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脆弱
跨出屋子,连瑶便往对面而去,丫鬟掀了帘子,连瑶走进内室,只见步嘉尘躺在床上。转头见着自己,扯过被子把头给蒙住了。 连瑶忍不住一轻笑,绕过踏板前的几盆慈茹花,上前坐到床沿。隔着被子推推他,取笑般道:“原来尘哥那么小气啊。” 对于连瑶来说,冷战是没有用的。她可以一直不说话陪着你坐在旁边,等你偶尔偷瞄一眼,对上的总是她饶有兴致的眼神。 步嘉尘已经尝试过好多次了。 掀了被子,转过身双眼有神地瞪着连瑶,后者满意一笑,身子往里侧了几分道:“听说咱们家尘哥今日和十姑姑吵架了?” 步嘉尘嘴巴一撇。 连瑶拉了拉他的手臂,笑着哄道:“尘哥这么做,真是有孝心。”余光瞄了瞄地上的那几个花盆,又继续道:“但是他们二人是你的四叔和十姑姑,你说你父亲晓得了,定会说你目无尊长。” 尘哥头转回来,看着连瑶似是在研究这话,目光却不似方才那般执拗了,隐约带了几分怯意。 连瑶伸手将步嘉尘抱起来,让他坐着。 步嘉尘也不似初始的那般强硬,只看着连瑶,他知道每次她都有法子治自己,但口气却倔强道:“你又要向父亲告状?” 连瑶一愣,转而笑了笑,看着他点下了头。 步嘉尘怕步一群,自己干吗不好好利用?见步嘉尘果然怕了,抓着连瑶衣袖看着她,但不说话。 连瑶望着望着人就软了下来,瞧着他道:“尘哥,你说你总这么和我耍脾气是为了什么?” 步嘉尘抬头,强调般口气道:“你不是我母亲!” 连瑶无奈叹气,“你母亲已经过世了……” “那也不准你抢她的东西!”步嘉尘忿忿地说着,还嘟着小嘴望着连瑶。 连瑶握了握他的手,见他抽走,解释般道:“我没有抢走你母亲的东西。” 步嘉尘一听似是急了,小脸带着几分怒意道:“有,你抢走了父亲,你把母亲的花都移出了院子,你现在用的穿的都该是我母亲的!” 连瑶一愣,停在空中的手一下子僵住。 “尘哥,就是没有我,你父亲还会娶别人的。你能确定今日若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她对你会比我对你好?”连瑶看着他认真问道。 步嘉尘僵住,没有说话。 连瑶摸了摸他的头,见他还是躲闪,低头继续道:“尘哥,我们相处时间不短,我对你怎样,你心里也明白。你现在不吃饭,是真的因为你十姑姑采了你母亲心爱的花,你跟她犯脾气。还是在跟我耍性子,等会晚膳的时候,让你祖奶奶说我对你照顾失责?” 连瑶晓得,这些话他年纪虽小,但是清楚的很。 站起身来,连瑶轻轻道:“等会紫烟会送吃食过来,跟我斗气也不需要把自己给饿坏了。今日的事情,我不说,但是你父亲那也瞒不了。明日我带你去见你十姑姑,你总归是晚辈。” 说完,连瑶转身出了屋子。 瞧着外面,心里真的很无奈。 等到了晚上,步一群归屋,连瑶还坐在炕前。妆容已卸,借着微弱的橘黄色烛光,一针一针绣着手里的小衣裳,似是状态不是很好,总是扎到自己。 步一群过去,瞧着她道:“这么晚了,明儿白天再做吧。” 连瑶心情不太好,站起来闷着“哦”了一声。跟着步一群进了内室,侍候着他换了衣裳,然后都上床歇着了。 连瑶依旧睡在里面,翻来翻去了好几下,最后背对着步一群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帐幔上的方格线条发呆。 连瑶折腾来折腾去,步一群也没睡着。 晚上的时候见着她就不是很热情,自前晚后和她就没什么交流,今日回连家也是她一人去的。方才在慈荫堂,还是听了大嫂说话,才知道下午的时候自己儿子和十妹吵了一架。本想问她要个解释,但看她刚才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就没问出口。 早在宫里也听了传言,知道连家又出了事情。但不知她现在心情此般不好,是为了连家还是尘哥的事…… 连瑶的人很清醒,此时脑中来来回回就一直是步嘉尘那句稚嫩却坚定的话:“你抢走了父亲……你现在用的穿的都该是我母亲的!” 这种口气,就好似自己破坏了一个家庭一样,抢夺了别人的一切一样。小孩子虽然话说得比较直,但往往很真,那在这个院子里,在这做大宅里,会不会也有很多人在心底是这般想自己的? 这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连瑶终究认为是来的有些不太光明,这也是她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 但是,自己真的抢走了步一群吗? 旁边人的心里,又有自己多少地位?到底不是风雨共济过的夫妻,与二人来说,又会有多深的感情。若是心里有自己,那怎么会接连几日的冷淡? 自嫁入乾梓侯府一来,自己一直在努力生活。 她讨好姬氏,有事无事就出现在她身前,就是想讨她的欢心;她知道卫氏不喜欢自己,在她面前就言听计从,不敢多说一词,除了上次说纳香灵为妾的事情,自己连个“不”字都未敢说;至于什么庄子铺子和后院等等,作为庶室,自己也安守本分,从不逾矩一分一毫。 而她也在努力成为贤妻良母。对枕边的人,凡事多为他想一点,即使连家有事麻烦,自己率先考虑的都是会不会对他有不利影响;至于步嘉尘,这些日子,自己轻声细语,有了空时就往他身前转,不管他给自己什么脸色看,自己都耐着耐性,总想要拉近和他的距离。 可是现在,姬氏虽说不上疏远,却像是多了曾防备,很多时候突然就派人将尘哥接过去。再有步一群,总是这般阴晴不定,自己甚至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换来他接连多天的冷言冷语。而步嘉尘,在她的心里,自己就一直是个“鸠占雀产”的人,她真的迷茫了,她不知道自己半年来的努力,换来的是什么。 连瑶想着想着就留下了眼泪,头微微缩了缩,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任由泪水沾湿枕巾,晕染开来…… 步一群在等连瑶开口,他不信连家会没找她帮忙。虽然这事情自己或许插不上手,但就是想听她跟自己说,想听她把她心里顾虑的问题、担心的情况都告诉自己。他总觉得,一个女人,心里不该有那么多东西,藏着那么多事情。 但过了好久,一直没等到她开口。想起她强装的坚强,就是以前遇事,最后都还是自己主动开口。心下一无奈,伸手就碰了碰连瑶的肩膀,步一群轻唤道:“瑶儿~” 连瑶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步一群一拍,流着泪水的脸色一僵,她以为步一群已经睡着了呢。 见连瑶没有应声,步一群又道:“你睡了吗?” 心下很好奇,方才还翻身呢,怎么一下子就入睡了?不该啊~ 连瑶忙从被窝中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同时又摇了摇头。 步一群见连瑶这动作,还没多想,只接道:“那天,我不该那样对你。”说时,人往里蹭了几分,贴着连瑶的后背。 “没事。”连瑶刚开口,却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哽咽。 步一群当然听出了不对,敛了神将连瑶身子扳过来,只见自己的妻子早就泪痕满面,心里似是被针刺了一下。手撑着自己的头,半侧着望着连瑶,另一只手摸着那还噙着泪水的眼睛,心疼道:“你怎么哭了?” 连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的,伸手又擦了擦眼睛,低头回道:“没什么、没什么。” 步一群以为连瑶是因为自己这几日对她的态度才伤心了,心里一懊恼,忙坐起身子,然后双手将连瑶也抱起。歉意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香灵的事情,我已经找她谈过了,母亲那我也回绝了。” 连瑶摇摇头,眼泪却似是珍珠一样接着掉落,连她自己都止不住。 见连瑶哭成这样,步一群有些手足无措,脸上竟是闪过惊慌,手揽过她就不解道:“瑶儿,你怎么突然哭了,到底是怎么了?”手搂着连瑶,扶着她的后背,步一群的心似是被蚊虫咬了一口,又痒又难熬,让人心神不宁却又无可奈何。 见过机智的她,见过强装坚强的她,见过撒娇羞涩的她,见过沉默不语的她,甚至也见过算计别人却脸不红心不跳的她,但与她成亲半载,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她流泪。 怀里的人现在是这般的娇小,这般的无助,这般的让他心疼。他想要给她依靠,想要给她力量,却又显得无从下手。 这一刻,步一群突然觉得自己给妻子的关注一直很少,他都没有刻意地想要去了解她。在她这般伤心无助的时刻,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她在为何事伤心,为何事苦恼。他突然觉得自己是枉为人夫,他将时间与精力都花在朝堂之上,却不肯分一点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步一群心下苦涩又愧疚,只能静静地抱着连瑶,听她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将她的无奈与不快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