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叙旧
被丫鬟请进书院的馆舍,来到妙如房间所在地,傅红绡一抬头,就瞧见站着门口迎接她的,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妙如把她请进屋内,遣下其他人,两人互诉起别来之情。 拉着闺蜜的手,傅红绡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心里感慨万千。 眼前这姑娘,两年不见,出落得越发动人了。若她是男人,指不定也舍不得放手的。 听说汪家那位公子,得知姨父退亲后,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急得长公主亲自到京中各大寺院烧香拜佛。若换成别家公子哥,性情稍微有些桀骜乖张的,怕是早离京出走,跑到南边拐带他表妹私奔了。 难得这等品貌,才情俱佳的女孩儿,怎地命运会如此多蹇?! 傅红绡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愤愤不平来。 原先她也以为,是两家恩怨影响了好友的亲事。后来进宫看望小姑子时,才得知此事另有隐情。 那日,跟着大嫂来到毓庆宫的偏殿,探望刚出了月子的太子良娣丁敏。大嫂留在里间跟太子妃和良娣说体已话去了。留下她跟太子妃娘家meimei沈聂氏,在外间闲话家常。 “丁三奶奶跟钟家meimei可还有书信往来?她现在还好吧?!”聂锦瑟突然提起她的手帕之交来。 钟家离京前,在妙如院子里两人曾见过一面。聂锦瑟知道对方娘家也是淮安的,跟钟家关系亲密,就顺道打探起她回乡的近况。 “上个月还收到她的来信,听说还不错。跟着素安居士开了间画室,教人作画……”以前,傅红绡听妙如提过,对方跟她在绘画上多有交流,以为指的是这方面。 “我是说,退亲后她没想不开吧?!被人……”聂锦瑟言词闪烁,欲语还休,好似钟家退亲,是被逼的一般,颇有几分为妙如打抱不平的意味。 她当时心中就有些存疑。碍于有东宫女官在侧守着,她也不敢造次多问。直到上元灯节过后,宫中颁下指婚谕旨。她这才明白过来,插进这对璧人中间的,竟然是南安王府的小郡主。 “两年没见。绡jiejie一进来,就瞅着我猛瞧,难不成meimei多长出只鼻子不成。”妙如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傅红绡一惊。回过神来。见对方还有心思说笑,原先的担心放了下一半。接口打趣道:“你这丫头,一点儿都没变,就喜欢跟jiejie耍嘴皮子。” “唉呀!山上无聊嘛。好不容易有人送上门来,机不可失呀!”妙如把人拉进里屋。 朝屋里扫了一圈。陈设甚为简陋,傅红绡关切地问道:“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怎么不习惯?同窗甚是友爱,女先生也很和善。”妙如双臂一张,作鱼鸟畅游飞翔状,“比家里自在多了!妙儿十分遗憾,没早些回到南边来呢!” “看你这模样,想是乐不思蜀了?!”傅红绡语气里略微有些羡慕之意。 “何处是洛阳,哪里是蜀地?心安之处即吾乡。jiejie在京城里,生活过得安乐了,错把他乡当故乡了吧?!”妙如嘴角含着浅笑。 “哎呀呀!你这丫头。人家说一句,你能扯上十句。说不过你了!”傅红绡故意皱起眉头,作头疼状摇了摇螓首。“对了,听说你找到亲哥哥了?” 听她提起这个。妙如肃整面容,起身郑重地朝对方福了一礼,感激道:“这事还多亏了傅伯伯和jiejie家的三公子,不然,还没那么快相认的。” 接着,妙如把整件事从头至尾说与了她听。 “活该咱们两家有缘!”傅红绡感叹道,“你看,令兄被认回去了,怕没伙伴陪着念书,绎儿一着急上火,就发奋起来。这不,在你兄长的帮忙下,今年年初也过了童试,跟他又成同窗了。家父提及此事,颇为自得。说是当初若没找令兄一起读书,三弟还不知何时才能考上秀才呢……” “傅伯伯这是自谦,施恩不图报!多亏他资助愚兄上学,不然咱们一家,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碰见呢!”妙如颔首微笑,眸子中尽是感激。 “咱们不要在这谢来谢去了!”傅红绡站起身来,“这次上山来,是上灵慈寺敬香的,顺道来探望你。相公和孩子们在山下的客舍里,还等着我呢!还有,家母想邀请你们兄妹,过两天到我家来做客。这次竑儿、竩儿我都带来了,若想见他们呢,就上咱们家。还有你哥哥——相公早就想见见,家父念叨的神童小子,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行啊,后天就是书院休沐日,到时一定和家兄前去拜访。”妙如应承下来。 女儿嫁去京城七八载,如今才寻得间隙携夫挈子,回娘家归宁。傅家婆媳这几日,兴致颇好,邀了些亲朋好友、同族妯娌们,在园子里特意开了几席,权作迎接女儿归宁。 明俨被傅志绎派来的小厮,拉到前院后,妙如带着丫鬟,跟着指引带路的婆子,进了傅家后院的上房。刚到院门口,就看见傅红绡站在堂厅前的抱厦那里,朝着她微笑。 接着,妙如就跟她进了里屋,拜见了老太君和傅太太。 陪坐了一会儿,傅红绡拉着她拐进了自己的院子,献宝似地让乳母抱出竩姐儿。 “哎呀!真可爱,像年画上的胖娃娃一样……”摸着傅红绡刚满周岁女儿的胖脸,妙如爱得不行了,“太可爱了,我要把她画下来……” 接着,妙如就给小娃娃戴上了一串手工制作的挂链当作见面礼。 “妙如,你又有新作品了?就知道你捣弄一些新奇小玩意。这是你自己亲手做的?” “嗯,外面打的首饰,估计你们见得比我还多。闲着无聊,自己设计了几个。给咱们的竩姐儿当见面礼。这可是独一无二。外面都买不着的。” “啧啧,就知道你的鬼点子多。做布制玩偶还不如设计首饰呢!你没事了也画画图稿吧!我早把京里的珍玉斋盘过来了,也可以自己设计首饰的。” “绡jiejie是不是吃穿用戴的产业都齐全了?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设计这些玩意。”妙如凑近乳母,逗弄着小婴儿柔嫩的小指头,一扭头,朝屋子里找了一圈,“噫?!竑哥儿呢!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他爹爹带着在前院见客,晚些时候才过来。别管他们了,咱们姐妹们好久没见过面了,好好聊聊。”接着。她把让乳母把女儿抱了下去,又遣退伺候的人。 “退亲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你家提出的?”傅红绡一脸同情地望着她。 知道此次一定会被她问到,妙如早作了准备。也不掩饰,讪然地笑了笑:“没错,爹爹怀疑当年杨家救祖母的事有蹊跷。怕将来我痛苦,在他家下聘之时退了亲。” 不知对方知不知其中的隐情,傅红绡只稍微地问了句:“我们起程的时候,汪公子已经被赐婚了。你知道吗?” 妙如心上像被什么蜇了一口,强作镇定地摇了摇头:“还没得到消息。不过想来也应该了,他有二十一了吧!” 见她情绪尚好,也不试探她了,傅红绡叹息道:“是啊,这两年京中好多喜结连理的。前年你走后,内务府就在六品以上官员,和公卿世家的待嫁女中搞了次选秀,我婆家二叔的女儿,就是去年年初抬进东宫的。” 听她提起选秀,妙如忙问起庄青梅:“对了。庄jiejie怎么样了,好像听说她配给四皇子了。” 傅红绡眉头展开,开始跟她聊起这两年京中发生的事:“听相公讲。前年杨家倒台后,朝堂上大换血。庄翰林升成正三品的掌院学士。你那好朋友选秀时。被陛下指给了四皇子。现在应该出阁吧!” “唉,真遗憾,她出嫁都不能去送送她!” “你跟她还有书信往来?” “去年七夕左右,她来过一封信,后来就不知道如何了。想来在忙着绣嫁妆吧!” “可能是在学规矩。听说不管是嫁进皇族当正室,还是作侧妃的,都要在家里被宫里派出的嬷嬷教规矩。我那小姑子就是这样,被调教得苦不堪言。幸好出嫁之前,没出什么岔子,一家子跟着战战兢兢的。”傅红绡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听得妙如有些咋舌,遂随声附和道:“先苦后甜,丁jiejie兴许以后会享福的。” “享什么福啊!当初为了大殿下稳定储位,圣上才选她入东宫的,谁知也生了个郡主。听说内务府有计划到民间采选,再进秀女。你要小心哦!” “jiejie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担心呢!退过亲的人,还闹得那般大,肯定不会找上我的。不怕有人说君夺臣妻什么的。”妙如一脸老神自在,不相信以翌公子的精明,会留人话柄。毕竟让钟家退亲,是东宫暗中指示安排的。 “也对哦!是jiejie想岔了!哪有像你这般不愿跟皇族扯上关系的?有些人失去了选秀资格,肠子都快悔青了,整日在家埋怨她爹帮她订早了亲。退亲后如今又没着落了。” “谁啊?!” 傅红绡压低声音贴近她的耳朵:“还有谁,相公他二姨曹家的表妹呗!” “她也退亲了?这是为何?” “还不是朝中一帮大臣,说人家罗府世子失踪快两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攻击他呗!说什么的都有,有些人说他准是当了逃兵;还有人说定是叛了朝廷,被鞑靼什么汗敬为座上宾,才不敢回来的;这样的国舅爷实在是朝廷的耻辱。后来国公爷没办法,只得宣布他儿子阵亡了。” “啊?!是谁?怎么这般缺德的?”妙如蹙起眉头,为罗家父子打抱不平。 “还有谁?不外乎是有心瞄准皇后娘娘中宫位置的。幸亏还有他亲舅舅撑着。谢阁老为人正直,又是程太傅的女婿,在文臣中颇有威望,太子殿下甚是信任他。这把火才没烧到皇后娘娘身上。相公听说后,很为他朋友不平,说那些人除了内斗,对朝廷一点贡献都没有。” “所以曹家就退亲了?” “可不是!朝臣攻击罗家的第二天,就退了,生怕背了个望门寡的名声。气得镇国公卧病在床好几日。后来稍好了一点,撑着孱弱的身子就上朝了。说是长子阵亡,想请封嫡次子为世子。” “啊?还能这样?” “罗世伯也没法子,要么承认儿子当了逃兵、叛徒,要么宣布儿子死亡。” “那皇后娘娘岂不是很伤心?” “是啊,听说当下就病倒了。后来,还是太子殿下力排众议,说人家罗世子说不定被人救了,行动不便才没及时赶回来,哪能这么快就放弃他?若是匆匆改立世子,岂不是让战场上流血牺牲的将士寒心?才把这股势头强压了下去。” “太污浊了!幸亏爹爹及时辞官了,不然岂不是也要被逼着站队?!” “可不是!相公看不上京城那里的乌烟瘴气。这不,乘着小囡囡过完周岁,他陪着我们母子三人,到江南探望他们外公外婆来了。” “jiejie在淮安多呆些时日呗!反正你在丁家,又不用主持中馈的。”妙如想挽留她。 “相公也是这样讲的。可母亲说,公公在边关不能回来,我婆婆肯定不希望子孙离得太远。是以过完端午,就得往回赶着返程了,省得她老人家cao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妙如喜欢听她聊婆家娘家的事,总觉得这样才有生活气息。是自己一直向往的,正常家庭最平实的幸福。 妙如跟明俨一道回府时,钟澄有些意外,自清明节祭祖后,他已经许久没见到过女儿了。 不过,他很快又失望了,因为女儿此次下山,竟只是回来叫上她哥哥,去傅家赴宴的。 兄妹俩匆匆回房后,望着他们的背影,钟澄怔忡发愣了良久。 小舅子林恒育在清明过后,在淮安府衙找了份钱粮师爷的差事。有事只找两个甥儿甥女,跟钟澄也不多作来往。 自从女儿退亲时,他说出林氏托梦的那番话后,儿子明俨对他明显冷淡起来。除了学业上的讨教,其他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女儿妙如更是彻底,经常躲在山上,一两个月都不回府。 这种状况,让他颇有些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