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奇迹
青苹果客栈。 众人听着主子妈的讲述，都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主子妈刚停，金小欢就问：“主子妈，您快说呀——后来呢？” 主子妈：“后来……” 主子妈叹了口气，又缓缓地说起了那些记忆中的往事…… 承德。北兴隆街。丁家。 福禄与老中医站在金瓜面前，舅舅看看外甥，外甥看看舅舅…… 福禄道：“娘娘，奴才刚才在路边捡到一具无名女尸，就是这孩子她妈，奴才准备把她装进棺材里当您的替身，但奴才为防万一明儿您的敌人开棺验尸——所以需要您的衣服给您的替身穿上，只须外衣即可。” 金瓜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老中医道：“那就动手吧，先把她上衣脱下来……” 福禄尴尬道：“舅舅，这位您还是歇着吧——王妃她身份高贵，女人的身子，您老帮忙多有不便……” “啪！”一个耳光又抽在福禄脸上，“臭小子！说什么哪？她王妃有什么高贵？女人的身子又怎么啦？我是大夫！在大夫的眼里，没有贵贱！没有男女！只有病人！病人从来不避讳大夫——此乃天经地义！倒是你小子——怕是免不了心猿意马，春心荡漾……” 福禄委屈道：“舅，你刚才还骂我是废人、骡子——这么快就忘啦？我是个太监耶——就是侍候娘娘的……” 老中医拍着大脑门儿笑道：“嗨，瞧我这记性！忘了你是个被骟了的儿马子了……” 福禄愤怒抗议：“舅！” 老中医笑道：“好了好了。快点儿吧！别让高丽杀手看出咱们在玩儿‘李代桃僵’！” 说着，俩人一起动手，先将金瓜的上衣脱了下来，然后又把金瓜的裤子扒了下来。 “舅，麻烦您给她找两件衣服来。” 老中医挑帘出去。 福禄突然想起什么，指着金瓜腕儿上的草珠子手链：“噢，对啦，娘娘，为了稳妥起见，您这个手链就送给您的替身吧！” 金瓜眼中颇有恋恋不舍之意。 “娘娘，我知道这是皇上给您的定情信物——您舍不得它。可是，您那妹子猴儿精啊，万一她明儿开棺验尸，这个手链没准儿就能救你一条命哪！” 金瓜眨了下眼，表示同意。 福禄从金瓜手腕儿上撸下雍正皇帝送给她的那串草珠子手链，金瓜眼里流出两行泪水…… 福禄叹了口气。 老中医拿着几件舅妈年轻时穿过的衣服进来，俩人给金瓜换上——金瓜立刻变成一个俊俏的小媳妇儿。 福禄拿起金瓜换下的衣服：“走，给棺材里的女人换上。” 爷儿俩来到院里，老中医拿个凳子支住车尾，将车支稳，俩人上车，一前一后站在棺材两头，抬开棺盖，老中医点亮四支蜡烛，放在棺材四角，福禄看着棺材里的女人，显得有些害怕，老中医倒是从容不迫，先将女尸的上衣剥了下来…… “舅，你真行！” “当大夫的，还能怕死人？你去弄点儿水来，把你舅妈的梳子也拿来，把她的脸擦一擦，头发梳一梳……” 刚好抱着孩子出来的舅妈又踮着三寸金莲跳将起来：“老东西！你咋不用你的梳子啊？死老头子没安好心——你想让她把我的命也勾走你好再娶小的呀？” 老中医只是笑了笑：“好！那就把我的犀牛角梳子拿来给她梳头——给死人梳过头发的梳子能辟邪——你懂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舅妈不吱声了。 孩子在她怀里一声不哭，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舅，你们老两口梳子还分着使呀？” “凤凰和乌鸦能用同一把梳子吗？” 舅妈的眼睛又瞪圆了。 老中医一笑：“我是说——你是风凰——我是乌鸦。行了不？” 舅妈没啥可说了，可嘴张开又不能不说点儿啥，喀吧了两下嘴巴冒出一句：“老东西，这孩子就是咱的孩子啦——我生的！往后谁再敢说我是骡子——哼，我把他的老杂毛一根一根地全薅光！快给咱的宝贝闺女起个名字！” “那还不现成——她既来咱家，就和咱有缘。咱中医这一行又称杏林——那就叫她杏儿吧！小名杏儿，大名丁杏儿——总之她就是咱老两口儿的宝贝杏儿！” 福禄赞道：“好好！杏儿好——又好听，又好看！好！” 舅妈乐了：“行！挺好听的。杏儿乖，杏儿乖哦……” 福禄进屋端了一盆水出来，肩上搭着毛巾，端水盆的右手还捏着一把犀牛角梳子。 老中医已将女尸的裤子扒了下来：“行啦，内衣内裤就甭换了，你快给她梳头洗脸。” 福禄仍是有些胆怯地将那毛巾浸了水，拧了拧，在那女尸脸上擦着，抹着…… 渐渐地，一张异常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福禄道：“还真是一个美人儿。” “何止是美人儿，简直就是惊艳！可惜呀可惜……” “舅，可惜什么？” “这么一个绝代佳人，就这么玉殒香消——我是可惜她为什么没嫁给你舅呀……” 舅妈踮着小脚又要往起跳，福禄赶忙劝道：“舅妈，杏儿饿了，您快上屋里看看牛奶——别淤锅了，快给杏儿喂奶去吧！” 舅妈这才突然想起：“妈哟！亏得外甥提醒，我乖杏儿的牛奶哟……”踮着小脚一阵紧捯卷进屋里去了。 甥舅俩相视一笑。 说话间，福禄已把女尸的头发梳理好了，端的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只是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福禄道：“肯定不是草根百姓家的人，也不知她身上藏有什么隐情……竟落得漂泊异乡，横尸街头！” 老中医摇头叹息：“唉，红颜薄命哟！这里边一定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还好，总算碰上了我，没有暴尸街头，还混上口好棺材，明日还有一场隆重的丧礼——也算对得起你啦美人儿！” “福禄，你小子神神秘秘，装神弄鬼，谁知你搞的什么鬼名堂！你不说，我也不问。可你小子千万要小心哪——别玩丢了脑袋再把你舅这吃饭的家伙也捎带上！” 福禄连连摇手：“不会不会。舅，相信你外甥——你外甥做的事儿都是正义的！噢，反正都是凭良心做事儿。您吃饭的家伙儿更会在您的脖子上长得牢牢的——您大可放心！” 福禄拿过金瓜的衣裤：“舅，咱们把这套衣服给杏儿她妈换上。” 俩人一起动手，将金瓜的衣服给棺材里的死美人儿换上…… 死美人儿更显得凭添风韵，好似一个睡美人儿，惹得多情老中医抚棺呆看，遐想不已…… 福禄将草珠子手链套到死美人儿的手腕儿上：“杏儿她妈，你放心吧——杏儿在我舅家就算掉进蜜罐子啦……” 老中医撇了撇嘴儿：“拿串破草珠子糊弄鬼哪？” “嘁！破草珠子？走眼了吧？这是遏罗国进贡给皇上的——价值连城！” 老中医大吃一惊：“这人不可貌相，物也不可貌相哟！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对杏儿她妈也太情深意重了吧？” “舅，这是罩眼法儿。明儿出殡，高丽王妃的敌人或许会秘密派人验尸，而这个手链，正是高丽王送给王妃的定情物——戴上它——或许就能救她一条命！” 承德北郊。 一支百余人的马队在路上疾行，马蹄声踏在雨后的路面上，溅起簇簇雨花儿…… 刀枪在凄冷的月光下闪着寒光…… 马上的武士们均戴着狰狞的面具…… 索伦的坐骑突然嘶吼一声，一跃而起…… 索伦熟悉的身影在冷月下格外醒目…… 面具后，他的虬髯像利刺般向四外幅射…… 索伦一挥马鞭：“快！” 马队疾风般扑向青苹果客栈…… 青苹果客栈。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果林的声音…… 赛飞燕忍不住了：“后来呢？” 主子妈回忆道：“后来……是福禄的舅舅——也就是后来被我叫舅杏儿叫舅爷的那个老中医治好了我的病……先是，我的眼皮一点点儿的能动了；然后，我会眨眼睛了；接着，我的嘴唇会动了，舌头会动了……手指和脚趾也都有了大地回春的感觉，好像浑身的血液里都涌动着春潮……” 主子妈陷入往事追忆中…… 冬日，大雪纷飞，世界一片银白…… 丁家大院，被白雪覆盖，像童话里的世界…… 屋顶上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白色炊烟…… 金瓜穿着蓝花褂躺在炕上，脸上显得端庄与宁静。 已经四岁大的杏儿跪在她身边给她梳着头发……杏儿有一双美丽的对眼儿。 老中医又一次给她浑身扎满了针，针顶上带着燃烧的药丸。 舅妈从外间端着药进来：“来，闺女，把药喝了。” 舅妈端着药碗把药给金瓜喂下去…… 杏儿在一边噘着小嘴儿帮着吹药碗上的热汽儿，还不时地说着：“烫！烫……” 老中医把她抱起来：“别捣乱，杏儿，等王妃病好了，领你回高丽国去玩儿——好不好呀？” 杏儿拍着小手：“好！好！舅爷，我要去高丽国，我也要做王妃……” 舅爷笑着：“那你就快点儿长大，等舅爷把王妃的病治好了，她就带你回高丽——给你找个高丽王子做小女婿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给我找个小王子，我也要做王妃……” 舅爷笑着对舅奶说：“这孩子我看有点儿缺心眼儿……” 舅奶不高兴了：“你才缺心眼儿呢！死老头子！敢说我们杏儿缺心眼儿……哼！” “我是大夫我还看不出来吗？这孩子多多少少有点儿缺心眼儿，不过问题不大，我们杏儿傻人有傻福……杏儿呀，你认这王妃当干妈吧？你愿意吗？” “我愿意。” 舅爷问金瓜：“这孩子认你做干妈——对这孩子成长有好处；你认了这个苦命的丫头，对你的病也能冲一冲——王妃，你愿意认杏儿做干闺女吗？” 金瓜微微点了点头，显得很高兴。 舅奶将杏儿的小手放到金瓜的手上：“是缘分哟——杏儿，快叫mama！” 舅爷道：“不能叫mama！” “不叫mama叫什么？你不是说叫她认她作干妈——叫她认她作干闺女吗？” “人家是王妃——这苦命孩子叫她mama，会烧得慌，承受不起哟！杏儿，叫她主子妈——对，就叫这个吧！” “主子妈？什么怪称呼呀？” “这称呼好——就叫这个吧！杏儿，叫！叫主子妈！” 杏儿颇感陌生地叫了一声：“主……主……主子妈！” “对！对对！就叫这个——这个好！” 舅爷对金瓜道：“你呢，你就得管她叫闺女啦——打这往后，这孩子就是你的闺女啦！你要好好待她——像亲闺女一样待她！这孩子多多少少有些缺心眼儿，你可不要嫌弃她！你认了这个干闺女，对你的命相大有好处……” 金瓜点着头，笑着，眼里突然有了泪光，而且嘴唇剧烈地颤动着：“闺……闺……闺女！” 舅爷和舅奶都愣住了…… 杏儿大声欢呼着：“她会说话啦！舅爷！舅奶！她……主子妈会说话啦！” 舅爷激动万分：“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这苦命孩子会把她的病冲一冲的！等着瞧吧，还会有奇迹出现的！会的！一定会的……” 舅奶也踮着小脚快活地转着：“老头子！你做得事儿都是对的！哎，我老头子做的事儿总是对的哟……” 春天来了…… 丁家大院里一片生机勃勃…… 院里的一棵老杏树开了一树粉红色的花儿…… 一只老母鸡领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雏在院子里玩耍…… 一只老黄狗懒洋洋地看着，像一个慈祥的长者…… 舅爷又一次缓缓地、面色凝重地将那一根根的带药灰的银针从金瓜的身上取下来。 舅奶又把药碗端过来，给金瓜喂下…… 又大了一点儿的杏儿用小手帮舅奶托着金瓜的头，并且小声地叫着金瓜：“主子妈，药好吃吗？像糖一样吗？” 金瓜今天好像显得格外的兴奋与躁动。 舅爷的脸上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眼神里充满担忧与企盼。 “王妃，我给你行了一千零九十九次的针，针上轮番用过一千零九十九种药，方方不同；你也服下我一千零九十九种药，碗碗不一样……到今天为止，孩子，我的医术可说在你身上得到了最大的挑战，也使我得到了巨大的幸福与满足！你能不能重新站起来，你能不能重新开口说话，我丁神医的大名是不是名符其实……孩子，咱们俩的命运，就决定在这一刻了！” 金瓜的脸涨得通红，好像浑身涌动着巨大的春潮……她的眼里闪着兴奋与激动的光芒…… “现在，孩子，你听我的——来，先眨眨眼皮……” 金瓜兴奋地眨了一下眼皮，有一种铁树开花般的感觉…… 杏儿高兴地拍着小手：“动了动了动了……” 舅奶高兴地抱起杏儿：“别打扰你舅爷！” “你现在动动手指——” 舅奶和杏儿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金瓜的手指…… 十只手指一动不动。 舅爷和舅奶的面色都凝重起来。 杏儿从舅奶的怀里挣扎下来，过去扳起金瓜的手：“主子妈，你动呀动呀动呀……” 十只手指纹丝不动。 舅爷看着看着，摇了摇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舅奶的老眼里，流出一行混浊的老泪…… 杏儿急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使劲儿扳着金瓜的手，一根一根地扳着：“你动呀你动呀你动呀……” 金瓜的手指突然动了起来，胳膊也抬了起来，轻轻摸着杏儿的小脸蛋儿，为她拭去稚嫩的泪痕：“闺……闺……闺女！” 杏儿激动地尖叫起来：“舅爷！舅奶！动了！主子妈的手会动了！她会摸我的脸啦……” 舅爷的脸突然间就精神焕发得像喝了一瓶老酒一样的红…… 舅奶乐得踮着小脚儿转了一圈儿：“动了动了动了！春天了，开冻了，开花了……” 舅爷道：“孩子，现在你动动脚趾——” 哪里还是光动动脚趾！金瓜简直像一条蛇，全身都涌动起来——手也动了，脚也动了，胳膊也动了，腿也动了……她活像个婴儿，在使劲儿往起拱，往起挣，往起爬……她全身都在动，她要爬起来……站起来…… 舅爷看着她，简直呆住了：“奇迹！奇迹！奇迹呀……” 舅奶看着她，嘴唇哆嗦着，眼泪哗哗地流：“三年啦！三个三百六十五天！三个寒冬，三个春天啦……” 小杏儿冲过去，又想架金瓜的胳膊，又想抬她的腿，想帮她站起来…… 终于，金瓜哆嗦着……颤抖着……像一朵春风中的花枝儿般摇曳着……爬了起来……站了起来……艰难地把双脚挪到炕沿儿下……双手撑着炕沿，身子用力一挺，摇晃着站了起来…… 舅爷和舅奶一左一右，急忙上前架住她…… “舅！舅……舅妈！杏……杏儿……闺……闺女！”金瓜像婴儿学语般哆嗦着嘴唇，口齿不清地喊了出来！ 四个人相拥在一起，兴奋地哭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