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心理追凶
典型应激性感官障碍，患者形象思维异常，但应该有失常前映像残留——查理狄在日志上写道。 “他们在玩什么类型的牌呢？”查理狄问。 载灵偏着头想了想说：“看不懂，应该是扑克。” “哦，再给叔叔讲讲，叔叔很想听。” 载灵并不抗拒，她一面思索一面说道：“一个脸上缠纱布的人在桌子上亮出了一张黑桃K，另一个脸上缠纱布的人亮出了一张红桃Q，他们对面没有面目的人也亮出了一张牌——啊！”载灵眼望着窗外的大雨，一声惨叫。 “怎么了？” “雨好大！”载灵惊恐地看着窗外。 查理狄也回头望了望窗外的大雨，然后轻声问载灵：“你那里也在下雨？” “很大很大的雨，雨已经淹进了屋子，屋顶也在漏雨。”载灵双臂紧抱，感觉到她此刻应该很冷。 查理狄起身到一旁的沙发上取来一条毛毯围在载灵的身上，然后关切地问道：“小meimei，好些了吗？” “我还好，只是他们都很愤怒。”载灵裹紧了身上的毛毯，身体有些瑟瑟发抖。 “谁在愤怒呢？”查理狄坐回到载灵对面。 “那些没有面目的人！”载灵身体抖动得更加剧烈，声音也失去了控制。 查理狄见此情形，为不引起载灵的进一步情绪波动，果断对录音设备说道：康复对象，女童载灵情绪不稳定，今天谈话终止。 正当查理狄按下停止键的同时，身后却传来载灵咯咯的笑声，满心费解的查理狄望回载灵，但见女孩已经不再发抖，眼神也恢复了生动，正在用一种完全无法读懂的表情对着自己怪笑。 “知道我在笑什么吗？”这次是载灵主动发问。 查理狄微微摇头，同时用鼓励的目光示意载灵说出理由。 “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哈哈哈哈——” 晚上，独自一人回到下榻酒店的查理狄简单用过晚餐后，便在强烈复杂情绪的支配下，开始了对载灵心理状况的评估工作。 不得不承认，在与女童载灵接触之前，他低估了这次心理康复工作。在接受澳门警方邀请之时，他曾告诉家人会在一周内结束工作回到美国陪伴孩子，但从今天的谈话来看，载灵的状况远比之前预想的复杂。 查理狄拿出酒店提供的扑克牌，一张一张摊开在案头，同时拧开录音机反复播放上午与载灵的谈话录音。 一群没有面目的人？载灵描述的场景很具体，有地点、有情节、有动作、甚至还有情绪，只是没有面目！ 为什么呢？查理狄已经翻开了黑桃K，一张威严的男人形象映入眼帘。触电一样的灵感驱使着查理狄迅速找到了红桃Q，是啊，怎么看都是一副温顺内敛的女性形象！ 等等，录音机里传来载灵的谈话录音“就是一张张人皮，没有五官啊——哦，不对，有两个人脸上缠着纱布，我只能看到他们的眼睛。” 倒带，载灵那空灵的声音再次从录音机里传出“一个脸上缠纱布的人在桌子上亮出了一张黑桃K，另一个脸上缠纱布的人亮出了一张红桃Q——” 有两个人并非没有面目，只是被纱布遮住了——会不会是载灵的心理暗示，出黑桃K的是个男人，而翻出红桃Q的是个女人呢？查理狄暗念道。 查理狄再次按下播放键——“啊——”机器里传出一声惨叫，那是载灵的尖叫——“雨，很大很大的雨”录音里她接着说：“雨已经淹进了屋子，屋顶也在漏雨。” 查理狄站到酒店的窗前向外望去，此刻上午的大雨早已经停了，澳门的夜空中繁星点点——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他心里想着。 坐回到案前，查理狄又陷入到沉思中。很大很大的雨？已经淹进了屋子？对，还有，屋顶也在漏雨！ 心理层面至少说明载灵的意境中极度缺乏安全感，在她的映像中当时所处的环境是不坚固的，至少是不防雨的。 可是这到底是载灵的虚拟表达还是现实发生过的场景呢？ “我还好，只是他们都很愤怒。”在日志上写下疑问的查理狄继续播放录音。 “谁在愤怒呢？” “那些没有面目的人！” “康复对象，女童载灵情绪不稳定，今天谈话终止。” “哈哈哈哈” “知道我在笑什么吗？——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哈哈哈哈” 患者对待身边的世界极度不信任，试图用玩笑推翻自己的回忆，线性逻辑思维正常，形象逻辑思维异常——查理狄在日志小结上写道。 “test,test,录音开始。1986年4月3日，上午10时，天气晴朗，对话室。我是查理狄，现在与10岁康复对象女童载灵第二次谈话。” 两天后，查理狄再次对林载灵进行心理疏导。 “小meimei，我们又见面了。今天感觉怎么样？”查理狄试图将谈话氛围设置得轻松一点。 “很好呀，谢谢查理叔叔。”小姑娘很有礼貌地答道。 “喜欢看爱丽丝梦游仙境吗？”查理狄将话题轻松地展开。 “很喜欢，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个？”载灵本能地反应出警惕。 “陪伴爱丽丝一起闯关仙境的都是一些勇敢忠诚的小伙伴，是吧？”查理狄需要和女孩建立基本的信任。 载灵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是的，爱丽丝身边有忠诚的机器人还有勇敢的小狮子。” 查理狄诚恳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柔声说道：“叔叔知道载灵的苦，我可以做你忠诚的机器人和勇敢的小狮子吗？” 女孩眼中有些湿润了。 是啊，毕竟只是一个10岁大的孩子，她的内心是希望被人呵护，被人疼爱的，尤其在如此悲天悯人的时刻——查理狄想到这里，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传来阵阵绞痛。 “这两天想到了什么可以和查理叔叔说说吗？”能够尽快帮载灵走出封闭的内心是目前的首要任务，查理狄轻声发问时心里默默提醒着自己。 “跳舞。”载灵大大的眼睛看着查理狄说道。 “跳舞？是载灵自己想跳舞吗？”查理狄问。 “不是，是一个男人在跳舞。” “什么样的男人？在哪里跳舞？” “没有面目的男人，他在磨盘上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哦…他转呀转呀，嘴里还在说着话。”载灵在尽力描述自己的映像。 “说了什么？” “我听不清，但是他很愤怒，好像在咒骂我们。” 愤怒？咒骂？我们？查理狄在日志上写下三个关键词后问道：“载灵小meimei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有的，我和两个脸缠纱布的人在一起。” “是在赌桌上玩扑克牌的那两个人吗？” “嗯，是。”女孩的回答很肯定。 查理狄在我们关键词的下面挑了一个对号，然后问道：“那个没有面目在跳舞的人也是赌桌上的人吗？” “是。”女孩的语气仍然很肯定。 “可是这个人没有面目，载灵是怎么确定的呢？”查理狄想确定载灵的判断是否准确。 “我们不是有信任吗？查理叔叔，你会相信我吧？”载灵黑黑的眸子里闪现出认真的目光。 “我相信你。”查理狄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必须用最简短的词语表达出自己对载灵的信任。 “那就好，查理叔叔，因为我就是知道那是同一个人。”载灵坚毅的神情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慰籍。 “那么愤怒呢？那个人的愤怒与之前在赌桌上是一样的吗？”查理狄问。 “一样的。”载灵毫不犹豫地答道。 “很好，载灵小meimei，你的描述对查理叔叔很重要。”查理狄正面鼓励着女孩，并在日志上在关键词“愤怒”下方挑了对号。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咒骂你们呢？”查理狄尝试着对这个关键词进行解析。 载灵紧皱双眉，似乎在努力调取自己的映像。很长时间后，女孩为难地对查理狄摇摇头说：“不知道。” “没关系的，想不起来也不要勉强。”查理狄微笑着安抚着女孩，同时在关键词“咒骂”下方画下一个×。 “轮子！”载灵很神经质地看着查理狄案台上的一个物件说出了这两个字。 查理狄循着女孩的目光向那个物件看去，一尊缩小版的葡式红衣大炮的玩具模型正静静地摆放在谈话室的案头——这是极普通的办公室摆设，红红的炮身由两个亮金色的轮子支撑着。 “是在说轮子吗？”查理狄再次向载灵确认。 载灵狠命地点着头，同时说道：“那个人胸前挂着一个大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