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槐阴午梦谁惊破?
“青君,你可愿随我入宫?”他微微蹙眉,玉质金相,眼底里全是温情,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兀自抛出个问题让我回答。 只是这又是何意?我内心乔怯,双唇紧闭,未几,才缓缓道:“周兄,我一男子怎可随你去后宫。” “青君。”他无可奈何的笑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若说赛诗会那日,你以丝巾遮面,我还不能确定你是男是女,这些时日里同吃同住,我还不知道你其实是个女儿身吗?”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那日醉酒后我就知这事恐怕已瞒不住,只是原以为我和他二人已互有默契,达成共识,不去拆穿它,但现在他终究还是说了。 “我曾去夏府找过你几次,但怎奈夏府的下人次次都找了理由推脱,我本想着叫魏初把你请到一处相见,但又怕吓着你,只得作罢。”他握住我的双手,脉脉道:“青君,我没想到在景阳城还能再遇见你。” 我心有所动,不知何时已情愫暗生,只怕我自己都不能不承认了。 但情愫只是情愫,它是好感,是暧昧,是喜欢,却不是爱。 我抽出双手,双膝跪于地上,拜伏在他面前。 一字一句道:“青君不愿。” “果真同我想的一样。”是周晟清风拂面般的声音,这永国最尊贵的君王,此时他眼波中流转的是忽明忽暗的银河,广袤无垠,深不可测,让我有些害怕。 “你自然是讨厌宫中那尔虞我诈的一套,连我自己都很厌弃,只是,青君,你现在已经知晓我一片心意,还是不愿吗?”他伸手想扶起我,我却避了过去。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这就是青君最想要的生活啊,王上。”我字字珠玑,言之凿凿,却不留任何寰转余地。 罢了,我的周兄,永国的王,且不说我身上中了奇毒,能不能治好还另当别论,就提那何家灭门之事,就算你不是主谋,也脱不了干系,眼下我占着何瑞年这身子,血海深仇与我无关,倘若进了宫,那宫娥侍从们若有一人见过何瑞年,我便是万死难辞啊。 “青君,你对我可有半分男女之情?” 有,当然是有,你的目光皎若明月,你的声音如击玉石,你一笑便是冬雪初融的春天,叫我如何能不喜欢你。 但,我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与周晟目光相交,不敢表露心中一二,只言道:“槐阴午梦一场,周兄,你还是我的周兄。” 他楞了一会,神色有些失落,转瞬又平复下去,他虽是九五之尊,但这长久以来的宫廷生活已让他不易也不能表露真实的内心。 “青君,快起来吧,地上潮湿。”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这才起了身,腿脚已十分麻木了,也靠在石头上,将双腿放平,轻轻揉捏起来。 “你以后再见我,不必跪着了。” “哦。”我不敢再看他,只小心翼翼的答道。 “魏初若能全身而退,也快到了。” “他怎么知道我们藏在此处?” “你忘了蒲梢了吗?”他轻声笑道:“我昨夜已让它去寻魏初了……青君,我累了,先睡会。” 不多时,耳边传来了周晟均匀的呼吸声,我这才敢别过头望向他。 他身上的毒虽还未全解,又蓬头垢面,却依然掩盖不住那俊逸风姿,我仔细的瞧着他的眉眼,又至鼻唇,此番怕是要相离了,我要将他的模样印刻在心里。 也就过了半个时辰,洞外突然水声大作,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几人闯入洞中,领头的正是魏初。 周晟也已醒了,魏初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周晟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 “臣救驾来迟,特来领罪!”面前那几人齐刷刷往下一跪,我一看最前面的正是刘因。 周晟摆了摆手:“昨夜究竟发生何事?” 刘因看看周晟,又看看我,欲言又止。 “不妨说,我已把所有的事告诉了青君。” “王上。”刘因磕了个头,毕恭毕敬道:“昨夜我安排了两队暗士,一队交由方谷领着匍匐于屋外,监视周围的动静,还有一队由我领着在林中梭巡,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两队以哨音为号,不曾想这商挺好像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先将我引去了绿野山的西面,又将方谷所领12人诛杀在林中,这期间哨音竟一声未响。” 魏初接着道:“这些暗士的武功虽比不上我和刘茵,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此悄无声息的就被杀了,恐怕是出了内应。我同刘因一查,果然少了一具尸体。” “谁?”周晟虽还不至于大发雷霆,但也已疾言遽色。 “卢挚。” “刘因,我给你十日时间,这卢挚,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若不然,你自行领罪去吧。”周晟的声音冷若冰雪。 “谢王上不杀之恩,銮云卫定当竭尽全力将卢挚捉回!”刘因又带着那几人连磕了几个头,这才领了命出去。 周晟长吁一口气,咳嗽了几声,身子有些摇晃,我和魏初赶紧把他扶正。 “我已调集了隐在暗处所有的銮云卫,大约有60人,又着人去平城和景阳城调配府兵,那先行兵马应该已快到了。 周晟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等那些兵马到了,我们再出林子。魏初,眼下我们身在宫外,刘因他们毕竟是王父的旧臣,这些暗士中说不定还有第二个卢挚。” “等我回到宫中,就将这銮云卫一众人调查个清楚,断然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魏初话语间铿锵有力。 “扶我躺下吧。”大概刚才一番动作,扯到了那处剑伤,周晟的肩头又渗出点血迹,他咬着下唇,隐忍疼痛,我赶紧向前,想搭把手。 魏初一把推开我的手:“你走开!若不是你,王上怎会走进这绿野山?又怎得受这样重的伤?”这个少年对主人忠心耿耿,见周晟因为我受此重伤,十分气愤。 只是,他的话是何意,周晟这伤确实是因为为我挡那一剑,但他进绿野山怎么又和我有关了,他原本不也是要去平城的吗?这绿野山可是去平城的必经之路啊。 魏初见我如此表情,更气了,有些龇牙咧嘴:“原来王上并没有告诉你,我们原本只是打算到——” “放肆!”周晟一激动,又连咳了几声:“你什么时候话竟这么多了。” 魏初这下老实了,不再多言,赶紧抚着周晟的背,连拍了几下,又叫人拿进两床被子,一床铺在地上,一床给周晟盖好。 做完这些,嘟囔着嘴就出了洞,站在水中,捡起石子朝水上打着水漂。 “魏初这孩子也不过17、8岁,从小就跟着我,我一向惯着他,现在越来越不懂礼数了。” “你们原本只是打算到景阳城是吗?”我嘴唇有些发抖,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我原以为萍水相逢,却不曾想到周晟已在暗地里为我做了这么多,现在又因我受伤,这些恩情叫我如何才能还清。 周晟强打起精神,笑道:“你别听魏初胡说,我还是幼年去的平城,现在年岁大了,想去那儿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