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绝离
皇帝看过江南风情的庭院,只觉得心旷神怡,碧绿的菡萏随风而舞,眼前也为之一爽,他微微颔首,不知不觉间,对陈谨的恶感也消散不少—— 此人虽不能重用,当个清客伴当倒是不错! 他回到主院之中,却见院外多了一列宫人,凤伞璎珞长扇正在静候——这是皇后到了。 他眉间不易察觉地一皱,神情越发冷冽,却是敛住了,大步流星走入院中,勉强笑着看向迎上前来的皇后,道:“你也来得太过匆忙了……” 皇后原本就对他匆匆出京心有不快,如今见他见面也如此疏冷,不由的心头火起,眼望着四周都是宫人宦官,却也不愿在众人面前失态,也微微弯了下唇角,半真半假的笑道:“我要是不来,万岁岂不是要在这阅遍群花,乐不思蜀了?” 这原本是夫妻间的亲昵调笑,如今听来,皇帝却觉得越发刺耳,他望着皇后微微闪动的凤眸,心中暗叹一声,笑容也收敛起来。 皇后将他迎入堂中,见四下只剩了两人,便道:“你要彻底剿灭那些南唐余孽,却又何苦以身相诱,若是有个万一,却是要让我如何应对?” 皇帝满不在乎地笑道:“若不是朕在这里,他们忙着蛰伏还来不及,哪会愿意冒险现身?此地危而不险,朕倒是能应付得过来。倒是你,为什么不留在京城,偏要急着赶过来?” 若是平日,这话也算是担忧嗔怪之语,但帝后二人最近颇多嫌隙,听在皇后耳中,却也有些刺耳,她微微抿唇,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道:“看样子,你是不愿我来了?” 不等皇帝回答,她哼笑了一声,“可是云家那一对待罪幽禁的姨侄,你却主动把她们带到这里来一同避暑,这也真是‘内外有别’啊!” “你不要胡乱猜疑,如今事情已经查清,那侍女也承认是受人胁迫,这才诬陷自家主子的。” 皇帝言语含蓄,想起那一日验尸的结果,心中又是一阵不耐和光火,他以为话到此处,已算是对皇后的提醒了—— 那侍女无端诬陷贤妃,却是因家人皆被软禁,迫不得以才做出这种事,那些杀尽她全家的神秘刺客,竭力想让皇帝以为是贤妃含愤报复,可脚上隐秘的黑茧,却让答案呼之欲出。 他抬眼望向皇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全家都死尽,也算是自受业报了……只是,这世上有些事,即使做得天衣无缝,却也太伤人道天和。” 皇后立刻听出这话中有话,她细细咬出唇,冷笑道:“万岁这话听得新鲜,好似这贱婢之事跟我有甚相干——她正经主子可是云meimei,这会儿仍是把她恨之入骨呢!” 皇帝沉声道:“杀她全家的刺客皆是江州打扮,可哪个江州人脚上会有煤黑痕迹?!” 皇后一听这话,冷笑更甚,“只有我云州产煤,这黑锅还真是非我莫属!” 皇后这一句倒是出自真心,她虽然扣住那侍女的家人,胁迫她出首诬告,却未曾派人去灭口绝杀,那些脚底发黑的“云州人”,根本与她无关! 她自觉光明正大,于是越发没有畏惧,凤眸生辉,望定了皇帝,反唇相讥道:“你真以为自己是断案如神的青天了吗?云家那两个女人装些羞怯柔弱的样子,你便要怜香惜玉,急着替人家主持公道了?!” “你给我住口!” 皇帝的怒气在这一瞬间如雷霆一般迸发出来,殿中几乎要冒出无形的火星来。 他眼神冰冷,带着不感置信的痛惜,看着皇后,良久,才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后被他的眼神一惊,随即,骄傲和自尊,却让她毫不示弱地昂起头:“臣妾始终如一,倒是万岁,自从登临大宝,就日渐刚愎,从不听良言……” “你的良言就是巧舌如簧,再三构陷宫妃……就是私下暗蓄杀手,动辄缇骑四出,弄得人人自危?!” 皇帝越说,怒气越盛,连早已揭过之事也扯了起来——“那些所谓的南唐刺客,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只听“咣当”一声,却是皇后羞恼之下,将凤冠掷于地下,随即,室中陷入了死寂。 帝后二人喘息着,互不相让地瞪视着,彼此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和不满。 终于……大功告成了吗? 宝锦在殿外听得真切,唇边一丝微笑畅快已极。 由她主导,这一场好戏终于到了最为高潮之处——那些黑脚板的刺客,终于让皇帝忍无可忍,再也不能姑息皇后的“蛇蝎之行”。 听着殿中苦闹喧哗,不知怎的,她心中的快意逐渐沉淀下来,一种微妙的苦涩弥漫在舌尖——用这种手段离间人家夫妻,和自己幼时憎恶的那些女人有什么分别?! 她只觉得芒刺在背,再也不愿听下去,转身出了院门,满无目的的在池边游荡。 “这不是玉染姑娘吗?” 美妙的声音,却带着异样的粘腻情感,如蛇一般不快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只见徐婴华恢复了平日的雅贵服饰,笑靥如花地款款而来。 “还要多谢你的妙计呢,万岁已经恢复了我跟小姨的品级,为了补偿我们受的委屈,还特地带我们前来消夏避暑呢!” 宝锦暗自冷笑,一句“不知死活”到了嘴边,仍是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