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磨墨
“妙丫头来了?!来,到老身这边来!” 钟家姐妹跟着谢氏刚迈进万禧堂后面的暖阁,长公主就把妙如唤过去。接着,牵起她的手,顺势起身,迎了出来接待来客。 请安的请安,见面的见面,不认识的相互认识,屋子里一派欢声笑语的喧阗。 主宾双方落座后,万禧堂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为宾客斟茶倒水,安置鲜果点心。 长公主笑容满面地招呼道:“她二伯母是几时到京的?上次我儿媳去钟府回来后,就提起过你。老身早就想请你过来玩的,只是年节家里宴客。又怕她二伯母在园子里玩得不尽兴。这才安排到节后,专门请了你们。” 接过旁边丫鬟递上的茶盅,带着得体的微笑,谢氏接口道:“殿下客气了!早在闺中时,就听闻掇芳园和公主您的大名,今日能被殿下邀请,实乃素安此生的荣幸。” 汪夫人在旁边凑趣:“母亲前日还在念叨,说现在只能看冬景,少了些生趣。到三月时,再请您过园子里观赏,到时百花怒放,水也暖了,草也绿了,那时才能尽兴而归呢!只是母亲,又盼着早点见到名满江南的素安居士……” 放下手中的茶盅,谢氏抱歉道:“殿下可要折杀素安了!真不凑巧,二月底江南的书院就要开学了,那帮孩子们,还等着侄女回去开课呢!南方春天来得早,去年就向她们许诺,要带着到山里写生作画的。” 听到她提到女子书院,长公主仿佛也来了兴致:“她二伯母的学堂。老身听到不少来自江南的朋友提过,可要多介绍介绍,让咱们没到过那里的,开开眼界……” 于是,谢氏把她的汩润书院,简单地描述了一番。听得陪在旁边的几个小丫头,睁大了眼睛,露出神往的艳羡目光。 “看看,这几位小的,个个都好奇得紧……映儿她们小的时候。就愁没伴儿玩。妙丫头姐妹俩还来陪着她们,一起上过几天学。走的时候,表姐妹间依依不舍的,恨不得天天在一块读书……若她二伯母将女学开到京城来,以书院的口碑。怕是京城大户人家的闺学都要关张了。咱们家里的也是,倒省事了……”汪夫人由衷地感叹道。 陪坐的小姐妹们窃窃私语起来,汪峦映像是在向妤如打听更多的情况。 “其实。就是有同窗比着竞争,更容易激发学习的热情罢了!各家的闺学水平,本来就不低,有些夫子才学和经验。高出素安许多。只是借了集中教学的一点优势而已……”谢氏谦虚道。 接着,众人又从女学聊到江南的风俗。继而谈起当地的世家来。 听到她书院里的学生,大都来自江南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汪夫人惊住了。 她的心里盘算起来,这些府里出来的女子,将来嫁的婆家门槛肯定不低。谢氏在那儿培养的,可是官场的隐性人脉。 她们大人在那里聊天,妙如则让汪家丫鬟,悄悄搬来张小案,在旁边自顾自地作起画来。 随后,汪峦映姐妹和钟家两小姐妹,跟在汪夫人身后。陪着谢氏去逛园子了。妙如则留在万禧堂,陪着大公主,替她单独作画。 等她们逛完回来。妙如这边的画稿,已初步完成。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汪夫人尤为震惊,不禁啧啧赞叹出声:“这简直……跟真人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纸张,其实是面镜子,却原来是画出来的。” 长公主被身边的何嬷嬷扶了过来,看到妙如的作品,也是甚为吃惊。 “原先一直以为,她们是夸大其辞,没想到是真的,咦?这幅画的是什么?!”长公主指着最开始那幅问道。 妙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幅是先前大家在聊天时,妙儿手痒偷偷画的。您可别怪我自作主张呀……” “好好好……这幅画得更好!她二伯母,你看!妙丫头把咱们画得多生动,惟妙惟肖的……丫头,照着这幅,再画一幅给你二伯母带回去。这幅就留在咱们掇芳园了……老身要裱起来挂在屋子里。” 妙如正打算恭声应承下来,在外间守着的丫鬟来报:“二少爷听说钟家的长辈来了,想进来请安。” 长公主听到,唇边绽开别有深意的笑容,吩咐身旁的丫鬟,“把人唤进来!” 然后,她转过脸对谢氏介绍:“我那孙子来了,他二月份要下场参加春闱了,她二伯母也见见,点拨点拨那小子,也好让他沾沾,你们钟谢两家的才气……” 谢氏接口道:“早听堂弟夸起过这个孩子,说是他悟性极高,小小年龄就中了解元。今日一定得见见……” 话音未落,帘子被人掀开,一位少年翩翩走了进来。 抬眼望去,谢氏心里一惊,有些明了堂弟的矛盾之意了。 眼前这年轻人确实优秀,不说他的出身和才华,就以这番相貌和气质,就是女婿的上上之选。这样的人才,都被婉拒了,难怪他觉得对不住妙儿了。 有个念头,在谢氏脑中一闪而过。还来不及细想,面前的少年已经拜倒请安了。谢氏忙让旁边的人扶起他。 “果然名不虚传!”谢氏让尺牍取出见面,又转过头来,对长公主和汪夫人赞道,“在老家时,就听我那明信侄儿,常提起您家的嵘曦公子,说是从小就才名远播。这回又得了个头名。今日一见,果然像是文曲星下凡,谪仙一般的人物……” “小孩子家家,她二伯母快别拿这话宠坏了他……”长公主眼底眉梢,都洋溢着喜气。 又提起钟澄来:“去年的秋闱,也得亏了他姨父平日的指导。江南的才子多如过江之鲫,等下次会试时,他就知道这点小聪明,不够人家瞧的了……” 听了这话,汪夫人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渐渐敛了去。 想着婆婆这句话,心里深以为然。 就拿眼前这位钟谢氏来说,她的夫君十六岁就中了进士,妹婿钟澄中探花时也才二十。旭儿想在下月的会试中,榜上题名,恐怕得还要多下番苦功夫。 她们大人在一旁你来我往地相互恭维着,汪峭旭却被案桌上的画作吸引住了。 “这是妙表妹你作的?”他不禁问了出声,语气里满是诧异。 “画得不好,让表哥见笑了!”守在旁侧的妙如见状,福了一礼。 汪峭旭吃惊地望着她,眼里尽是不信:“表妹的画风何时变的?我记得,你以前擅长画工笔的!” “那个……”妙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突然灵光一闪,接道,“画着画着,觉得脸部的细节,还可以再逼真一些,就在工具作了些改造……” 长公主望着他俩,笑呵呵地对一旁的谢氏道,“旭儿从小就学画,跟着他爹爹,还有抱石老人学过一些年头。” 又转过脸去,对孙子吩咐道:“你赶紧当场作一幅来,让她二伯母指点指点。她可是南溪先生的得意弟子,点拨你两招,够你自己瞎琢磨多少年的。” 汪峭旭走到外间,让守在那里的丫鬟,回屋去取来自己的画具。回到内室后,又对着站在一旁的妙如说道:“表妹能帮哥哥磨一下墨吗?” 妙如见他要作画,早把案上的东西都收拾开了,准备搬到一边去。听到他当众提的要求,只得收了脚步,点头应承下来。 纸笔画具取来后,妙如帮他把宣纸铺了一张在案上,又把几样画具颜料一一摆开,让丫鬟取来清水,帮着磨起墨来。 汪峭旭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埋头下笔。 头次亲眼见他现场做画,作为同好之人,妙如难免有些好奇,在一旁凝神静气地观看着。在他每画完一处,要换颜色时,妙如好似能感应到似地,及时地递上醮好颜色的画笔递上。 两人的动作配合得行云流水,天衣无缝。此情此景,看到长公主眼里,眸子深处的笑意更浓了。 汪夫人在一旁瞧着,心里也是若有所动。 妙儿性子沉稳,家学渊源,婆婆又喜欢她。若是旭儿真娶了她,倒也不吃亏。 之前就听说,这外甥女自从善画的名声传开后,经常出入高门大户,为各家封君诰命画像。她又有个探花郎的父亲,眼前的素安居士,把她当女儿看待,还曾带在身边学过一年。再加上她是忠肃公的嫡亲孙女。 将来旭儿在官场,她倒能当个贤内助。起码打开人脉是没问题的,妹婿在官场中的人脉,还在江南仕子中的同窗同年,怕是也有不少。都可以转给他将来的女婿,还有钟谢氏在江南的隐形人脉。 或许,到现今这种局面,这是旭儿最好的选择了。 这次过年请春酒,她能明显感受到,以往相交的世家勋贵,鲜少有把未嫁女儿带上门来的。怕是都顾忌她父亲杨景基的案子。若定为谋逆,怕是没人敢来跟她结亲了。 看来杨家的败落,对她家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儿子的亲事了。 她正想着,汪峭旭已完成了一幅海棠春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