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危机
十一月二十九,皇家狩猎的队伍终于从大明宫出发。 御林军甲胄鲜明,拱卫在明皇的御辇两侧。李佑则伴驾在右,为此次冬狩调度。 萧铭瑄的小队护卫着两辆四驾的车辇,徐徐而行。 天气渐寒,萧铭瑄怕李幼玮身子承受不住,任凭李幼玮怎么求他,都不准她骑马。 “今日怕是走不了多远,萧云,你带几个人先走,提前给幼玮安排好住处,炭盆烧足些。”萧铭瑄估摸了下距离,对萧云吩咐。 “世子爷,太子殿下早就跟小的吩咐过了。只等大监出发,递了口讯来小的就赶上去。”萧铭瑄转了下马鞭,笑道:“世子爷此次可得再夺魁,让那些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公子哥看看,什么才是骁勇。” 萧铭瑄骂道:“少给我添事,此行我可有皇命在身的。”他看了看时辰,脚尖点了点马匹,又问:“我吩咐你办的事,都妥当么?” “世子爷放心,暗香楼那里侍画放了钉子盯着,七爷确实没再去了。”萧云低了声,仔细回话,末了,回头看了看,道:“至于您让小的寻的马,您看,大宛良马,性格温顺,马具都备齐全了。” 萧铭瑄转马过去,瞧了后甚为满意,对萧云道:“这下便好,我去明达那儿好好道个歉。还气我不准她骑马呢。” 萧云也知道两人闹别扭的事,随着萧铭瑄赶上李幼玮的车辇,高声道:“碧雪姑娘在么?小的有事儿请教姑娘。” 萧铭瑄对这位仆从彻底没法子,眼看着碧雪出来后,对她眨眨眼,示意他自个儿进去。“什么事儿?” “哦,小的待会儿要提前去行宫打点,不知道姑娘平日里可有什么讲究,恐不顺姑娘的意。还请碧雪姑娘提点提点。”萧云刻意高声说着,碧雪一回神便知道是什么情况,暗道这次萧云开了窍,只紧裹衣服,坐在马车后面,跟他细细分说。 萧铭瑄把马鞭别在腰间,深吸口气,从马上一步跨上车,推开了车门。车内暖和,李幼玮正歪着看着话本。 “玮儿还气呢?”萧铭瑄怕外面的寒气涌入,冻坏了她,动作迅速拉上了门。 车辇宽敞,是明皇特意差人为李幼玮制作的,跑动起来几乎如履平地,又极宽敞,几乎可比御辇,在皇子公主中可是谁都没有的。 “萧都尉哪里话,我一平民百姓,哪敢跟都尉生气?”李幼玮看也不看他,只管拿捏着架子,看书喝茶。 萧铭瑄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没奈何。他是着实被风吹得脸面僵硬,便自己动手倒了杯香茶,盘膝坐了下来。 “咱们明儿才能到同洲猎宫,你若真路上着了风寒,到时候可怎么狩猎?”萧铭瑄喝了口茶水,又说道:“雪才停,湿冷得紧,我都有些受不住。” 李幼玮这才抬眼看了看萧铭瑄,头盔被他摘下来,放在一旁,幞头将黑发一丝不苟拢住,额间嵌了块儿羊脂美玉,却是飞蛾的样式,和略黑的皮肤衬着,说不出的神波流转。 身上的银甲大氅让平时看着些微清瘦的人,显得魁梧起来,却仍旧矫健。腰间的纯钧剑渗透出缕缕威仪,衬着少年将军愈发丰秀。 李幼玮不得不承认爹爹的眼光独到,也只有她才配得起这把千古名剑了。 稍微坐了会儿,萧铭瑄热了起来,将大氅脱下,笑吟吟看着李幼玮。 过了会子,明达觉得没意思起来,拿眼去看,只见萧铭瑄竟靠着车壁,一下下打起盹来。 皇家出猎,御林军二更点卯,看他的样子,只怕一宿都没怎么合眼。 更不说萧铭瑄把前前后后都安排妥当,为自己考虑那般周全。李幼玮稍稍近前,将他脱下的大氅给他披上,却见萧铭瑄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不恼了?”萧铭瑄也没动,笑道。 李幼玮干干脆脆给他掖好,坐回去,说道:“不恼了。你既然困了,就歇歇吧,左右也得好几个时辰才能到。” 萧铭瑄嗯了一声,伸长腿,就在这平稳的马车里打起盹。李幼玮在旁看着话本,正看到卢生倚枕高卧,梦里升官发财,着实无聊起来。 她干脆合上书,打眼去瞧萧铭瑄。这人酣睡正香甜,浑不知被人瞧了一路。 第二日到了同洲的猎宫,萧铭瑄跟韦谦对了虎符,笑道:“大统领,萧铭瑄只有爵位而无军衔,这次领了这么多,还真觉得不合适。” 韦谦心知萧铭瑄这是在递话,目不斜视,说道:“陛下有命,你既是行伍出身,听命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回去好生为姑娘护卫,万不得出半点差池!” “是!”萧铭瑄就等着他把话说透,省得御林军中其他人眼急。这时候目的达到,他懒得在此盘桓,去寻书记官,登记之后,早早回到李幼玮居住的别院。 明皇珍爱幼女天下皆知,她所居住的别院就和明皇寝宫相邻。 萧铭瑄到的时候,卢有邻正在和碧雪说些什么。萧铭瑄走近后执礼,“大监,您来啦。” “萧都尉好,”卢有邻怎么会在他面前自顾身份,但回礼也随意,显得亲近许多。 “陛下不放心姑娘这儿,要老奴来看看,瞧瞧姑娘这儿还缺什么。” 萧铭瑄点点头,给卢有邻让让,边走边道:“韦统领拨了二百金吾卫,我已经排好班次,请大监代为禀报,萧铭瑄定不负陛下所托。” 卢有邻将手中拂尘一抖,笑道:“陛下就看中都尉机敏谨慎,倒不担心这个。只是,”他低下声音,说道:“姑娘性子骄傲,冬狩之时,还请都尉多加照拂,不要伤着。这却是老奴的小心思,还请都尉不要介怀。” “哪里话,大监吩咐得有理,铭瑄莫不从命?”萧铭瑄引着一同走出别院大门,两人又续说些什么,才告别。 萧铭瑄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处别院,唤来萧云,主仆二人在别院里走走停停,名为参观,实际上暗中观察。 别院不大,三进的院落,却设计的曲廊回绕、飞檐斗拱,后院更引了温泉水,建了汤浴的池子。萧铭瑄边走边叮咛萧云怎么布防,但看到汤浴时,他也有些发愁。 “世子爷,这地方咱们这些粗人可不好当值吧。”萧云仔细看了看,说道:“姑娘的那些侍女,能成么?” 萧铭瑄也是一阵忧愁,不知为何,他心下一直有不太如意的预感,只好道:“你安排些警醒的,明面上外松内紧,但此间,任何人都盘查清楚,一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 “是!”萧铭瑄知道这些日子,只怕郎怀得亲自守住这里,不然不能放心,不由说道:“世子爷,您还是得避嫌,不然外人会乱嚼舌根的。” 萧铭瑄洒然一笑:“我知道。不过你一定留神,我只怕此次冬狩,那两位不会安生。对了,七哥的住处在哪里?” 萧云想了想,说道:“小的进来时候,依稀见着黎王殿下的车架停在猎宫西边的坠璞阁。太子殿下住在皇上寝宫南边,淮王蜀王和太子在一边儿。” 萧铭瑄心中不由一紧,但被他强制压下,只吩咐萧云务必惊醒小心,便出了此间,往李怀住处去了。 这些日子相思过苦,李怀瘦了一圈。他到了住处,也不挑剔,就捡了间屋子,要人沽酒来,独自借酒消愁。 没多久,李幼玮就来找他。兄妹二人正在闲聊间,李怀问道:“幼玮,你可对你终身之事有过想法?若你真有意于阿铭,可得尽早告诉父皇。我看四哥是想通过固城拉拢阿铭的。” “怎的七哥也这么觉得?”李幼玮虽羞恼,但这件事已经不是提及一次了,摆正了神色问他。 李怀平日里愚痴,但身为meimei,又总在一处,李幼玮怎能不知他还是有些才干眼力的。 李怀一口饮尽,笑道:“七哥如今是不会看走眼的,阿铭或许不自知,但他除了你,可没见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你如是喜欢于他,嫁给了他,做哥哥的自然放心到极处。” “你这是为自己省事嘛!”李幼玮娇嗔,兄妹二人嬉闹许久,李幼玮单手托腮,迷茫起来,说道:“七哥,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觉得,我对他,就跟对你一样,十分想亲近。可说不上来,又有些不同,总之是怪怪的。” “怪怪的?”李怀好奇道:“怎生会是怪怪的?” 李幼玮说不出所以然,正自头痛,外面传来萧铭瑄的声音,“幼玮也在?难怪别院里只见着碧雪,她却瞧不着。” 来人推门而入,身上的戎装未卸,笑容满面,“你们当真清闲,让我在外面冻得可怜。” 李怀一挥手,笑道:“酒已温好,都尉还请稍坐,待怀为您斟酒!” 萧铭瑄也不客气,摘了头盔,自坐在毯子上,接过李怀递过来的酒杯,饮尽之后叹道:“有时候真想回安西打仗去,不用这般劳心。” 酒菜俱备,友朋高坐。三人谈及长安近来趣闻,也颇得情趣。 少顷,李怀叹口气,说道:“当日你责备于我,我还一直没寻到功夫道谢。这几日独对明月,想了许多。meimei,阿铭,我倾心于曼青,是不可逆的。今生虽不得再见,再无姻缘,但遇终生不会另娶她人。将来朝中若有此议论,还请阿铭,你站在我这边。” 二人本以为他会祈求去见上曼青一面,这时候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却面色凄婉起来,不由闷了。 萧铭瑄独饮好几杯,才道:“将来陛下定会为你指婚,莫非你还要抗旨?” 李怀顿了顿,笑道:“暴毙亦无妨。” 李怀湖色的衣衫,映着这句话,都带了惨白。 回到别院,萧铭瑄依旧不怎么言语。倒是李幼玮一路上感慨,“没想到一向懦弱的七哥,会有此决心。” “你是不是打算提前为他在皇上面前求情?”被萧铭瑄一语说中的,李幼玮也不否认:“可不是?谁让他是我的七哥,自小为我吃了多少苦头。你呢?” “自然同你一样。”萧铭瑄停了脚步,已经到寝室外了,他想了想,说道:“幼玮,此间有温泉汤浴,侍卫不方便进来。我已经安排了,你这个小院固若金汤。我就在这儿住着,有事让侍女来叫我就是。” 萧铭瑄指了指院门外的廊房,又压低声音,“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妥。你夜间别任性,让碧雪贴身跟着,知道么?” 李幼玮见他神色严峻,笑着点头:“我就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去。你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