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扑朔
快到晚膳的时候,前院的堂哥钟明信,派人来找妙如。让她安排几个丫鬟媳妇,到前面帮忙招待坐席的宾客。 随即,妙如带着莲蕊,来到宋氏的住处,跟她商量派人的这差事。最终决定她们俩的屋里,各出一位有经验的老mama,领着五六个丫鬟媳妇,由秦mama带着,到前边院子去帮忙。 来祝贺鹿鸣学馆的皆为男宾,钟家五房的女眷,还没在本地开始走动,此次倒勿需接待。钟澄特意在淮安城最负盛名的会宾楼,订了几桌酒席。 秦mama离开没多久,前院就传来,觥筹交错间的劝酒声。 妙如则留在后院,和往常一样,跟家人围在花厅里用餐。当院子各处屋檐下的灯笼,依次被点上时,前院宴席上的喧阗声,总算停止了,想是散席了。 没过一会儿,秦mama领着一众丫鬟媳妇,鱼贯而入回到了内院。 见到她们疲惫的样子,妙如忙吩咐莲蕊。到厨房那头,跟管事的卫mama说一声,让人赶紧把灶上热着晚饭端出来,安排她们用晚餐。莲蕊得令而去。 见屋里没其他人了,秦mama拉着妙如,在她耳边轻声讲起,在前院今日发生的怪事来。 “姑娘,您可知道,先前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语调中带了一丝的古怪。 “出什么事?”妙如心头一惊,望着她,“是席面整治得不好,还是丫鬟们笨手笨脚。惹出了乱子?” 秦mama摇了摇头,敛眉答道:“跟宴席上的招待没干系,却是跟姑娘的身世有关!” 怔怔地望着她,妙如心里暗叫糟糕。难道是,在京中爹爹被御史弹劾不认亲女的事,又被人翻出来了不成?!若说出事,只能应在这上面了。 不过,她随即又否定了此种想法。 照说不会啊! 离京启程之际,爹爹早放出来了已有月余。加上她自己那番陈情,更是被人早传得沸沸扬扬了。 况且。事情发生时恰好是年初开春。来京述职的,离京就任的各地官员,想来都是略有耳闻的。即便是内院女眷不知情,官场上混的大老爷们,应该都听说过钟杨两家恩怨的。 更何况。大半年都过去了,要翻出来早被人传开了。难道是林大舅听到自己被继母虐待的事,发飚了? 她心里是这般想的。口里也随之问出了声:“是不是舅舅听说了什么,跟爹爹闹起来了?” 秦mama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是跟舅老爷有些干系,不过。不是他跟老爷在闹,是一件更为离奇的事。” 妙如惯不会玩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求饶道:“mama,您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妙儿吧!” 接着,秦mama开始讲述,在前院张罗时,宴席上发生的怪事。 原来,席开到一半,钟澄作为主人,带着堂侄明信和小舅子林恒育,到各桌上轮着去敬酒。 轮到某桌时。旁边另一席上服侍的丫鬟,就是宋氏屋里派来帮忙的缠枝,正帮着那桌上的傅老爷斟酒。 因以前从没见过林恒育。又看到他跟在老爷身边,她心中难免有些好奇。朝邻桌那边望了过去。一不留神,把酒水洒在了傅君则旁边的一位少年身上。 缠枝一时慌了神,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那少年只得站起身来,好让对方清理桌面。 他这一站起来不打紧,恰好钟澄郎舅俩,也被这边动静吸引,走了过来。三人就这样,凑巧站成了一排。 这本来没什么的!可巧旁边的傅志绎,是个爱玩闹猎奇的性子,见了此等情形。登时有了新发现,口中啧啧称奇,不觉得喊了出来:“龚杉,你身旁的长辈,是你家亲戚吧?!怎地长得这般相像?!” 其实他这句话声音也不算太大,只就近的几人听见了。不过经他这么一提,旁边的几人纷纷把目光,挪到了三人的脸上。 不提还好,他这么一说,大家真觉得,那叫龚杉的小哥儿跟身边的两位,确实有些相像。 他跟林恒育的脸形、额头等轮廓部位,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再看眉眼,众人发现,跟旁边钟探花的神态,也有四五分相像。两位成人跟他站在一起,旁人皆会以为,他们之间本是一家人,起码是亲戚关系。 作为龚杉的密友,傅志绎自是知道,他无父无母,只有位奶奶相依为命。故将此疑惑,脱口问了出来。 钟澄先是猛然一惊,神色有些复杂地望向,眼前那位年纪不大的少年。 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觉对方有些眼熟,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后来他一想,这些年在京中,也跟不少江南人士打过交道。可能是谁家的小辈也不稀奇。怎么也没想到,跟这位小哥儿相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舅子林恒育。 钟澄心里的疑窦顿起,他从未听说,发妻家中还曾有过其他兄弟姐妹。更不知道小舅子,何时生过这么大的儿子。 另一边的林恒育,见到眼前这孩子,有着跟姐夫相似的眉眼,心里也是暗暗吃惊。 听说钟家五房是三代单传,难不成是他当年跟小妾生的?怕杨氏容不下,养在外面。如今杨家倒了台,又想着法子接回家来养的? 不过,看这少年的年纪…… 林恒育弯下身子,盯着对方的眸子,问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是哪年哪月生的?” 本来龚杉听好友说,自己跟旁边的人长得相像。也不知志绎说的是谁,正四处寻找目标,想比对一番。直到听见旁边那位夫子模样的文士,问起他的生辰年庚来。心里难免有些困惑。 随后,他又看见桌上的宾客,都朝他们这边望过来,都是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尤其是钟探花,望向他的目光里,那种情愫委实难懂。 遂小声嗫嚅道:“听先母提过,好像是戊午年卯月……”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知情的几个人的脑海中,顿时炸开偌大水花。 看到钟林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席上的宾客窃窃私语议论开了。 “这是哪一出,认亲吗?是谁的儿子?” “不知道,好像是傅家老爷带来的!” “绎儿,你不是去过龚家吗?确信他家真没亲人了?” “去过,他奶奶身体不好。听说为了给她治病,特意从邳州搬来这儿的,有两三年了!” 跟在钟澄后边的钟明信。看着堂叔状似要失态的样子,忙凑到他耳边提醒道:“九叔,有什么话,宴后再问也不迟。还有两桌等着您去敬酒呢!” 钟澄心中顿时一凛,对眼前的少年道了句:“这位小哥儿。宴后先不忙着急离开,钟某还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你……” 见到后者点头应承下来,钟澄拉着小舅子,接着向宾客去敬酒。 “散席后,那位小哥被老爷和舅老爷叫进了书房,到现在都没出来。老仆怕姑娘担心前院的事,就带着她们先回来了。” “那位小哥是不是特别瘦,穿着一身旧衣裳?鼻子挺挺的?十二三岁的样子?”直觉感到,此事至关重要。妙如问起那少年的外貌来。 秦mama显然有些惊讶,奇道:“咦?姑娘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您能掐会算?” 妙如嘴角弯起。嗔道:“mama就知道打趣我!那人妙儿见过两次,他跟绡jiejie的亲弟弟一同念书。到傅家拜见长辈时。遇到过一次;后来在山上,师叔替他祖母诊病时,又见过一面……” “不过,倒没觉得跟爹爹长得像……也许……” 妙如突然又想起,头次只是远远地瞥过一眼,第二次在光线阴暗的禅房,看得也不太真切。 秦mama在旁提醒道:“听姑娘以前说过,当年您的娘亲,产下的是一对,会不会那小哥是……” “真的哟!您是说,当时我那双生哥哥,并没有……” 想到有这可能,妙如马上兴奋起来,“您可瞧仔细了?眉眼间真跟爹爹相像吗?若是跟他两人都有相似的地方,那这人的来历确实……”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两次见他时的情景,真没留意过他的眼睛。她只得问起父亲:“爹爹眼下在何处?” “想来还是在书房吧?!”秦mama猜测。 钟澄派人把龚杉送返归家后,就回了书房,开始磨墨,给京中的好友许坚写信。 而林恒育此时,却在客院的松树底下,遥望夜空,想着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 原来,他之所以今日赶来,不仅仅是来贺鹿鸣学馆的开馆。 前些年,钟澄在翰林院任职时,私底下没少跟这位小舅子书信往来。 自那年从云隐山回去后,林恒育在家里调养了几年,身体渐好。本来打算去年秋天起程,上京赶考的。没想到江南发生了民变,他担心最后会演变成暴乱,就守在家中陪在妻儿身边。 今年年初,案子尘埃落定。不仅盘踞江南官场一干贪官污吏落马,最后竟扳倒了从前朝起,就权势滔天的杨景基。 林恒育想到自己姐夫续弦的妻子,就是杨景基的嫡女,怕这回钟澄,也逃不掉被人攻讦丢官的下场。因此,他也放弃了此次进京赶考的打算。 后来,听说姐夫辞官离京,甘愿回家当一名教书先生。还邀请他结束在泗州的学馆,全家搬到淮安府城来,两家人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郎舅一起执教,三年后若他还想赴京赶考,也好一同就近交流探讨。 林恒育一想到妻子快生了,家里的负担又要加重,遂同意了姐夫的提议。在开馆之日赶到,出现宴席上,跟姐夫一起结识淮安本地的士绅。 没曾想到,今日竟遇到这等奇事。在他的追问下,姐夫才吐露,当年他jiejie离世前,生下的是一对儿女,只不过那男婴,听说生下来就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