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送行
坐回的车上,经过重重守卫的检查,妙如主仆终于出了宫。 马车行驶在大街,一路走过京城最繁华的区域,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 透过竹帘的缝隙,妙如朝窗外望去。天上飘着几朵白云,阳光懒洋洋从云端照射下来。 外面的人声马嘶,好不热闹。听着街道上的市声,她好像重新回到人间。 想起先前在紫宸殿怡神阁时的情景,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回不过神来。 进宫向玄德帝请安辞行时,他果然早就知道了江南发生的事。 待请安行礼完毕,妙如一抬头,发现陛下脸上的精神,好似不大对劲儿。 她正打算问候两句,就见他挥了挥手,遣退旁边的内侍。 然后,一脸肃穆地向她问道:“兰蕙,你可知钟探花,为何宁愿致仕回乡,都不愿入朝为官?” 妙如有些错愕,当即就愣在了那里。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该如何作答为好。 见她答不上来,玄德帝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一介女流,自是不知道,朕原不该拿这话问你的。” 说完,他转身又坐回到了御椅上。 妙如觉得有必要替父亲澄清一番,遂出声解释道:“陛下,微臣倒知道一些情况。起先,他是为杨家那所谓的恩情所累!” 对方说出的个中缘由,皇帝并不感到意外,他抬头瞥了一眼下首的女子:“哦?!此次真相大白,你觉得他会愿意回京,重新报效朝廷吗?” 妙如敛起笑容。恭声答道:“陛下恕罪,这个微臣不甚清楚。小时候曾听他讲过,当初走上科举之路,只是为了让祖母过上舒心的日子。” 听了这等说辞,玄德帝心中略有所动。仿佛也想到钟家孤儿寡母当年的窘境,不由地喟叹了一声。 他睨了对面的女子一眼,追问道:“此次回去,你可有把握说服钟探花,重新回京出仕?!” 这句话让妙如,从刚才的沉思中瞬间苏醒过来。她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位君王。悲喜交杂,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了然地望了她一眼,皇帝接着解释道:“以钟探花的秉性,继承忠肃公的衣钵。是他最好的出路。可惜了一身才华,早年被jian臣所累。若是能重新出山,日后必能成为朝廷的肱股之臣。如今像他那样。不群不党的耿直忠臣无多了。” 仿佛藏在心中已久的记忆被唤醒,妙如当初何尝没有过这种设想?! 可不就是身陷忠义难两全的旋涡中,父亲才会急流勇退的。如今这倒是个复出的好机会。 她敛起脸上迷茫的神色,朝玄德帝盈盈下拜。代替钟澄谢主隆恩。 随后玄德帝颁旨,安排大理寺少卿解大人。奉命跟着她一同前往江南。说是要调查当年的真相,还忠烈后嗣一个公道。 从紫宸殿出来的时候,她碰到了太子殿下正着领着裴太医,匆匆赶到紫宸殿去。忆及皇帝刚才脸上的神色。妙如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向太后辞别时,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跟在她身边进宫的宫女,一路上好生伺候。还提醒她早些返回。 到凤仪殿拜别时,皇后望向她的眼神里,有些许复杂的情绪。似带着几分怜悯惋惜,又好像在躲闪她的目光。 妙如也没作细究深想。匆匆告辞就出了宫。 行至福祥寺街口,道路有些阻塞,马车被迫停在道旁。 街道的另一侧也有两辆马车。在路口静候前面道路的畅通。 为首的那辆车厢里,坐着两位衣饰华丽的贵妇。正叙着别来之情。 “这路口平日里挺畅通的,今儿个怎么堵了起来?”妇人一口的京片子。 “等一会儿呗!也不用着急。在船上咱们都呆了近两月,还等不了这会儿?!”另一位带着点南方人的口音妇人说道。 “这不是怕你急嘛!以前四妹你可是急性子!”先前那妇人又说道。 “在夫家主持中馈这些年磨下来,哪里还能那样儿?!若是母亲还在,定是会大吃一惊。那年要不是身怀六甲……” “莫要再伤心了,这些年你不也是年年去扫墓?!咱们离得远,还多亏了南边有你。” “也是,当年考虑我的身子,母亲特意把我嫁到南边,因要离家万里,我还生过她的气。” “可不是?!在扬州这些年,看到四妹养得!都没见怎么变化!不像嫂嫂我,在京城呆得,皮肤上纹路连敷粉都遮不住了。” “哪里会?!三嫂如今越发贵气了,一点都不像当了外祖母的人!萱儿生产时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因为是长房头个嫡孙,特别受重视。郑府里请了两三个稳婆候着。”妇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满意。 “说长房嫡孙,云儿怎么到如今都还没说上媳妇,有二十多了吧?!” “此事说来话长……”那妇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开始轻声耳语起来。 在她们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也有两人在交谈。 姿容俏丽的大丫鬟桂月,正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家小姐,也就是车厢里另一位,比她小上两三岁的妙龄女子。 “小姐,不要随便撩开车窗帘子。临行前太太有交待,说京城的世家规矩多,可不能造次,被人扯笑了去。” “怕什么?!咱们躲在车厢里,黑暗中人家是瞧不见脸的。再说不是没到镇国公府吗?人家也不认识咱们。正好乘此机会,多看一看京城市井……”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旁边的老嬷嬷咳了一声。 “小姐,罗府是皇后的娘家。这车子都是有标记的。人家可不管您是客人还是主人。” “好了,奶娘,烟萝知道了!”少女闷声地答道。 回到府中,妙如马上开始准备出行装备。 没想到消息传得还真快!到下午时,许太太就得到了信儿,特意赶到府上,来安慰妙如。 听完对方的讲述,艾氏跟着唏嘘了一阵,感叹道:“钟家嫂子在天有灵,总算可以安心了。这沉冤得雪虽然来得迟了些。好歹算是及时,郡主您到底没嫁错人家。” 妙如哪里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诚挚和疼惜。谢过这位长辈,她又顺口提起:“婶婶和怡儿meimei可有家书或衣物,需要捎到南边去的?!可以送过来。反正顺道。” “就不给郡主添加辎重了!他们才刚离开多会儿?!”艾氏摇了摇头,接着,有些恋恋不舍地握住她的手。“此去,可要及早归来!哦不,在南边家里,多住些日子也无妨……” 交待完。艾氏嘴角扬了起来,望着她若有所指地笑了笑。 妙如怔忡了片刻。随即会过意来,脸上浮现几分不自在的红晕,垂下头去,装作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见了她这副神情,艾氏以为是这丫头害羞了,也不再追着打趣她了。心里暗自打定主意,得找个机会请亲家谢夫人,到宫里探探口风。 钟家这丫头的婚事,恐怕最终还得通过太后娘娘。 钟许两家虽是世交,这让亲事多了几分把握。只是。如今她的身份毕竟不同了。宫里的那一关,是怎么也要重视起来的。 第二天清早,天刚亮。郡主府的马车就上路了。到达城南的五里亭时,有人早已候在那里了。 让妙如感到意外的是。竟有有人来送她了。 任家姑嫂一早就等在那里。见郡主府的马车来了,白三娘和任晔从亭子里相携走了出来。 许久没见过她们俩了,妙如正待打声招呼,就听得旁边的莲蕊,恭声禀报道:“郡主,丁家三奶奶也来送行了。” 妙如顿了一顿,放下面蒙从车厢中出来了,对白绮姑嫂笑着道:“可真凑巧了,你们又都赶到一处了。” 白绮随声附和道:“可不是,多日没见到过三奶奶了。” 傅红绡领着丫鬟婆子,气喘吁吁地小跑了过来,互相见完礼,嘴上说道:“还以为来不及了,总算赶到了。郡主走得怎么这般匆忙?” “我家里的事,你们还不知道吗?!其实,早就想回去祭拜祭拜了。以前在淮安时,每年清明,都会和兄长到坟前烧纸的。今年还迟了些!”妙如怏怏地答道。 “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只听说,凶手抓到了,果真是杨家人干的!”傅红绡问道。 把舅舅那套说辞,妙如讲给了她们听。 一脸震惊地望着她,白绮眼里的神色,同情中夹杂着几分惋惜。 “竟然有这么狠的心思!姓杨的贼子,肯定没把内幕说给他女儿听。不然,那些年她还能嚣张成这样?!”当即,傅红绡就为好友义愤填膺起来。 妙如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不过,也或许是没料到,她娘家败得如此之快吧!” “听相公提过,杨逆以前跟崔家互为倚仗,把持朝政十几年,早就该有人出来收拾他们了。”毕竟做了多年的世家媳妇,对朝堂上的事,傅红绡多多少少长了些见识。 “可是苦了郡主,成了他们的牺牲品。到如今……”作为妙如这边的亲眷,又受过钟氏父女的恩惠,白三娘替她感到不值。 怕妙如听了伤心,傅红绡忙接过话头:“幸亏退了亲,不然,郡主下半辈子都要毁了。或许还有更好的婆家,等在后头呢!” 这安慰的话语,虽然有点盲目乐观、自欺欺人的意味在里头,妙如听了,还是感到贴心无比。她的嘴角不觉微翘起,眼睛也弯成月牙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