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救父
从宫中回到家里的路上,妙如的心脏还在一直扑嗵扑嗵地乱跳。 想起那个关系全家命运的关键时刻,她至今还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就算前世经历再多,难免也会冷汗浸衫。 不过,这次运气还算不错。皇帝果然被那幅作品吸引了,还问她,那幅贞元皇后的画像,是否也出自她之手? 妙如老老实实把当初被大皇子,请到薛家别庄作画的事,全倒了出来。 “翌儿是个有心的孩子!也算你作画有功,说吧!让朕赏赐些什么给你为好?!”玄德帝身着紫檀色龙袍,面容清癯,神态安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妙如鼓起勇气,恭敬地答道:“臣女不求任何赐赏,只希望有个机会,替父亲脱罪!”说着,她一揖到底,连连磕头求拜,最后伏在地上不再起来。 “替父脱罪?他与乱党为伍,自甘堕落。朕不忍忠肃公一世清名,毁于他手,才给他一个反省的机会。”皇帝平缓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气。 妙如忙拿出随身带着的奏折,呈给了圣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玄德帝慢慢抬起头望着她:“这奏章何人所作?” “臣女不才,在亲友的帮忙下,草拟了此封奏章。个中情由,全系亲历,句句属实。恳请陛下给臣女一个尽孝的机会,为父亲作证辩解一二。”言毕,妙如又拜了下去。 “朕原打算,关一段时间,给个教训就放他回去。你们家人其实不必如此担心。”说完。皇帝喟叹了一声。 妙如低声泣道:“求陛下原谅!此事皆因臣女而起,‘攀附权贵’这类恶名,为了亲人,父亲已经背负许多年了。虽说他不在乎,好似已然习惯。可臣女不忍心,更多莫须有的指责加在他身上。” “罢了,罢了!”皇帝摆了摆手,“朕应了你就是!能不能为他洗清污名,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坐在马车上,妙如心里暗想。接下来的事,就只有靠自身努力了。不管长公主府那边的人,再怎么不愿意她抛头露面,这个堂她是上定了。 回到钟府,汪姨父和旭表哥早已等在家中。在场的。还有任昭和白姑姑两口子。听说她今日面圣了,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我们都只以为罗家三姑娘,帮你引见皇后娘娘。是想让娘娘帮着求情。怎么还见着圣上了?”汪嗣弘有些瞠目结舌。 “是皇后娘娘引荐的吗?侄女你几时跟皇后娘家,镇国公府扯上关系了?”任昭事后才听说她进了宫,急匆匆赶来的。 只有汪峭旭一脸焦急地问道:“姨父几时能放回来?” 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妙如舒缓了一直紧绷的神经。面带微笑答道:“妙儿求圣上早日审理此案,应该快了!” “妙儿。为何不直接求圣上宽恕了澈之弟?”汪嗣弘皱起眉头,望了儿子一眼,“这样,甥女你就不用上堂作证了……” 汪峭旭微微蹙了下眉峰,没有作声,也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妙如眸光一黯,凝神半晌,然后回答道:“妙儿并非没想过。若是那样,爹爹人是出来了,身上的污名可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了。无论以后为官。还是回家教书,终身都要背着这个恶名。咱们一家人该如何生存?” “妙儿不能只顾着自己,家中还有四个弟弟meimei。二弟都不到四岁。”她抬起头来,脸上尽是不忍。 屋里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一把扶过妙如。白绮轻声安慰起她来。 梨清苑的宋氏,听说大姑娘成功进宫,还见到皇帝。准备再次进宫,为钟澄作证,洗脱他的罪名。她坐不住了,等汪、任两家人离开后,抱了明偲来浮闲居看望她。 妙如正在整理后日要带去的东西,一些作呈堂证供的材料。听说宋氏来了,忙让人请她进来。 进门,宋氏就期期艾艾起来:“大姑娘,听说你后天要进宫作证,可否带上姨娘?” 妙如抬起头来,一脸茫然,不知她是何意。 “大姑娘别误会!听说御史还弹劾老爷,替杨家藏匿赃物。妾身就想,这事我去证明会更好。毕竟妾身乃皇上赐赏的,从宫中出来,替老爷作证,或许更有说服力。陪着姑娘作作伴也好。”宋氏满脸的诚恳。 妙如见状,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姨娘要请记得,洗清爹爹身上的污名,保住咱们一家子才最重要。千万别节外生枝……偲弟今后的成才,需要一个安稳的家。” “大姑娘请放心,妾身省得,不会胡来的。”宋氏作出保证。 妙如又把关于钟澄窝赃这部分的应对,跟宋氏合计了一遍。 这日,妙如特意穿了身较为素净的衣裳,带着了一箱子证物,和宋氏乘着马车出门了。 上面安排,在早朝宣和殿的偏殿里,为钟澄的案子作最后的问审。 因这案子没有原告,只有被告。而且还涉及到忠肃公独子的家事,在妙如递上奏章后,皇帝就吩咐,让人把钟澄从刑部大狱,转到了宫中来关押。 这天,前来听审的朝臣,除了三司的都察院御史,刑部尚书和大理寺的官员,当然还有内阁的几位辅政大臣,以及帝师程太傅。 太子姬翌作为监国,也列席其中。 看到满堂的大臣,不是胡子花白,就是目光锐利,气势压人。 妙如心里难免有些发怵。不过,她一想到这是最后的机会,就暗地里给自己打气,不能退缩。最后鼓起勇气,拿出当初毕业答辩、找工作面试、设计稿当众宣讲的劲头,硬着头皮进来了,宋氏被挡在了外面。 不过,有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因为礼俗上的避忌,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戴上面蒙。这样也可帮她挡掉一些刺人的视线。 走到大殿中央,拎着装证物的箱子,她小心翼翼跪下叩首行礼。 “下跪者何人?”堂上传来肃穆冷厉的质问声。 妙如抬起头来,前面是一位冷面的中年官员,也不知是何来路,光凭气势就能吓退一票胆小的。 “禀大人,小女乃翰林院侍讲学士钟大人之女。”妙如恭声答道。 之前她想过,为了不输气势,答话时千万不能畏缩。是以,她虽然跪在地上,也把腰杆挺得笔直的。 “来此地何事?” “回大人,为父申冤,替父作证。”清脆的女声在空旷的大厅上回荡。 此时,殿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议论之声。 “冤从何来?”堂上的大老爷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妙如并没被吓住,跪立在地板上,向前方围坐的一众官员们拱了拱手。 “不知我父下狱,是因何缘由?” “御史弹劾他三大罪状:不认亲女,虐待谋害亲女、窝赃。” “可有证据?” “这里有彭泽、杭州他昔日同僚的证词。同地为官,他们竟从未听过,他大女儿是元配所生亲女。”正位上的主审,让旁边的侍者,递来一叠文书。 妙如应付地扫了一眼。 “请问大人,那钟大人有跟他的同僚亲口说过,小女子不是他亲生女儿吗?” “这……” “想必那些人的供词,多为道听途说,或是女眷之间的猜测议论。妇孺闲聊时的笑谈,岂能拿来作证?!” “本官派人到钟府调查过。你家奴仆证实,在钟大人回乡守制之前,你都称他为‘老爷’,称他妻子杨氏为‘太太’。而你两位meimei,皆为他们为‘父亲、母亲’,可有此事?” “不错,六岁前,小女子确实都是这样称呼父亲的。” “那你还有何话好说的?” “大人明鉴,小女子出生时,是昭明初年,那时祖母和娘亲皆在逃难途中。因为颠沛流离,生母林氏诞下小女和双生兄弟后,就离世了。哥哥也当场夭折。后来幸得继母之父派人搭救。咱们祖孙俩,才被千里迢迢送回到家乡,与父亲相聚。小女子自幼身弱多病,听祖母讲,还在襁褓中时,有次生病,眼看快要不行了。得远来的游方和尚医好后,说小女子父母缘薄,得出家才能养活。祖母和爹爹自是舍不得,那僧人又指点了一条化解之法。说只要在六岁之前,不认他们为父母,当成从外面抱来的或过继的抚养。是以,小女平日都喊他们为‘老爷、太太’。” “此话你可有证人?” “当然有,父亲和祖母都知道!只因那和尚说,不可让外人知道。否则,此法就不灵了。其他人并不知晓。是以,继母进门后她也不知道,以为当真是抱来的。小女子四岁时还因这个缘故落过水,差点没命。” 此话一出,让人联想起,之前关于杨氏的传闻。似曾有她出手害眼前这位落水的说法。 “既然没人知晓,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祖母临终前,亲口告诉小女子的!” “钟姑娘,钟老夫人去世时,你有多大?” “五岁!” “五岁的女童,能听得懂此事?还能记上这些年?” “那天是小女子此生最痛苦的时刻,印象自然深刻。而且还记得当时替祖母诊治的,是前朝宫中出来的裴太医。说是虚劳之症,油尽灯枯……”说到最后,妙如的声音有些哽咽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