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受
今年京城冬日的冰雪,似乎较往年来得更早。还没到十一月,就已下了两场大雪。 朝堂上的风暴也来势汹汹。 夏秋两季在江南发生的民变,以及皇上祭天路上的变故,终于拉开了昭明朝历史上,这场著名的**。京中大臣们忙着站队和表态,而风暴中的主要两派,将朝堂争斗掀向了新的**。 杨首辅被下狱已有半个多月了。起先是关在刑部大牢里,随着案情的深入,玄德帝亲下圣旨,转到了诏狱。 以承恩侯为首杨党的官僚们,在朝堂上,极力为这位两朝重臣开释求情。杨派的言官们,收集程派官员的把柄,攻击他们的政失,以期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早朝上你来我往的攻讦,甚是热闹。而柳明胡同的钟府,还像往常那样,当家老爷每日照常上翰林院,杨氏每天往娘家跑,照看生病的母亲。 因杨氏白天都不在家,钟府的管家权,自然落到了宋氏手中。妙如又被请出来,行使监督之职。 或许是营救行动不顺,让首辅大人的家眷开始感到不妙,暗地里着手转移家产起来。 每日杨氏除了看望母亲,归来时都会带回不少的古董珍玩。 此事被宋氏无意间发现,找到机会暗示钟澄:若让人发现,往后杨府被抄,说不定会将那把火引到钟府来。 钟澄内心虽然认同,却也没有出面制止。他不想在此当口,与杨氏发生口角,惹来不必要的猜忌。更不想提前引爆地雷。让外人指责他落井下石,趋炎附势。 就在此时,他的老友许坚进京了。照说这个时候,非是官员述职的日子。他的到来,让钟澄有些意外。 直到许坚夫妇,带着一对儿女,上门拜访时,钟澄才见到阔别三年的好友。 望着久未见到的许怡心时,妙如这些天抑郁的心情,终于晴朗起来。拉着对方的小手。把她带到浮闲居。献宝似地摆出自己的收藏,让许怡心自己挑选礼物。 “哇!这么多好玩的布偶,可以随意挑吗?”她果然很高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可以!就是为meimei准备的,挑的自己喜欢的。别客气!”妙如了解这些东西,对小女孩的诱惑力,手一摊。任伊撷取的意思。 许怡心左瞧瞧,右摸摸,喜欢的实在太多了,一时不知挑哪样为好。 见她犹豫不决。妙如微微一笑,问道:“此次跟许叔叔进京。meimei是会长居,还是只能暂住?” “jiejie不知道吗?爹爹调到都察院,任佥都御史了。想来会在京城里长居吧!哥哥考完秀才,打算跟在父亲身边,留在京里上学。”抠着小白兔那两颗暗红色的琉璃眼珠,许怡心漫不经心地回道。 “真是太好了!那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我家玩了。这些玩偶,随便挑。你拿回去玩腻了,再来换也行!” 许怡心大喜过望,拉着好友的手。跟她讲起,在淮安女学中的趣事来。 “真的?你们的画作制成花灯,办了个游园灯会?太有意思了。那岂不是哄动全城?我记得,钟府虽有这些传统。族里姐妹都只是小打小闹的。”听到她们多姿多彩的生活,妙如心生羡慕。 “可不是!七夕节还在趣园里,有过曲水流觞写诗作赋的经历呢!现在咱们汩润书院的学生走出去,人家皆称‘女公子’……”许怡心得意起来,作儒生秀才的模样。 妙如被逗得哈哈大笑,顿时觉得好玩,朝她揖了一礼,学着酸儒的口吻,试着叫道:“怡公子!你离开后,岂不是损失大得去了?京里可没如此好玩的闺学。” 许怡心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郁郁道:“谁说不是?!真舍不得离开……可母亲说,过两年就要,就要……啊呀!总之,非要带着心儿在身边,就一起来京城了。”说着,她的脸蛋涨得通红,就像秋天的苹果,水灵灵的,颇为可爱。 过两年要说婆家吧! 妙如知道她话中之意,同时又替她没关在后宅中,丧失童真和乐趣感到高兴。 比起京城贵女喜欢相互间攀比,迎高踩低的明争暗斗,同窗间的关系,较为简单和纯粹,让人感到更加舒服。 “妙jiejie,你是不知道!连苏杭的大户人家,都愿送女儿来书院。山长还请来苏绣中顶极师傅,教大家学针黹。一些小门小户家的女儿,托关系走门路,都想进来学几年。山长为此,还订了几道门槛,经过多轮考试才能入学。” 妙如有些咋舌,这一下子就成名校了! 小户人家想把女儿送进来,必是想学些大家闺秀的教养风范,为将来找婆家时,添些资本。 妙如不觉莞尔,看来贵族女子书院,还是蛮有市场前景的,可惜她没运气参与其中。 她敏感地抓住许怡心口中的新称呼,问道:“山长?是哪位?” “就是素安居士啊!” “都叫山长了?你们书院可是有了一些变化?” “是啊,妙jiejie还不知道吧?!书院的学生太多,原先钟府的槐香院,装不下了。后来淮安的一个大户,把他家在云隐山的别院,捐献出来。以此作条件,让他族中几位女童入学。咱们现在的书院,场面可大了。山长还重修了院舍,可以寄居不少学生……” 把妙如惊得目瞪口呆,跟她当初的设想一样,办成可寄宿的女校了。 这个消息让她唏嘘不已:没想到当年二伯母拿走的计划书,还真派上用场了。 每次跟她通信时,讨论的都是课程方面的内容。二伯母几乎从不提,想是她觉得这些是俗务,不值得一提吧! 想不到女子书院的行情,这般看好。想来二伯母,早已从丧夫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开始找到新的人生目标了。难怪近一年来,她的来信中,字里行间隐含着喜意,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她,都能感受到。 吃了晚饭,带着儿女,许家夫妇告辞了钟家。 晚上杨氏从力旋胡同回来,从留在府内的步摇口中,得知了此事。 当听到许大人升为四品京官,许大奶奶被朝廷诰封为四品恭人时,杨氏心中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情绪。 心里不觉埋怨起钟澄来:在天子身边混了五年,只升了半级。至今还是个小小的侍讲学士,连封妻荫子的资格都没有。整日只知道呆在翰林院里,干些修撰文史,编修典籍这种没实际用处的工作。自己岳父入狱,连半点忙也帮不上。 她忽然想起母亲崔氏,今日跟她交待的事来。 崔氏告诉她,这回杨家可能熬不过去了,让她早作打算!为两子女的未来,提前作好安排。 最好在父亲事件,尘埃落定,判罪之前,给妤儿找户好婆家。到时即便是钟家受到牵连,或自己下堂,妤儿她也有个好归宿。 夜里,杨氏敲开春晖斋钟澄的房门,要跟丈夫商量女儿的亲事。 “你是想,把妤儿许配给慎行小侄?”钟澄望着妻子,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爷,虽然许大人只是个四品小官,不过好在慎哥儿,是高邮许家的长房嫡孙。配咱们的妤儿,也不算辱没了她……”杨氏解释道。 “四品小官?你相公我只有个从五品的微职,是咱家女儿配不上人家吧?!”钟澄眼睛闪过嘲讽的神色。 “你怎能这么说呢!她外祖父可是一品太师……”说到后面,杨氏也意识到不妥,改口道,“先前有尚书家来提亲,你还不是热巴巴地贴上去,要把妙儿嫁过去!怎么没考虑过,从五品跟二品的差距?同样是女儿,为何厚此薄彼?” 杨氏情急智昏,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没成的事,也拿来作论据。 “厚此薄彼?你也知道这词?亏待妙儿时,怎么记不起这碴儿了?谢家那事,是人家相中了妙儿,主动上门提亲的。且她于谢家小公子有恩,岂能相提并论?!妙儿有个忠肃公的祖父,程太傅与先父是故交,有何不可?!” “妤儿也是忠肃公之后……” “那她的外祖父,又是何人?许兄弟一生最鄙夷弄权之人。当年许老太爷,就是遭到权jian排挤,愤然致仕的。四十岁不到就回老家休养了。你让为夫如何开这个口,去自取其辱?”钟澄了解妻子的秉性,知道她无理都要搅三分,不跟她在妙如亲事上打转儿,把目标引向岳父那边。 “反正你得替妤儿,找门合适的亲事,许家不行,庄家也成。”杨氏并不放弃,又把目光转到比女儿还小的庄家公子身上。 钟澄有些哭笑不得,说道:“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破坏妙儿亲事时,怎么这想到这些?大女儿婆家没定之前,休想我同意妤儿的亲事!长幼有序,这是伦常……”说完,他一甩袖,出了春晖斋。到梨清苑宋氏那儿歇下了。 第二日,在大学士府,杨氏碰到了前来探母亲病的汪夫人。 理所当然地,跟jiejie谈起了此事,想让她帮忙找户好人家。 谁知杨氏却听到一个,让之更为惊讶的消息——汪家去沈府为汪峭旭求娶时,被尚书夫人婉拒了。 让她震惊不已的同时,突然灵光一闪,有了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