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如鲠在喉
索伦走回客厅,换上朝服,威风凛凛地坐于太师椅上。 师爷与各派江湖豪杰首领走进客厅,见过礼,等候索伦讲话。 索伦浓密的眉毛抖了抖,目光如炬:“各位,避暑山庄马上将有大事发生!我这就进避暑山庄松鹤斋共谋大事!” 众人一凛,面色凝重。 “师爷!” “在。” “立刻通知索额春,带一万骁骑候命,见到我红色号炮升起,立刻杀进避暑山庄松鹤斋接应我!记住,不见我的号炮,不可盲目行动!” “是!爵爷!”师爷匆匆出门而去。 索伦目视众江湖豪杰首领:“各位英雄,咱们一直苦等的机会来啦!成大事就在今天!” 众首领一听,顿时显得很激动…… “绝密情报!就在今天,山庄里要起内变,祸起萧墙,有人想要乾隆小命……我这就进避暑山庄,里应外合,干掉乾隆……” 巩啸天问道:“是谁想要乾隆小命?” “眼下还不便说,反正你我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杀死乾隆,报仇雪恨!我们盼望已久的那一天就在今天!诸位立即召集各位英雄豪杰到避暑山庄丽正门外策应,只要见到我红色号炮升起,二话不说,就从丽正门往里杀入,直接杀进松鹤斋与我会师——届时咱们杀掉昏君,共举大事,何愁雄图霸业不成?!” 巩啸天声音微微发颤:“那么说……今天就是狗皇帝毙命之日?” 索伦皓首用力一点:“没错!你不就盼着这一天吗?” 巩啸天哈哈大笑:“好!可把这一天等来啦!爵爷,我这就带弟兄们去丽正门外策应……” “记住,不见到我的号炮升起,不可轻举妄动!” “放心吧!” 巩啸天率众首领出门而去…… 索伦翻身上马,直奔避暑山庄,一僧一道一头陀跟在后面飞驰而去…… 避暑山庄。松鹤斋。 宫女小红把刚烹好的下午茶及鲜花玫瑰饼在茶几上摆好,然后悄悄退下。 厅里静悄悄的,只有银瓜一个人。 银瓜从怀里掏出小药瓶,拧开瓶盖,将药面倒在对面的那只杯子里,又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一连串的回忆……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 26年前的那个风雨之夜,银瓜目光复杂地看着福禄把“死了”的金瓜抱出去…… 床上的弘历使劲儿啼哭着,银瓜一把抱起弘历,望着他泪光盈盈的眼睛…… “别哭了,孩子,从现在起,你将不再是我的外甥,而是我的儿子;而我,也不再是你的皇姨,而是你的皇额娘……” 弘历止住了哭声,眨着小眼睛看着银瓜……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 弘历蹒跚着迈出了第一步…… 银瓜激动地对雍正说:“皇上,咱儿子会走啦!会走啦……就是走的有些不稳……” “哈哈哈……他走的这叫龙步!”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 少年时代的乾隆正在院里玩耍…… “弘历,写字去!” “皇额娘,就让我再玩会儿吧……” “不行!马上去写!不写完20篇不许玩!” 弘历乖乖地坐回桌边,拿起毛笔…… 下午茶的旋涡中,闪现出—— 乾隆穿着龙袍,进了松鹤斋,眼含热泪:“皇额娘……” 银瓜一愣:“怎么啦?皇儿?” “皇额娘,您的儿子今天当上皇上啦!皇儿……皇儿只是想说,感谢皇额娘这些年对皇儿的教诲,是您……把我从小带大,把我送上皇上的宝座……皇额娘,皇儿该怎么报答您呢……” 银瓜一把搂住乾隆,无限爱抚地抚摸着他的辨子:“皇儿——我的皇儿!” 娘儿俩的泪光互相辉映着…… 一只白鸽从空中盘旋着落下,由窗外飞进来,一抖翅落到银瓜手上。 银瓜一眼便见到鸽腿上的戒指,黯然绝望的眼睛突然熠熠闪光,眼波也似死水微澜般渐渐流转,不再那么消沉、绝望…… 银瓜将戒指一抹摘下,双手一送,看着那鸽子扑愣愣地飞向窗外的天空,银瓜的目光中突然便有了一种嗜血的渴望…… “皇上驾到——” 吉祥一声喊,两个宫女为乾隆打开珠帘。 小玉引乾隆走进客厅。 乾隆挥了挥手,吉祥与宫女们都悄悄退出…… 屋里只剩下乾隆与银瓜,气氛颇为尴尬…… “给皇……姨请安。” “皇……外甥请坐。” 四目交视,多少的往事涌上心头,娘儿俩都有无限的感慨……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乾隆习惯性地坐在他每次坐的椅子上——有毒茶的一边。 茶几上,一盘鲜花玫瑰饼,两杯下午茶。 银瓜有些陌生地、有些不安地、有些莫测地、有些哀怨地叫了一声:“皇……外甥?!” 乾隆望着银瓜:“皇姨?” 银瓜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皇姨有何话说?” “唉,真想不到,一夜之间,皇额娘变成了皇姨,皇儿也变成了皇外甥……人生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唉,终归是一场大梦啊……” “是梦就有梦醒的时候!是游戏就有结束的时候!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场梦醒得太迟!这游戏也太漫长、太残酷了!” 银瓜一怔,突然脸色煞白。 屋内气氛又陷入尴尬…… 银瓜叹了口气:“皇外甥,你皇姨我非常感谢你能来跟我喝这顿下午茶——就冲你到这个时候、这个份儿上还能来,你皇姨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字:值!这么多年我疼你,我爱你,我为你着急,我为你cao心,我为你争,我为你夺,我为你和别人打、和别人骂,和别人斗……都值了!皇外甥,在端起这杯茶之前,我要对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皇儿……皇外甥,我是对你亲额娘做过骨rou相残、天理难容的坏事儿、损事儿、缺德事儿……我犯到那儿了——我认!咱娘儿俩喝完这顿最后的下午茶,你怎么处置我,我都是罪有应得!就是你把我杀了剐了点了天灯……我都不会怨你恨你!但我这句话你永远不必怀疑,那就是这么多年我疼你、爱你……都是真心的!不掺一点儿假的!皇外甥,这一点你永远不要怀疑!” “皇姨……”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疼你爱你是真心的!我真心愿意你好!真心愿意你是个好皇上!真心愿意你的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孩子,虽然你现在终于知道了谁是你真正的皇额娘……可这么多年,我真得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儿子呀!你有病时,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我的肝都掏出来给你当药吃呀……” 茶杯里的下午茶,袅袅升腾着缕缕热气…… 乾隆的眼中,大滴的热泪夺眶而出…… 乾隆哽咽着:“皇……皇姨,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拿你当我的亲额娘!你说得这些,我都信……可你!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歹毒的事情呢……” “唉,一切都是天意,是命运弄人……我、我到现在都认为这个皇后的位子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你也应该是我的儿子!因为……因为那天真的是该轮到我去瓜地看瓜呀——那天你皇阿玛遇见的就该是我呀……可老天爷他为什么捉弄我?他为什么捉弄我呀……” 银瓜突然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乾隆叹了口气:“唉,皇姨,想开点儿吧……人岂能拗过天意!那天既然是冥冥中把你俩的位置调换过来了——那就是天意!皇姨,你不该倒行逆施,违背天意,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害得我母子骨rou分离这么多年!皇姨,你这样做太狠心了啊……你,你怎么下得去手哇!皇姨!” 银瓜一愣,悲声顿止,抬眼看着乾隆,面色如冰:“你终究是她身上掉下的rou!可叹我从小把你养大,你一句没说我的好啊!她才抚养你一百天,你却句句向着她说!唉,甭说了,啥都甭说了!一层肚皮一层天哪!谁身上掉下的rou向着谁——别人再怎么对你好,那也是枉费心机!唉,狗rou贴不到羊身上,家雀儿跟夜蝙蝠飞——白熬夜哟!” 乾隆激动地摇着双手:“不是!不是!皇姨……您对皇外甥的……” 银瓜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望着乾隆:“别说了,啥也别说了……来,喝茶吧!皇外甥,端起你的杯——请好好享受咱娘儿俩这最后的下午茶吧!” 乾隆下意识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银瓜也慢慢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承德兵营。营部。 师爷正对索额春发号施令:“爵爷有令:命你速调一万骁骑兵,紧急待命!” “是!”索额春cao着一口天津口音答完,稍停又问,“师爷,有嘛大事儿发生?” “这个你不用问!但你要记住:你虽是爵爷的侄子……” “远房的……” “闭嘴!缺心眼子呀你?人家远房的都说是近枝的,你倒好……算啦,我跟你这个二货说这个干啥?你听着啊,虽然你是远房的,但爵爷待你可不薄,比亲儿子还亲!你可是他老人家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就是你回报爵爷的日子了!” “爵爷他老人家一句话,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上刀山下火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不是爵爷的亲儿,胜似亲儿!爵爷他不是我爹,胜似我爹……” 师爷不耐烦的打断他:“行啦行啦!别废话啦!你快把兵马调度好随时听命!” “是!来人——” 千总跑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让红旗军黄旗军蓝旗军闪电营紧急集合!一级待命!” “是!”千总转身出门。 师爷问索额春:“你这里何处最高?” “何处最高……箭楼啊——箭楼最高!” “去箭楼!” “去箭楼做嘛……啊请!” 索额春在前带路,师爷随后紧跟。 师爷与索额春二人站在箭楼上,举目一望,果然一览无余,避暑山庄方向更无遮挡。 师爷很满意:“嗯,这里很好。” 索额春莫名其妙:“师爷眺望嘛呢?” 师爷转身,一脸严肃:“现在你给我听好了!” “有嘛吩咐您说,我听好了。” 师爷把手往避暑山庄方向一指:“一会儿如若避暑山庄里有红色号炮升起,便是山庄内有大事发生!你就立刻率一万骁骑,从避暑山庄丽正门直杀进去,有阻拦者格杀勿论!然后你就直捣太后住的松鹤斋,直接听命老爵爷……” 索额春脸色骤变:“杀……杀进避暑山庄?那……那不是造……造反吗?我……我不敢!” 师爷鄙夷地看着索额春:“瞧你这熊样还能做什么大事儿?真是稀泥扶不上墙!” “可……可是这……这是灭九族的大罪呀!我……我……” “你以为是让你进去杀皇帝夺江山哪?蠢货!你进去是帮着你大爷索老爵爷勤王保驾!你这回功劳大着去啦!你升官发财的机会到啦!” 索额春大喜:“师爷,一切听您老人家调谴!” “你说错了,不是听我调谴,是听你大爷索老爵爷调谴!” “是!师爷大人!” 师爷拈须微笑不语。 千总骑马驰近报告:“报告大人,一万骁骑已全部就位,紧急待命!” 师爷率先走下箭楼:“走!过去看看!” 索额春恭敬道:“是!师爷大人!” 避暑山庄。丽正门前。 江湖豪杰们扮作各色人等,出现在丽正门前…… 耍猴人师徒,把猴子耍得围了不少人观看…… 吹糖人的摊前,招引来不少小孩子…… 有捏面人儿的…… 有变戏法儿的…… 有卖耗子药的…… 有卖****的…… 有耍把式、练拳的…… 还有三、四个练武术的,刀枪棍棒家伙式摆了一地,两个拿刀,一个拿枪,练得正欢…… 丽正门一门门千总冷眼旁观,感觉不对…… 一门门千总进去,找出二门门千总一齐出来观察…… 二门门千总看了会儿:“兄弟,你说得不错,这些人耍得绝非一般走江湖卖艺的花拳绣腿,他们玩得是真功夫……的确形迹可疑!” 一门门千总:“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二门门千总:“不可草率,他们并未进入禁区,咱们没有理由抓他们。让弟兄们加强警戒,我现在就去禀告九门提督黄大人——请他过来看看!” 一门门千总:“很好。那你快去禀报请提督大人,这里有我!” 二门门千总转身快步走进山庄。 一门门千总:“弟兄们,把眼睛都给我瞪大点儿!准备捉拿刺客!” 兵营。校场。 索额春与师爷站在高台上。 索额春:“全体一级待命!箭上弦,刀出鞘,准备战斗!保卫皇上!保卫避暑山庄!” 众骁骑兵:“保卫皇上!保卫避暑山庄!” 校场内战马嘶鸣,一万骁骑齐声高呼: “保卫皇上——” “保卫避暑山庄——” …… 师爷不耐烦地:“讨厌!叫他们闭嘴!悄悄待命!” 索额春:“是,师爷大人!” 对台下一挥手,:“都给我闭嘴!悄悄待命!” 台下立刻噤声,只有偶尔的马嘶声。 避暑山庄。丽正门城楼。 黄土高坡与两位门千总登上城楼。 黄土高坡向下望去,果见许多江湖艺人在山庄大门禁区之外舞枪弄棒,打拳练掌;还有耍猴卖膏药的,吹糖人、捏面人的…… 一门门千总禀告:“提督大人,这些人面孔陌生,说得都是南蛮口音,贼忒兮兮的总往门里望……” “果然可疑!”黄土高坡皱起眉头,目光蓦然看见在下马石外松树下或倚或靠的一僧一道一头陀,“那不是索老爵爷的人吗?” “正是!索老爵爷已进山庄,说是去见皇上!” “什么?索老爵爷已进山庄?!” “是,大人,他仗剑去松鹤斋觐见皇上!” 黄土高坡一惊:“什么?他竟敢仗剑进山庄?” 一门门千总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索老爵爷与卓嘉亲王一样,都是三朝元老之臣,先帝在世时允其带剑上朝。” “他怎么知道皇上在松鹤斋?” “这个属下不知。” 黄土高坡下令:“传我令,门前加强戒备,命令一、二、三营上城墙巡逻,御林军到德汇门小广场紧急待命!” 两位门千总一齐敬礼:“是,提督大人!” 黄土高坡:“我现在去皇上那儿护驾,一见我发上天去的绿色响箭,御林军立刻去松鹤斋增援!” 两位门千总敬礼答道:“是!提督大人!”转身跑下城楼。 黄土高坡大步走下城楼,直奔松鹤斋。 避暑山庄。松鹤斋。 银瓜举起茶杯:“皇外甥,这是你与皇姨喝得最后一顿下午茶,你要好好品味哟……虽说现在我已不是你皇额娘,可还是你皇姨——来,咱娘儿俩以茶代酒,为往事干杯!” 乾隆看着银瓜,百感交集,慢慢放下手里的茶杯…… 银瓜一惊:“喝呀!怎么不喝?” “皇姨,皇外甥有话要说!” “喝完再说不迟!” “不!如鲠在喉,不说我喝不下去!” 银瓜怔怔地举着杯,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也缓缓放下杯子。 “皇姨,您说这是皇外甥与您喝的最后一顿下午茶——您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