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倒数计时
向分局办公室要了另一部外勤用车后,我喊上在刑警队愤恨待命的大丁一同驶往蓝城市局刑侦支队办公所在地——海港路007号。 因其地脚号牌极具象征意义的数字“007”,所以蓝城人大都把市局刑警队喊做“刑警007”。久而久之,公安内部也觉此名够响亮气魄,便也顺其呼之。 现在的刑警007掌门人(刑侦支队支队长)正是我前不久的顶头上司郭伟。此君业务能力不足但沟通钻研之事却十分了得。才在东城分局因财务问题被赵武免职送市局政治部悬挂,然而短短时日,便如识通天之术般神奇擢升两级,闪电补缺刑侦支队代理支队长一职。 诚然,原刑侦支队长年迈欲退,但如此迅速擢补,真不是我等浴血奋战之辈所能奢求的事。 想着郭君其人其事,我不禁苦笑刚刚与他通话时的场景: “郭支队吗?我是东城刑警队黎昂,这个时间打你电话实在抱歉……” 未等我把话说全,话筒那边一口浓重的北京腔夹杂着似真非假的热情传递过来:“黎昂兄弟!你的电话号码哥能不认?别客套,有事说着。” “我手上有一起重大刑事犯罪线索需要向你汇报,虽然刑侦支队不是我行政直管上级——但我想,从业务角度上说,跟你汇报工作在情在理。” 刑警工作属于条块管辖——东城刑警队的日常行政工作归属东城分局管辖;业务工作归刑侦支队指导。 同时,应急机制规定:发生两人以上命案或重特大刑事案件需申请刑侦支队力量介入,共同侦查。 以“8﹒29专案”此时此刻的案况看来,是时候启动上述机制了! 电话那端听到我要汇报工作,显得很是受用,声音刻意显得很爽朗地说道:“成,反正天也快亮了,我一会儿回007游晨泳,你现在就过来吧。”…… 海港路007号,刑侦支队大院,依山傍海,环境幽静。院落中靠山一角原本是供干警福利所用的露天大型淡水养鱼池,郭君上任后,根据个人喜好已将其改造为25米短池泳道了。 我与大丁在泳池旁下了车。此时天光已明,海气裹住山间的野草芬芳绕山而来,经呼吸入肺后,沁人心脾。 池光山色前,我也不禁感慨起个人命运之不同。短短月余之前,郭伟因小失大,黯然免职,岂又怎知现今他独掌蓝城刑侦大权,且很有可能是我绝地反击的关键性人物呢? 想到绝地反击,且不知刚才队里的统一行动是赵武故弄玄虚的釜底抽薪(抽调光所有外勤警力)?亦或是真的掌握了老虎张峰的涉案行踪,连夜展开围捕? 抬腕看表,周五清晨5︰30分,今天是我和张峰约定接头的日子,现在距离见面时间不足几个小时了,如果张峰在此之前被赵武的人马捕获,那么…… 形势不明!也许是这种令人窒息的不确定性,又或是麻醉剂残留使然,我在头痛欲裂的边缘大口呼吸,调整心绪。 惆怅间,一辆陆地巡洋舰吉普车,闪着红蓝两色警灯自院外高速驶入。令人揪心的一记刺耳刹车过后,车子停在007办公楼前。 郭伟极力保持着矫健的身姿从吉普上一跃而下,同时煞有介事地向车内司机喊道:“你去办公室,让他们通知各部门一把手,今天早上的例会取消,我要会见东城刑警队的同志。如果他们有事,个别到我办公室来谈。” 司机从正驾位上下来,一路小跑就要往办公楼里奔,却又被郭伟喝住:“毛躁!我的泳具和茶杯呢?” 司机忙一脸憨笑,又转身去到后备箱寻找物件。 看着远处这一幕,身旁大丁低声笑道:“咱们的郭大支队长还这么爱抖官威哦。” “总比某位局长想要你的命强吧?”我不动声色回道。 郭君一番颐指气使过后,终于瞧见了泳池旁并肩而立的我们。随即隔空招呼道:“黎昂兄弟,一会儿一起游个晨泳,爽快爽快。”说着,取过司机递来的一应家什,迈起方步向我们挪来…… ——同样,清晨5︰30分,蓝城市郊一处尚待棚户区改造的城中村内,此时一片寂静,偶尔一两声犬吠伴随着晨起公鸡的鸣叫。 交错罗列的低矮平房和临时违建的棚户竟于毫无规划间自然形成了这个城中村中几条外人根本不得出入要领的巷道。 锯齿状随意堆砌而建的农户墙坯,急凹暴凸,高矮肩并,把原来就狭窄局促的公共空间挤压得更无回旋余地。 鲜有的两三栋灰砖楼房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却如鹤立鸡群般“矗立”于这个几乎被蓝城遗忘的角落里。 老虎张峰周三晚间在四喜旗下的一家夜总会里纵酒狂欢至凌晨才意犹未尽地搂着一个“出外单”的妞儿回到自己位于城中村内灰砖楼里的家。 接连的一天两夜中,老虎和妞儿在自己的昏暗陋室内翻云覆雨、纵欲奔仙,穷尽男女之事之极限,直到“外单妞”身心俱疲,举手告饶间竟沉沉睡去后,老虎方才脱力般平躺于床——偏偏此时又酒气反涌,无力入眠。 老虎斜眼看看身边形如枯槁,昏睡不醒的外单妹,一脸厌恶地将她推开,自己起身从床边取来一支混合了大麻的香烟点燃,望着墙灰脱落的天花板发呆。 连夜宿醉就是他的生活节奏。原先还能为陈四喜冲锋陷阵,大杀四方。然而自从四喜的黑道生意风生水起之后,他就被刻意边缘化了。现在社团里能在老大马前效力的不是具有澳门背景,就是最近几年跟着四喜左拼右冲之辈。 以前大家在社团里碰面,小字辈还能碍于资格喊他一声“虎哥”。现如今,则连挂在脸上的面具都懒得摘下了,见了面用鼻子哼一声就算给足他这个昔日“虎哥”面子了。 尤其是那个以前跟着四喜在澳门赌场拎包收账的涛子最该杀!——老虎恨恨地想——每每碰面都不给我台阶下。前几日跟着四喜出了一趟部队的活儿回来,老子只是问了一句干什么去了,竟他妈的当着四喜的面抽了我一嘴巴! 妈的嘞,等老子计划成了,第一个要办的事就是像勒狗一样把这崽子的脖子勒断! 计划?那个刑警队的黎昂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出手狠毒,杀人不眨眼睛,幸亏他是个警察,否则我们这些混黑道的都他妈没饭吃了。在他身边时,自己总感觉浑身不舒服,感觉不一定哪一天就会被这个黎昂杀人抛尸了。 想到这里,老虎呸了一口浓痰,暗骂道:自己是他妈的不如以前经世面了。黎昂虽然心狠手辣,可这小子毕竟还是警察,而且不管怎样,大家现在的目标算是一致的——搞掉陈四喜,先出了这几年的窝囊气,再顺手裹了他的黑钱。 至于以后嘛,走一步看一步,到和黎昂翻脸那一天,也要先下手为强,弄死他。大不了再跑路喽,找个小城市先躲几年风头再说。 沉浸在酒精和毒品刺激下的遐想中,老虎浑然不觉手中香烟已经燃尽,guntang的烟蒂烧得他手指一疼。不过随之也清醒了不少。 全怪前晚的洋酒喝得太多,搞得自己头昏脑涨——老虎又随手点上一支大麻香烟,继续提神——可是陈四喜难得发话让自己在社团的夜场种纵情狂欢,还他妈全场免单,这爽气劲儿近几年少有啊! 头脑急转间,他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五了吧?!妈的,和黎昂约定今天要接头的。 现在是几点?看天色无非5点多钟,老虎想着,便四下里寻找自己的手机。床上床下,屋里屋外,一番折腾。甚至把还在沉睡的妞儿翻来覆去搜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自己那部该死的电话。 颓坐回床边,嘴刁香烟,仔细回想后方才恍然大悟——前晚在夜场和几个驻场小妞儿玩乐时,忘乎所以也好,借酒泄愤也罢,经自己将手机砸了个稀烂。 好吧,根据约定准时出现和黎昂碰面,倒也不能出多大的意外——意外?老虎一个寒颤,怎么最近总想到意外呢?是自己胆色越来越小了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老虎狠狠地将手中大麻香烟甩到地上,用脚跺灭。 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在这个家徒四壁的房间里更显刺耳。 老虎被电话铃声唬得一怔,自己手机前晚就砸掉了,这是哪里响起的催命符?! 四下寻找间,床上一直昏睡的外单妞却于睡眼惺忪间极不情愿地把手机放在耳边接听了起来。 “喂…”她慵懒的声调仅仅维持了一秒,当听到对方声音后便如被闪电击中般弹坐起来,同时毕恭毕敬地答道:“明白,我这就让他听电话。” 妞儿此刻睡意全无,语带惊惧地对老虎说:“四…四喜大哥,让…让你接电话。”说罢,像急于扔掉*般,直直把手中电话怼到老虎鼻前。 老虎也是瞬间恍惚了几个来回——四喜近来基本都不正眼看自己的,何谈打来电话?况且还是在找不到自己的情况下,摸到一个外单妞的手机打过来,蹊跷! 满心狐疑着,老虎接过手机,说了声:“喂?” “是我,陈四喜。”对方阴冷的声音不辨也知,确实是陈四喜。 “老大,你找我?”老虎心头浮出一丝不详预感。 “在哪里?” “家。” “在那别动,我一会儿派人去联系你,需要你帮我处理些事情。”陈四喜的语气不容辩驳。 “嗯…什么事?”老虎明知问去徒劳,可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废话。 “手里有枪吗?”陈四喜难得没有反骂回来,语调继续阴冷而平稳。 “老大,我不用枪,你知道的,我用铁丝……”听出陈四喜的弦外之音,老虎心虚地表白着。不过,话没说完就被陈四喜打断了。 “别废话,在那别动,一会儿会有人去联系你。”电话随即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