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谋划
和亲的车队缓缓驶出，渐渐消失于地平线，看不到了。 李迅负手站在城头，并未觉察已然有一行人悄悄离开阳关返回长安。 固城离开了，从他身边真得离开。自打徐贤妃故去，李迅和固城基本上是相依为命的。固城聪慧懂事，年纪大了后，更是为了李迅的事情奔波不断。他对这个meimei，是疼惜和敬重的。 因而也不得不利用。 李迅眯着眼睛看那车队走远，矗立良久，终于低不可闻叹口气。固城远嫁土蕃赞普，将来他万一失败，也不会牵连于她。相比土蕃的苦寒，好歹留下性命。然而这点心思，却在他拉拢土蕃的行为下，被遮掩住了。 走下阳关，李迅又是那个长安城中呼风唤雨的淮王殿下。这一个月耽搁，他还得回去处理政务，不能再分半点心思。 长安，若早知人事艰险，不该生在帝王家啊！ 出了阳关，萧铭瑄不得不打起精神。前日收到的邸报上说，薛华派遣的护送军大约会在这几日跟他碰头，却是林先领兵。 看来薛华那只老狐狸想的也够长远，萧铭瑄心下盘算着土蕃的形势，心知萧士轩应该会比他早到半个月，做下的准备自然不少。而这两日只要跟林先碰了头，自己等了一年的消息就会有结果。 “世子爷，斥候回报，前面只得个小村子，统共才十几户人家。但现下快要日落，可是就凑合宿下？”萧铭瑄正在思量，萧云从前面打马而来，打断他的思路。 “就那里吧。给公主腾出间干净的就好，我去说。”塔坨荼受不住塞外高热，早早躲进马车里装病，大小事宜全部交给萧铭瑄。便是手下有个王雄，和固城打交道，还得萧铭瑄亲自去。 抹了把汗，萧铭瑄转马往公主车驾去。行至近旁，萧铭瑄缓了马速，慢慢跟着，高声道：“殿下可在？” 只见一个丫头撩开车帘子，露出半个身子，“萧都尉何事？” 萧铭瑄认得她是固城的贴身大丫头迎风，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和她打交道，“这会子时间也不早，不宜赶夜路。可前面只有一个小村子，十分简陋。不知殿下可否委屈一夜？” 迎风进去询问，不多时再出来，笑道：“都尉安排就是，我们公主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本将军知晓殿下仁慈，如此，劳烦姑娘转告殿下，多谢了。咱们还有半个时辰能到。”萧铭瑄打马回去，又得了林先已然到达前面的小村，不由更是高兴。 村落很小，到的时候，萧铭瑄已然看到林先的两千士兵，已然在村外安营扎寨。 林先续了短须，远远迎上来，大笑道：“阿铭！一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萧铭瑄足尖轻点，踏云快步上前。待到了近前他滚身落马，捶打了两下林先的肩头，“无恙无恙，我听三哥说你也成亲了，倒不知嫂子是哪位？” 二人寒暄过后，萧铭瑄好起的问道：“薛将军怎么舍得派你来？安西事务如此繁忙，我倒承情不少。” “这却是我请命，你不知那些哥哥们争成什么样，却被我抢来了差事。哈哈，想想就痛快！” “既然如此，今夜咱们再好生续话。”萧铭瑄也不和他玩虚的，直言道：“你去帐中候着吧。” 陪着固城去那间临时收拾出来的简陋土屋，萧铭瑄自己都有些内疚。好在提前来的人打扫得干净，萧铭瑄不好意思道：“实在委屈了殿下，是末将失职了。” 固城等着自己的侍女在内收拾，俏生生立着，歪着脑袋瞧萧铭瑄，看了良久，“都尉，本宫若吃不来这些苦，将来的日子又怎么过？方才瞧着是安西都护府的护送军到了。都尉你去忙吧。” 萧铭瑄未料到固城会说出这些话，好在他素来机敏，默不作声应完，又命王雄去安置好土蕃人，才抱着两坛长安带出的美酒，去寻林先。 还是征西军当初用的帐子，外面篝火已然点起，架着只羊。林先换了粗布袍子，在里面等着萧铭瑄。 “果真是大族人士，如今你打扮起来，我却不敢相认了。”林先见萧铭瑄一身纱袍，腰间坠着块白玉，气息都和往日不同，不由出言打趣。 “这等子话再乱说，我可得灌醉你！“ 二人携手入帐，萧铭瑄放下酒坛，“先说正事吧。” 林先正了神色，挥手屏退了亲兵。他从贴身兜里取出薛华的亲笔信，递给萧铭瑄，“薛将军的话都在里面，也提前交待过我，这倒都是小事。” “只不过那件事却有些神烦。”林先抱怨道：“大海捞针，便是如今西域皆听从我大唐，寻一个人却太难了。” 萧铭瑄看罢信件，还给给林先。他早知结果不会太好，出言安慰：“当日于阗之战，城内一片火海，也许隆尔逊早已死于非命。” “我也希望如此。”林先叹道：“不过你怎么知道隆尔逊真在城中？” “你忘了伦铜是我杀的？他临死前被我逼供出来的。”没奈何，萧铭瑄只得扯了这个谎话，无论如何，隆尔逊的消息他怎么得到，是万万不能透露半分。 “明日就能到若羌，你有何打算？”林先有些难耐，先拍开一坛酒，抱着大口喝了起来。 萧铭瑄也不阻止，“如今你我合军五千，倒是不惧怕土蕃有异心。不过御林军虽是精锐，到底没在安西历练过。何况土蕃地势高寒，便是征西旧部恐怕也够受的。”萧铭瑄说到这，顺手拍了另外一坛酒，继续说道：“因而该小心的地方，还是得小心。” 林先一气饮去半坛，哈哈大笑道：“痛快！可是西市八仙楼的三步倒？” 萧铭瑄倒不是他那般牛饮，只喝了几大口，算作解渴，此时听他一语中的，笑道：“没错！酒逢知己，何须多言！林兄，请！” “请！” 二人痛饮美酒，言语间不由回忆起当年征战趣事。萧铭瑄因而笑道：“如今三哥的妻子有了身孕，怕是快要生了。林兄你也娶了良妻。但林兄你这般自作主张，不怕往后世伯整治？” 林先摇摇头道：“我不是你，你是世子，我不过是个得宠妾室的庶子，爹他就算大动肝火，如今也没奈何。何况内子她也有孕在身，便是看着孩子的面子，也是无妨。” 林先的父亲是幽州节度使，为官四十载，是明皇继位后亲封的致远侯。 “说起来，你和姑娘定亲，倒是让咱们薛将军意料不到呢。”林先笑道：“薛将军当初和大伙打赌，国公若非为你择取世家小姐，便是陛下将这位下嫁。倒是没人想到会将姑娘赐给你，你小子，我是没见过姑娘。你倒是说说看，这位和姑娘相比，谁更好？”他说话间指了指村子内，显然是说固城。 二人在帐内饮酒，林先的亲兵拿了银刀，将炙烤的鲜嫩羊rou一盘盘送进来。萧铭瑄久未吃到这等鲜嫩的rou食，胃口大开，一手去抓rou，一手拿着酒，好不快活。 萧铭瑄听了这话，也不着恼，“我从未想过薛将军还会开这等子玩笑，但你这个话，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明日就能见过这位，长安城那位却不知何年何月有幸见上一面。”林先眯着眼睛，“快给兄弟我说说，哪个更好？” 萧铭瑄笑他问的不该，本不愿回答。但却因着林先的话，想起了李幼玮，这等相思之情，却是头回体验。 萧铭瑄侧头去看，天空格外遥远，不由道：“非若固城，便是天下所有的女子，俱不如她。” “出阳关，自近者始，曰若羌，若羌国王号去胡来王，去阳关八百里。” ——《汉书;西域传》 如今的若羌，不过是西域之中的一座小城，却被选为通商的一处关口。因其距离阳关不远，渊源又深，被萧铭瑄一眼看中，成为通商六口的一个关口。 安置好固城之后，萧铭瑄当先，陪着蒙参林先一起上了城头。 天气炎热，萧铭瑄索性不穿铠甲，身上黛蓝衫子，惯常的白玉冠，玉带束腰，只坠了块白玉。而林先高大，换了普通的武士袍，也不输于萧铭瑄。 “羌城池虽小，却扼守要道，着实是个好地方。”萧铭瑄边走边说些客套话，又道：“这位林将军将来应该便是若羌城镇抚使，两位多亲近亲近吧。” “哦，那可要好生结交的！将来将军镇守若羌，这一城百姓安宁全凭将军了！”蒙参当下全力恭维，倒惹得林先颇不好意思，摆手道：“国师言重，我不过一介小将，哪里是什么将军！” 又客套几句，蒙参转了眼睛，“咱们明日出城，便正式进入我土蕃的领地。现下虽说不过八月，但还是提醒诸位，预备好防寒的衣物。”蒙参面向南方，指了指远处清晰可见的雪山，“咱们得绕过远处的木孜塔格，进入腹地，才好走些。” 萧铭瑄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蓝天白云，远处的山峰仿佛从云端直泄而下，不可攀登，不由生出敬畏来，“如此高绝之山，当真罕见啊！” 林先也叹服道：“依我看，华山之险，也恐怕比不上。将来若有机会，我定要尝试一番！” 蒙参难掩得意，“都尉林将军这却是看轻了我土蕃。土蕃西南有一处奇绝高峰，名为拉齐，乃是我土蕃的神山，被奉为大地之母。至今，都是无人敢去攀登的！” “无人？”萧铭瑄挑了挑眉，和林先互相看了眼，俱都有些不信。 “无人。”蒙参十分肯定，带着十足的敬畏，“都尉从未涉足土蕃，须知旁人贸然进入，大部分人都会头痛难忍，气息不畅。而到了神山，越往高走，此等症状越是明显。若是昏厥，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萧铭瑄默默点头，心下却对那神山向往不已。 等到了逻些，参加完毕大典，他必须返程，却是无缘得见。想至此间不由怅惘，对着木孜塔格默默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