折得疯魔，这句话甚至带着些哀求。 萧铭瑄不由收紧双臂，郑重应下：“嗯！” 这次没多耽搁，萧铭瑄一猫腰抱起她，安置在榻上。水有些凉了，萧铭瑄笑道：“比不得家里，若让士兵知道你还有温水擦洗，只怕得闹起来。” 亲手摆了巾子给李幼玮擦了擦脸，萧铭瑄忍耐不住，啄了她的樱唇，“你受苦了。” 李幼玮翘起双足，心安理得享受萧铭瑄的服侍，催促道：“快些个！三哥他们还等着呢。” “这时候知道羞了？”萧铭瑄口中取笑，手下不停，半蹲着给她擦去脚掌的灰尘，取过一旁的靴袜，给李幼玮穿好。 待萧铭瑄二人携手出来，果然见着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都在他们账外等着好戏登场呢。 李幼玮打眼看去，均是熟面孔，唯独其中一个女子，她不认得。心下一转，她立即知晓，这就是萧铭瑄信中所提到的西域第一美人儿，楼兰长公主安牧了。 王老三打了个哈哈，“夫人打扮好了？那咱们出发归营？”他人精一般，对这两位公主之间的暗涌洞若观火，干脆介绍道：“对了，这位是咱们诸国营的统领，安牧公主。” 李幼玮微挑双眉，笑道：“怪道如此英姿勃发，原来就是安牧公主啊。巾帼不让须眉，幼玮佩服。” “哪里？”安牧见她顾盼生辉，端得是个不扭捏的好女子，便起了相争的心思，不肯输却气势，下意识挺胸道：“敢这般穿越沙漠走进死海，这份胆量我也佩服得紧。” 李幼玮眼珠滴溜溜转起来，瞪了眼萧铭瑄，啐道：“若不是他，我才懒得这般折腾自己呢。” 李幼玮这般在人前直言，将相思说得磊落，相熟的人早就习以为常，而安牧眼中闪过异色，颇有惊讶。 而此种暗流，连王老三都看在眼里，偏生平日里机敏无双的萧铭瑄如同榆木疙瘩，根本没察觉出半分。 萧铭瑄二人共骑在先，王老三不敢多耽搁，凑过去低声道：“方才临出发时，岑经略说所夜里沙暴太大，吹塌了筑的防沙墙，咱们损失了不少水的。” 如今水对他们来说是最要紧的，萧铭瑄心下一紧，“有多少？” “我来得太急，没仔细问。但见岑大人面色不怎的好，只怕损失不少吧。”王老三叹口气，“若着实太多，只怕得放弃些马了。” 因和李幼玮重逢的喜悦让萧铭瑄头脑发热，此刻他却不得不冷静下来，暗自思量对策。可不管怎么打算，缺水就是缺水，不是谋略能求来的。 李幼玮伸手握住萧铭瑄的手背，柔声道：“无妨，咱们都节省些，定能成功走出去的。” 萧铭瑄见她眼里殊无惧色，满满都是毫无道理的信任，登时绕指柔变百炼钢。便是要他立即挥师冲锋，萧铭瑄也觉得自己能攻下逻些来，献给李幼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