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初闻
随后,钟家主仆把孟家四奶奶迎进了浮闲居的院子。 让一位身着翠绿比甲的丫鬟,留在门房那里等她家姑爷,梅玉尘带着贴身丫鬟春笙,跟着妙如一行人,进了钟府的后院。 “钟meimei的闺房真是雅致!”走进她的房间,客人由衷赞叹道,“倒不像翰墨人家那些千金的屋子,全是墨画琴书的。” 妙如抿嘴一笑,谦虚道:“梅jiejie谬赞了,meimei就喜欢弄得舒适点,好偷懒……” 钟府丫鬟烟罗端来托盘,放在她们身旁茶几上,在一边凑趣道:“我家姑娘说了,卧室是休息的地方,温馨,让人放松才是最着紧的。布置得若像书房一样,早晨刚睁眼,岂不是就得想起学习。哪来休憩的效果?!” “meimei这话,jiejie极为赞同。”啜了一口碧螺春,梅玉尘靠在椅背上,“卧室乃是休息之所,理应如此!就像琴棋书画,是为了修身养性的一样,各尽其用。可有些浅薄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的才艺似的,到哪儿都带着自己墨宝……”说着,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妙如心里倏地一惊,自我反省:她好像没随身带墨宝的习惯。 有些困惑地望着对方,她有些不解其意。更是惊异于一向温柔得体的梅jiejie,突然蹦出此等发泄之语。 望见对方脸上的神色,妙如猛地记起,上回掇芳园,沈家小姐随身携带的折扇上,就有她所作的山水画和诗词。 妙如暗暗心惊,一直以为眼前的梅家小姐。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淡定之人。 没想到一旦涉及到爱情,淑女也能变成这样。 让她想起前世听过一句台词——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是嫉妒…… 既然对方是含沙射影,自己也不好接过这茬儿,妙如装着没听见,含混了过去。 让烟罗帮着把架子上的画作铺开,妙如一一展示给对方观赏。 当打开最后一幅时,梅玉尘发出赞叹:“咦!这是谁的作品,下笔苍劲有力,仙风道骨。有唐宋遗风……” 妙如扭过头来一看,却是前年汪姨父所赠的那幅。她忙卷了起来,解释道:“此幅拿错了,这是汪姨父之前所赠,放混了……” “别着紧收起来啊!这幅画作。在别处可就难见着了。”梅玉尘出言阻止,不忘夸耀道,“博然山人的作品。外面可是千金难求!只因十多年前,大家皆以为,不会再有他的新作问世了。苏醒过来后,听说他已经封笔了。想不到meimei这儿。竟还有幅近年来的作品。” 摸着卷轴上因潮湿天气鼓起的裱边,妙如把它压平。口里不忘解释道:“那是meimei头次见到汪姨父。向他求来的。还是现场挥毫一气呵成的,纯属机缘巧合。” 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少妇讪讪道:“meimei真是好福气,外面的藏家若是知晓了,定会找上门来,诱你高价出售……” 妙如莞尔一笑,答道:“这是长辈所赠,岂能随意转手?!梅jiejie可不要朝外透露哦!meimei可没那本事应付。” 心中却暗想,跟前世见过的一样,大师之前作品无人问津。不在后反被人们狂热追捧。像梵高此类大家就是这样。 汪姨父的经历,更为奇特。想不到当时她为了推掉厚赠,自己打圆场随口求的画。无意间竟成了稀品。这幅佳作,得好好珍藏起来留作纪念。 两人随即聊起了如今的画坛。说起现世几位受追捧的名家杰作。对方侃侃而谈,如数家珍,让妙如叹为观止。 梅玉尘透露,如今她的夫家,收藏了几幅他们的作品,若妙如有兴趣,可常到她家去赏玩。 “嵘曦公子的作品,在市面上,如今也倍受追捧。meimei何不拿来,跟他父亲的作品放在一起,对比了来赏,更有生趣!”她似是不经意地提到。 “表哥的画作,meimei可从来没得过,也未见过他写的书法。”妙如手一摊,无可奈何地应道。 狐疑望着对方,梅玉尘自是不信。前者耸了耸肩膀,坦然以对。 双方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作为梅玉尘,如今她已经嫁人,不好在此话题上多作纠缠;而妙如,真的只碰巧曾见过他的几张草作,确实没见过他拿笔亲书亲画。 外面的雨渐渐地停了,空气中散发一股泥土的芳香,天空明净高远起来,之前的闷热一扫而空。 没过一会儿,孟四少爷取来马车,接走了梅玉尘主仆。 她们走后,进来收拾残茶,烟罗跟她主子谈起了刚才的客人。 “孟家原来也是世代书香,四奶奶的公爹,原来是国子监祭酒。是刚才那位丫鬟jiejie告诉奴婢的。” 收拾起铺开的画作,妙如不甚在意道:“看梅jiejie学识和谈吐,就知她母亲是书香名门出来的。听说她家祖母,也是江南世家的嫡女。这门亲事,倒结得门当户对……” 凑近她的耳朵,烟罗小声告诉妙如:“这位孟家四奶奶,好生奇怪!提起表少爷的,怎么脸上发红,好似含羞带怯的……” “休得浑说!梅jiejie已成人妇,岂能由你来随意编派的,小心坏了她的名声。”妙如板起的脸来,训斥她道。 烟罗嘟着嘴,喃喃道:“外头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想方设法见表少爷一面。老爷却把这么好的亲事往外头推。姑娘也不知着急……” “你在说些什么?什么表少爷……什么好的亲事?”妙如暗叫不好,沉声追问起来。 “姑娘!奴婢实在憋不住了!“扑嗵一声跪下,烟罗对她坦白道,“昨日星魁媳妇,私底下告诉奴婢。说老爷前日里特意上掇芳园,为姑娘拒绝了汪家的提亲,她觉得有些惋惜,特意跟婢子聊了起来……” 前年伺候妙如的锦绣,嫁给了钟澄身边的小厮星魁。如今替钟府管着库房,不在浮闲居当差了。大家改口称她为“星魁媳妇”或“高家嫂子”。 “提亲,谁跟谁?”她一脸的莫明其妙。 “当然是姑娘您跟表少爷啊!”烟罗急切地望着她。 妙如的小脸,倏地涨成通红,宛如打了胭脂:“可是本姑娘才十二,怎会现在就提亲?” “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十二、三岁就定亲,出阁前要备嫁两到三年的。听说汪家二小姐,十一岁就定亲了,去年满十五才出嫁的。” 妙如自是不信,不过听到已然拒了。反正父亲也不会同意,并没她什么事了。告诫了烟罗一番,让她不得外传。就丢开了这事。 谁知此事并没完,不知怎的,被秦mama知道了。 自老太太去世后,最关心妙如今后归宿的。当数秦mama了。她可以随口打发烟罗,可这位长辈的关心。她却不能简单应付。 傍晚时分,秦mama命人抬来一只大浴桶,又端了盆的煮好的草药汁,伺候她家姑娘沐兰汤。 热气将人笼罩起来,药草的芳香让妙如神清气朗,把头靠在松木浴桶边上。像往常一样,秦mama往她身上浇着热汤,温暖舒适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 “姑娘!”老妇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妙如微微张开星眸,望了对方一眼。 见她并没睡着,秦mama抓紧时机问道:“老奴听说。汪家姨老爷亲自来向老爷提亲,想说合您跟表少爷的亲事,可有这回事儿?” 猛地一惊。妙如抬起头来,紧张问道:“mama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生怕已经揭过去的事。又被人拎出来说叨。坏了闺誉不说,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准会给她心里添堵,又要闹得家中不得安宁了。 “昨日晚上,听锦绣私下跟烟罗议论。说是前几日老爷跟着汪家姨老爷出门,为的就是这事。今儿个姑娘一天都有客人,老奴这会儿才寻得间隙,跟姑娘提起此事。” “爹爹表明态度了,这事已经过去了。知道您是为妙儿好,只是这事十分不靠谱……求mama不要再提起了。”妙儿作出副小女儿的撒娇模样,想她打消这个念头。 “老爷一个大男人,如何清楚嫁娶后宅女人的生活,太太又是那样……其实,依老奴看来,这门亲事挺不错的。听说京中不少高门贵女,想嫁给表少爷这样神仙般的公子哥,老爷为何替姑娘拒了?老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蹙着眉头,眼里满是惋惜。 “这又有何不明白的!”妙如又靠了下去,解释道,“旭表哥是大姨的独子,长公主特别看重,当这新媳妇可不容易。要不,他家如何能挑了这么些年?” “可长公主既然让她儿子上门提亲,说明姑娘也不差,值得他们这样求娶。再说姨老爷能重新醒过来,多亏了姑娘。他家提亲也在情理之中……”秦mama斜睨了妙如一眼,接着道,“表少爷跟姑娘气味相投,男才女貌的,且都是柔和、温顺的性子。老爷也挺欣赏他,难得长公主和姨老爷都喜欢您。” 她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这门亲事的可能性。 “mama别忘了,母亲和杨家人,他们能甘心妙儿嫁给旭表哥?不说之前那些事,就想想自母亲发现她是继室后,是如何避免我在公开场合出现的?!妙儿知道,自己一直是她心中的刺。若是再跟她外甥成亲,那根刺岂不是插得更深了。为了家中安宁,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她喃喃自语道:“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结亲,恐怕不是找个媳妇那般简单吧!” 随即又想起,上次父亲提过的,杨阁老想用旭表哥的亲事,拉拢沈尚书一事。 这次出场的是汪姨父和长公主,汪夫人并没露面。 一般这种儿女亲事,都是双方主母出面张罗。那岂不是证明,汪夫人并不希望她嫁给自己儿子,跟长公主母子在这事存有分歧。 那么,此次突然的提亲,就是他们内部的一次较量了? 虽不指望在古代能寻到真正的爱情。但明知不妥,还要冲上去当人家政治斗争的炮灰,那才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