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掌嘴二十

    戴心妍住的地方名叫易静阁，有五间正房和两间厢房，两间小耳房，几乎是后院最大的一个院子了，里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每到夏日，白色的粉色的荷花，或是含苞欲放、或是盛开摇曳，满院子都是沁人心扉的清香，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正厅里，正面是一个黑漆三围的罗汉床，铺着半旧的秋香色锦垫，两旁的高几上摆着翡翠为叶玉石为枝的万年青石料盆景和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地下两溜黑檀木錾福寿纹圈椅，几个同样黑漆的小杌子。向东望去，一个四折乌梨木雕花绣缎屏风，隔开了东间吃饭的小花厅。

    戴心妍坐在上首，缓缓地抿了一口茶，将茶盏在桌上重重一顿，面上浅笑吟吟，说不出的娇艳：“姨娘怎么不坐？”

    魏姨娘心头怒气汹涌，现在谁见了她不是称呼一声夫人，就连老爷和外边的人都是默认的，只有这易静阁这边的人，一口一个魏姨娘。

    虽然她知道老爷心中一直爱的都是别人，但这些年她一直尽心侍奉，以老爷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委屈了她的。

    而且这些年她一向跋扈惯了，欺负这个痴傻大小姐更是家常便饭，虽然她傻可身边的首饰摆设那可都是精品，这些年被她们母女明里暗里弄过来不少，即便是她现在不傻了，那又能怎么样？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了天不成，这么想着，居然一屁股坐到心妍下手第一个的椅子上。

    戴心妍心中一乐，这古时候的规矩可严着呢，可不是想做就坐的。既然你自己都把把柄送上门了，我怎么好意思往外退呢，就当仁不让地笑纳了。

    当即说道：“嬷嬷，请魏姨娘坐好了。”原本珠圆玉润的声音，居然散发出金石般的凛冽之气，叫人心下不由地一跳。

    别看罗嬷嬷年纪不小了，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心妍很会看人，别看菲儿那小丫头是她的贴身丫鬟，身份在丫鬟婆子里也算是不错了，可这时候要是让她上去，根本镇不住魏姨娘。

    罗嬷嬷早就等不及了，以前小姐脑子不清楚，而且性格懦弱，挨了欺负只会自己一个人哭。现在脑子不糊涂了，看来性格也硬气了不少，小姐在天之灵总算是可以安息了。

    罗嬷嬷自然明白小姐的意思，上前笑眯眯地扶住了魏姨娘的手，把她架了起来，拉着走到了最靠门的一个小杌子上，嘴里笑嘻嘻满脸亲切的道：“姨娘快坐，这里靠门，凉快。”

    魏姨娘在府里嚣张得太久，刚刚心妍的话和罗嬷嬷的举动让她完全愣住了，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罗嬷嬷按在了小杌子上。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即便是在老爷房里她都能坐个椅子，而且这些年豪门大户的夫人小姐聚会也都是她去参加，别人可是都把她当成是丞相府主母来看的。

    这戴心妍她太过分了，心中顿时火起，魏姨娘“呼喇”一下就站了起来。

    根本还不等她质问，戴心妍已经一脸讶异的问道：“怎么，姨娘不愿坐？也是，想必是平日坐久了，既然这样，那就站着好了。”

    一句话气得魏姨娘上气不接下气，双拳拽得死紧，脸色铁青，几乎说不出话来。

    “哼，嬷嬷，告诉姨娘，她到底错在哪里？”戴心妍忽地变了脸，刚才的和颜悦色彷佛是梦境，一张俏脸布满寒霜。

    罗嬷嬷看了看小姐的脸色，不慌不忙，语气平稳有力，正色道：“奴婢遵命。第一，按规矩，姨娘不得穿金丝绣线的衣物；第二，姨娘不得带凤钗头饰；第三，大小姐的内室姨娘不经传唤不得入内；第四，大小姐身子还未曾痊愈，姨娘不知服侍汤药，反而坐在那里长篇大论；第五，姨娘无缘无故跑到小姐房中找丢失物品，以下犯上；第六，见到小姐，姨娘没有行礼；第七，小姐赐座姨娘不从。姨娘犯了这七个错。”

    “姨娘，你可服气？”红唇轻启，戴心妍不高不低的问了一句，高贵天成。

    “我，我没有，本来就是你们拿了心梦的簪子。”沉寂多年的人一旦发怒，魏姨娘有点招架不了，可她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中，高声回了一句。

    “第八，有错不改。”罗嬷嬷安静地加了一句。

    心妍看了罗嬷嬷一眼，心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看来这身体的母亲真是不简单，丫鬟**的相当有水平。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她这个痴傻的小姐，还能忠心耿耿。

    魏姨娘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轰然倒塌，这些年府中的人大多叫她夫人，让她真以为自己是丞相府名正言顺的主子了。

    可惜她忘了，罗汉床上的戴心妍才是她的主子。

    心妍拨弄着腕上莹润剔透的青玉手串，柳眉微挑，唇边似乎泛起一个细小的漩涡。满不在乎的吩咐道：“姨娘既然犯了错，便不得不罚。不过，念在姨娘养育了二小姐的份上，从轻处罚，掌嘴二十吧！嬷嬷，请姨娘到院子里受罚，好生伺候了。”

    外边响起了魏姨娘一串惊慌的叫声，随即似乎是有扭打的响动，不过很快一切就归于平静，院子里断断续续传来清脆的“啪啪”之声和魏姨娘的怒骂声痛哭声。

    戴心妍一直都是个会用人的人，虽然和这几个丫鬟接触的时间非常短。但看的出来，别看菲儿显得机灵，罗嬷嬷慈眉善目的。但这种事儿若是交到菲儿手中，她不一定能治得住魏姨娘。

    罗嬷嬷却不同，稳重中带着些许的冷酷，而且对主子的话是言听计从，不管她是什么夫人姨娘的，行事之间有一种别人比不了的狠劲儿。

    罗嬷嬷下手也是毫不留情，她早就想为小姐立威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此时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被大小姐的做法给镇住了，她们平时见到的都是那个痴傻懦弱的戴心妍，虽然顶了个丞相府嫡出大小姐的名头，看似身份尊贵，可实际上呢，就连下人都不太看得起她，觉得她给府里抹黑。

    再看此时的大小姐，一袭软银轻罗百合曳地长裙，玫瑰红撒白梅花的华服，束着纤腰，高贵而清冷，久为人上的气质浑然天成，完全变了个人。不过大家都觉得，这才是丞相府大小姐应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