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同游
今日萧铭瑄休沐,起了后,先去萧远处问安,陪着用了早膳。刘氏自然是不喜他的,没给多少好看的脸色。 萧铭瑄根本不拿她当事,用膳时候应对自如。 “皇上旨意应该已经送到雍和宫那边,你今日既然休沐,该去看看。”萧远两颊发着红,对儿子叮咛道。 或许旁人没猜到明皇的心思,但他却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怕明皇有意指婚。 看来萧氏一族的门楣,终究要靠萧铭瑄光大。萧远这时候早已承认,萧铭瑄青出于蓝胜于蓝,不仅兵事上见解颇深,心思也机敏。这些时日御林军中的种种作为,当得起一句少年骑都尉。 萧铭瑄放下漱口的茶杯,应道:“儿子知道,快要腊八,也本该给玮儿过个生日。” 萧远倒把这事忘了,往年这些都是韦氏打点,他看了看萧铭瑄,说道:“你既有心,这些时日花些心思,给她备上贺礼。若是银两不足,自去账房支取。” “是,父亲放心。”萧铭瑄眼见刘氏脸色愈发不善,也不做那没眼色的人,再说了两句,便借口去给韦氏问安,起身走了。 “老爷,您什么时候能对庆儿恒儿能这般关怀?”萧铭瑄前脚刚走,刘氏便哭诉起来。 萧远年轻时候爱极了她,如今不知为何,总觉得倦怠了。 他缓了缓气息,叹道:“当年我出征西北,本意是带着庆儿。你死活舍不得,不愿他跟着。铭儿的上骑都尉,都是他自个儿在战场上一分一毫自己挣来的军功,跟我这个忠国公可没关系。” “庆儿如今也十七了,老爷难道不cao心自己儿子的前程?”刘氏还不死心,期望丈夫能开口。 到底是刘氏哀求,萧远想了想,道:“过些时日,我去兵部问问,看有没有空缺吧。不过忭儿的婚事,你也得想想了。长安城里的姑娘,不论出身,得给他寻个踏实贤惠的妻子。” “这点儿上,庆儿可比萧铭瑄顺人心呢。老爷您不知道,有多少夫人跟我说,庆儿一表人才,想将女儿嫁给他。”刘氏说起来,就没个完。 萧远耐着性子听了会儿,愈发觉得烦闷。但又想起萧恒,如今年仅十一,倒是个好学的性子,才有些安慰。 从韦氏那儿出来,萧铭瑄看了看天色,没有阴沉,艳阳高挂,让寒冬里的长安城暖意十足。他带了萧云,也不骑马,顺着里坊间的石板路,往雍和宫走。 明皇登基,有感于《论衡·艺增》:“欲言尧之德大,所化者众,诸夏夷狄莫不雍和,故曰万国。”之语,遂改王府为雍和宫,作为皇室别院,被长安百姓称之为南内。 雍和宫虽不如太极宫占地巨大,却胜在亭台楼阁,无处不是匠心独运。其中沉香亭更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盛景,如今却不是普通人能得见的。 “世子爷今日看着挺高兴。”萧云跟在萧铭瑄身侧,仔细看了看萧铭瑄的脸,又道:“如今可算大好了,这精气神都养了回来。” “哈哈,不然呢。咱们一起从安西杀回来,这点破事,难道我还受不住?”萧铭瑄背着手,腰间并没有携带纯钧。 “知道世子爷底子好,再怎么都能顶过去。”萧云自小跟着他,虽是个宦官,但有情有义。 萧铭瑄只把他当哥哥,可没真心当成奴才。若萧云不是宦官,只怕萧铭瑄都要为他请功的。 萧云看萧铭瑄脸色不错,凑过去低声道:“祥子哥的家,小的已经找到了。您交代的事儿,俱已办妥。改日世子爷彻底闲下来,小的再带您去瞧瞧。” 萧铭瑄不由得心下一痛,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萧云寻着别的话头,这才岔开萧铭瑄心中的郁结。 三说两说,已经到了雍和宫门口。侍卫这些时日早就对萧铭瑄熟悉,早有小厮往后宅通报,侍卫边把他往里请,边说道:“都尉今日来得真巧,主子本说要出去,您再晚一会,只怕就错过了。” “哦?她又要去哪里?”萧铭瑄随口问着,这些时日相处,他也知道,李幼玮是坐不住的性子。 长安城各处早已被这位姑娘转遍了,只怕她惦记的,肯定要出城,说话间正主就出来了。 “瑄哥哥,我本想去国公府寻你,又怕你当值不在家。你陪我去趟慈恩寺,可好?”李幼玮穿着男装,厚厚的裘衣,愈发显得她身子单薄。 碧雪自然随着主子,也打扮成个俊俏书童,跟萧铭瑄问了好。 “幼玮有命,瑄安敢不从?”萧铭瑄替她整理了下帽子,笑道:“我还想问你,生辰快到了,可想要些什么?陛下命我冬狩时给你当护卫,你可知道了?” “嗯,昨日夜里爹爹来的时候跟我提了。”府外的马车已经备好,两人一同进去,碧雪跟着上去,萧云跟着车夫坐在外面。 “陛下允你参加冬狩,只怕是想着替你恢复身份。”坐定后,萧铭瑄除下裘帽,跟她说。 “是我求爹爹,把冬狩当成我的寿礼。”李幼玮抱着手炉,眨着眼睛,笑嘻嘻道:“这回瑄哥哥可猜错了。” 相对而坐,碧雪愈发觉得萧铭瑄气度逼人,又待主子好,当真是难得的良人。便默不作声,只当自己是不存在的,好让两个主子觉着更自在些。 “错便错了,这件事错了,岂不是好事?”萧铭瑄哪里注意得到碧雪的打量,又问道:“说正经的,你想要些什么?” 李幼玮转了转眼睛,思索良久,笑道:“那冬狩时候,瑄哥哥教我打猎如何?” 萧铭瑄见她想了那么久,本以为会是个极难得到的物事,没料李幼玮会说出这番话,不由大笑:“这算得什么,既然要去,自然得教你。” “那……到时候瑄哥哥为我猎一样,我要什么,你猎什么,如何?”李幼玮喜滋滋道。 “一言为定。”这件事可能难些,但既然李幼玮开口,萧铭瑄自然无不应允。 慈恩寺年代久远,是明帝年间玄奘法师译经之所。自此之后,香火鼎盛,不论平民百姓,亦或贵族子弟,都当此处是个好所在。可这慈恩寺塔,却不是谁都可以的上去的。 明皇多次微服带着李幼玮前来,慈恩寺住持认得这位真正的天之骄女,亲来寺外迎进。不知为何,萧铭瑄却觉得这位了一和尚,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但等登上塔顶,俯瞰长安城,萧铭瑄已经不愿去计较些许琐事。雪后长安,天地皆白,城中里坊规划清晰可见,整洁又繁荣。 萧铭瑄辨明方向,东西二市最是醒目。接着便找到了荐福寺塔,荐福寺也是长安名刹,香火鼎盛,是闹中取静的好所在。再下来便找到雍和宫,又顺着向南,看见忠国公府。大明宫雄踞长安城东北,却因太过遥远,看不清楚了。 “都尉,此间景致可还喜欢?”了一和尚僧袍飘荡,佝偻着身子,似乎有些畏惧严寒。 身份被识破,萧铭瑄也不以为意,赞道:“大师,我还从未想过,原来长安城的景致,原来是这般。” 萧铭瑄由衷对长安有了骨子里的热爱,又道:“现下铭瑄终于明白,往日战场厮杀不休,一切都值得。” 他转身,面对着诺大的长安城,缓缓说道:“不为家族兴盛,不为功名利禄,就是为了这里坊层次分明,为了长安,长治久安。” “都尉当真是有缘人,”了一似乎对他的答案早有预料,并不像李幼玮那般吃惊,“只是多少人呀,一生忙碌,到底都不明了,世上黄白之物,堵人心胸、惑人心智。” “大师这话,倒让铭瑄豁然开朗。”萧铭瑄转头,有些无礼直视着了一的双目,道:“可铭瑄是杀伐之人,手染过多鲜血,今日却在此间与大师品论长安。大师不觉得荒唐可笑么?” “世人万千,佛渡众人,难道还得看身世背景?”了一望向西方,说道:“何况都尉与李姑娘牵连颇深,她幼年之时,老衲也曾为她祈福。” 萧铭瑄沉默,看着不远处豆蔻少女的侧影,他愈发心下恐惧,莫非他的猜测,不仅仅只是猜测? “大师,玮儿身份尊贵,铭瑄不过一介武夫,配不上她。您多虑了。” “是一介武夫?还是心有所忧?”了一点到即止,走去跟李幼玮又谈了几句,告辞下塔。 萧铭瑄扶着扶手,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瑄哥哥?你想什么呢?”李幼玮走到萧铭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无意中瞥见塔下碧雪正跟萧云吵吵些什么。 她不由笑道:“你那个随从倒也有趣,我还没见过谁能把碧雪惹到这般地步呢。” “萧云名上是我的随从,其实安西战场之上,他也是英勇的。若非身份局限,也该是个参将了。”萧铭瑄知道萧云性子沉稳,也有些不明他怎会总跟碧雪不对路,“许是他说话太直,惹得碧雪不高兴。” “瑄哥哥,你的人果真跟你一样,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李幼玮有些畏寒,缩了下脖子。 萧铭瑄摇摇头,解开自己的大氅,把她仔细包进去,笑道:“也陪着你来了,咱们回去吧?” “咱们去找七哥吧,这些时日他神神秘秘,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萧铭瑄的大氅带着檀香,让少女脸颊一红,低下了头。 萧铭瑄却没在意,点了点头,转身道:“那走吧,马车快些,还来得及在他那蹭上顿热乎饭。” 台阶斜陡,萧铭瑄在下小心引着,生怕给李幼玮摔着。待下了塔,两人又一起去殿中,静心上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