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人人都说她贤惠
眼看着梦心的身子灵活地像条小蛇,不过一个晃眼,她竟然已经几步跑开了开去,红着脸快步行至老太太身边,从晚晴手上将老人家接了过去,低声喃喃道:“老祖宗,我和他,我和他没什么的!” 这话刚一出口,老太太就越发哈哈大笑起来,她指着梦心的额头,伸手点啊点,点啊点,简直就是乐不可支。梦心微一跺脚,娇嗔道:“老祖宗,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老太太赶紧摇头,偏后头又接了一句,“不仅你和他啊没什么,我呢也没笑什么。就连刚刚,我也什么都没瞧见,这样你可满意了吧?”老太太装的一本正经,不过说出的话以及说话的语气,就让梦心不多想都不行了。 她没法子怪老太太什么,只得拿眼睛去瞪羽扬。结果却发现,看到她的眼神,大少爷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反省的意思,反而把嘴咧地更大了。 梦心此刻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想想羽扬方才的表情,害的她又想去咬他!羽扬端坐在上头,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自己的下身看了一眼,再抬头却见梦心竟要把老太太往这边带,他连忙开口:“哎,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老太太搬个椅子出来?” 饶是老太太精明如斯,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孙子此刻是怎样的尴尬。 听了这话,她微是一愣,接着便好似明白过来。含笑朝羽扬身边的位置瞥了一眼,接着便笑看梦心,摆出了一张“我懂我明白”的表情:“好好好,羽扬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媳妇抢位置的。好了,你还坐过去吧,否则等会儿有些人可要急了!” 梦心原本倒是没想到别的,只是因为方才一瞬间的事儿,让她有些慌乱。一下也就把先头她为什么坐在他身上未曾下来的原因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此刻一听羽扬的话,她也只是觉得稍微有些奇怪。 谁料老太太这自以为是的一说,却让梦心蓦地想起,她怎么竟把那个给忘了!幸好羽扬自己开了口,否则若真个被老太太看到,她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瞧见她坐在羽扬身上,老太太已经这般调侃。若是又被她瞧见羽扬现在的反应,那往后她还有何脸面再见老祖宗?这般一想,她的脸上更好,忙唯唯诺诺地应了。倒是老太太,以为自己猜中了小两口的心事,越发呵呵大笑起来。 几个人慢慢坐定,梦心也听了老太太的话坐到了羽扬身边。至于一旁还忙着吃喝玩乐的一众丫鬟婆子,看到老太太竟然来了,自然也全都停了下来。 东厢房的院子里瞬间安静。 老太太扫看了众人一眼,眼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地上则是一堆一堆的雪人,又有不少雪块砸落地面而成的粉碎,先是问候了梦心几句,待得知道是因为她身体大好,所以才特意热闹了这么一场,便又责怪她太大意,实在不该这么早便出来吹风。 口中说着,又念叨了羽扬几句,一时忍不住笑道:“好啊,原来你们这里竟是这样热闹。梦心,你这丫头,有这样好事,偏偏就不叫老婆子我过来!螃蟹,美酒,哟,那边还有……这是什么rou?你们去拿一盘过来给我尝尝,还有那个,那是什么?” 其实刚刚她一进屋,就感觉出今儿个东厢房比之平日里,那是大不相同。从前她每次来到这里,只有梦心和冬雪、晚晴三个人,安安静静的,或是躺卧在院子里,或是坐在房间内,旁的奴才都在各自做各自的事儿,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但今日却不同,离这里尚远,就已经听到里面人声鼎沸,这还是已经出来了一小半人之后的结果,若是都在,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果然,进院子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几个小丫鬟正缩在角落里头堆雪人,再一转眼,几个小雪球直接从眼前飞了过去,再看时,则是一群婆子正围在不远处的桌子跟前剥螃蟹吃。那螃蟹肥美,一看便知是上回自己命人送的。 她从前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不过如今年纪日大,螃蟹又是寒凉之物,便也吃的少了。青宇那孩子出门在外,特意让人带的,她想想,自己又不吃若不送人也是浪费,便每屋都给了一些,旁的则都散个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用掉了。 这些东西对于南宫府的主子们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美食,但对于下人们来说,可就大大不同。 她心中暗暗点头。对于府中的下人,她一向是宽容以待,南宫府的名声,也几乎有一半都是这些下人们传出去的。国公府的贤名闻名京城,人人知道,到南宫家来当下人,只怕比在宫中当差还要吃香。 而有时候,一些小小的恩惠,就可以让你收买到无限的人心。 不过,那会儿她正忙着想问冷清月的事儿,就没有再来问今日究竟是什么好日子,竟让东厢房这般热闹。本来正说着,谁料一转眼又看到了坐在羽扬身上的梦心,一下便给转移了视线,老太太忙着问这个,却又把那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此刻总算是坐了下来,再一细看,才发觉桌上不仅是只有螃蟹,还弄了不少别的美食。看来东厢房的奴才们今儿个心情也不错,因此才愣是将这宴席弄得这般热闹起来。 老太太刚刚开口一问,一旁晚晴忙将老人家用手指着的那两盘东西都给端到了跟前,一时上前笑着指点:“老太太,实在是天气太冷了,主子才没让叫别人。这是方才她们自己炖的狗rou,如今天气太冷,偶尔吃吃这个也是好的。您要不要弄一块尝尝,很烂的。” 说着,就见冬雪在旁笑着指住另一道菜道:“是啊,主子先头还说了,等过阵子天气稍微好些,自然会请老太太过来,再好好热闹着呢!方才隔得远,老太太没瞧出来这是什么,这会儿近了,您再猜猜看。” “猜?”老太太一顿,来了兴致,伸了脑袋便往这边够,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嘴里嘀咕道:“怪了,也像是rou丝儿,但细看又不是。”她伸手摸了摸,发觉还是热的,索性拿起勺子往里头舀出一勺来放进嘴里,这才恍然大悟:“鸡蛋!” “是了!”冬雪笑着,一时又从旁边拿了几个刚刚蒸熟的螃蟹,那边早有小丫鬟送来姜和醋,给老太太准备了个齐全,“老太太试试这个吧,都是刚刚才弄的。主子今儿个放咱们大假,奴婢们从前可还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呢!” 冬雪口中说着,手便要来帮忙剥蟹,一时又道:“说起来,奴婢们可得谢谢老祖宗,若不是您将这个送给主子,奴婢们只怕一辈子也未必就能吃着呢……” “哟,瞧瞧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便是一家之主的老太太,听到这话恭维的话,也笑得咧开了嘴,直朝冬雪点手指,眼睛却看向羽扬和梦心,“都是你们两个教的好,如今这一个个的,嘴里都跟吃了蜜一样甜!” 老太太笑呵呵地,一时又道:“行了,放这儿,我自己来。” 从冬雪手中接过螃蟹,老太太一抬头,却发现众人还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全都站着一动都不敢动,她摆摆手:“都呆看着做什么?你们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啊,别因为我在这里,就让你们全都拘着不痛快。你们都不用管我,去吧去吧。” 她赶鸭子一般将还站在身边不肯动的冬雪和晚晴全都挥开,这才夹了一块狗rou放在嘴里,一时叹了口气:“味道果真是上佳,哎,我也老了,也没你们这样的心情好好玩闹一番。每年也不过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如此。倒是你们还年轻,年轻……真好啊!” 老太太才刚刚这样叹息,那边梦心和羽扬早笑了起来:“老祖宗说哪里话?您也年轻着呢,在咱们眼里,您一直就是年轻的。大家伙说,是不是啊?哎,老祖宗,说起来,您今儿个怎么想起来来这儿了,天气可冷的很!” 众人哄笑着应了,一时满院子都是嘻嘻哈哈地笑声,把老太太哄得越发高兴。虽说她自己也知道,这些都是恭维话,不过这毕竟也是自己孙子孙媳对她的一份心,就是想着要让她高兴,既然如何,她何必要跟这些个善意的谎言过不去呢? 不过,在听到羽扬问起她来这里的原因时,老太太一想到李冬巧,脸色便明显有些不高兴起来:“哼!还不是我听说,李冬巧那个小蹄子,今儿个又闹到东厢房里来了?上回过年的时候她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没料到梦心已经给了她教训,她如今却还敢再犯!” 老太太哼着,羽扬和梦心那边怕老人家气出什么不好,自然又是一通的安慰,倒是一旁的晚晴听得这话,早忍不住要蹦跳起来,口中还咬着一只螃蟹腿,就忙不迭地开口:“就是啊!老太太,您不知道那女人跑进来,说话有多难听!比起外头那些村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太太本来就来火,一听这话越发火上浇油,简直恨不能现在就将那李冬巧直接给捉到跟前来教训!刚想开口,就见冬雪又赶紧的拉了晚晴一把,不肯让她再说,老太太也不好再为难这两个丫鬟,只得转了头对梦心开口。 “哎,你也真是的。怎的连自己的丫鬟都变得跟你一样怕事起来了,你可知道,有时候带人宽容是好事,但对有些人,你越是这样,她越是嚣张!你看看这个李冬巧……” 口中说着,老太太忍不住拿眼睛看向羽扬,一脸的不赞同,“不是我说你,羽扬,你的这个妾室,你也该好好管管。怎么每次你在场,她都还敢这么嚣张?难道竟是仗着你对她的宠,就彻底无视梦心?她也太不懂规矩了!” 羽扬手中正挑了一只蟹,拿了剃刀在剃rou下来吃,一听这话,顿时开口:“老祖宗,这可怪不得我。早前我就说过,她的性子实在太张扬,是您一直忍着让着,说什么她毕竟是老王爷的女儿,虽说是私生女,但血统到底是皇族。孙儿也是听了您,所以才由着她。” 他瞥了眼老太太,慵懒地剃了一块蟹rou进嘴,边嚼边道:“如今老祖宗怎么却怪起我来了?” 其实,羽扬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李冬巧的身份,一直在大少爷后院里头一个麻烦。人人都知道,她是自丫鬟的身份,直接爬上宠妾的宝座,而她能有这么一天,还是因为当初大少奶奶自己做的好事,愣是将人推给了大少爷。 不过李冬巧还未真正成为羽扬的人之前,在南宫府就几乎是从不做事的,不过是当做家中又多出的一个闲人养着。开始时自然有人会觉得奇怪,但时日久了,又经常听人说起,家中没有不漏风的墙,众人便也都知道了。 说起来,李冬巧甚至还是个郡主身份,若当初她娘不是出身太低,而老王爷又是个妻管严,让她根本入不了王府,无法跟随老王爷姓氏的话,她长到如今,早就该有封号,是皇室子孙,也许更该嫁给某些皇亲贵族做正妻了。 因为她未能被带进府,自然也就没了封号。都是郡主出身,这有封号还是没有封号,差别还是大了些。不过,这些自然是对于同是皇亲贵族的人而言的。老王爷当初将她送进南宫府,千叮呤万嘱咐,就是要让老太太好好照顾她,说是送进来做丫鬟,其实一天活都没干过。 后来大少爷有一天,突然要了她,她的脾气是贯来嚣张的,行事做派又极为大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娘的出身,让她也沾染了这样的风尘气。 在老太太眼中,自然看不过她,可当初她老人家毕竟已经答应了老王爷。既然答应,就要做到。因此老太太只得一忍再忍,只为了完成诺言。不过,李冬巧也实在太过分了些,一再地狂妄自大,放浪形骸,简直丢尽了南宫府的脸面! “罢了,我不怪你!”老太太又舀了一勺蛋羹吃进,苦笑一声道,“怪只怪我当初答应了端亲王,要好好照顾他这个女儿,这些年来,对李冬巧我几乎从来不管,可我也没想到,四年前你竟会收了她啊!” 老太太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轮到羽扬满含笑意去看梦心,怪里怪气地透着不知什么意思。梦心也是一僵,轻啄了一小口酒,忙轻笑着转移话题:“老祖宗,如今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她也许是真的想大少爷了,所以才忍不住来闹。” 微是一笑,梦心的表情越发贤良淑德起来:“我毕竟是正妻,虽说正妻是该经常和夫君一处,不过我也不是那样爱嫉妒的人,既然是自家姐妹,当然都要互相体谅才是。她虽然因为激动,说话实在不好听,但我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不是吗?”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那表情简直比她还急。不过,她也知道梦心的脾气,当初她自己的孩子因为她被推下水没了,她竟然都能饶过冷清月,饶她不死,而只是赶她出府。老太太深深怀疑,只怕这世上根本没什么事儿能让梦心生气的。 她是会伤心,但她这样烂好人的脾气,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只怕还会倒过头来替别人着想。老太太甚至冒出个诡异的念头,不知道当初她说送冷清月出府时,是不是心中还想着,这个女孩子也是可怜,一定是因为她太喜欢大少爷,所以才想要害她这个大少奶奶。 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梦心只怕都未必能听,即便是听下去了,也未必就真个能做的出来,老太太索性不与她再说这件事,却忽然转移话题去问晚晴:“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你方才在路上跟我说,梦心被推下水,似乎另有隐情?” 晚晴本来被冬雪拉了一下,自然是闷头只顾着吃东西不说话,结果此刻被老太太一叫,险些吓得跳将起来。她手忙脚乱放下手中的螃蟹,拼命拍胸口,差点被呛死。好半天才噎着开口道:“回,回老太太,奴婢,奴婢……” 她拉长了音,一时转头朝冬雪看,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立时转了口:“奴婢刚刚只是对那个冷清月怀恨在心,再加上当初奴婢也在场,却未能保住主子周全,所以对她恨之入骨。奴婢并没有别的意思,奴婢……” 说出来的话自然是铿锵有力,不过看晚晴那忽闪忽闪到处漂移的眼珠子,就知道她心中定然还有别的想法。再说,老太太是什么人?一个人说话是真是假,是诚实还是滑头,她能够不知道? 因此晚晴才说了一半,老太太就已经挥了手:“好了,我告诉你,我要听实话!方才咱们再外头,自然会怕有别人听到,最终又给梦心带来祸事,但此刻却是东厢房内,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有话便只管直说好了。” 老太太这话说完,想表达的意思,自然是说东厢房毕竟是梦心和羽扬住的地方,若这里还保证不了安全,只怕南宫府就真个没有真正安全的所在。不过她老人家可不知道,只怕整个府中,最不安全的,就是大少爷的后院了。 果然,就听得一旁的晚晴一时又嘀咕起来:“咱们东厢房,也未必就有多安全!哼,还不是有个金雀好好地住在里头,主子明明发觉她的不对,却因为她受了银雀的打,就可怜她被破相,非要留她在院中住!老太太,奴婢真的看不下去,您劝劝……” “晚晴!”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梦心猛的一拍桌子打断,“是谁让你这般多嘴的?!老太太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如今你不答老太太的话,却将这些事儿拿来乱扯做什么?!我平日里教给你的规矩,你是给我忘到哪里去了!” 晚晴本来说得高兴,结果被这么一吓,顿时把眼睛都吓红了,嘴巴一扁就要哭出声。偏她那脸上表情才刚刚动了一下,就又被梦心低喝着制止:“还不过些给老祖宗请罪?不知道有些话是说不得吗?怎么,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你哭什么?!” 梦心明显动了真怒,晚晴早吓得哇一声大哭出来,冬雪见了,连忙在旁又是劝解又是求情。老太太自然也忙着做和事老,一把拉着梦心坐下,老太太才将晚晴亲自扶着坐好,安慰了几句,才转过头来看梦心。 “哎,你这又是做什么?你的这个丫头,最是忠心不过的。你留着外人在院子里,她自然会担心你的安危。你别怕,告诉老祖宗,这个金雀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们院子里先头有个银雀被送出去了,怎么,难道和她有关?” 这件事,老太太自然也是知道的。其实换句话再说起来,整个南宫府的风吹草到,她老人家也基本都能知道。除非是有比她的人更高的高手在旁保护,否则府中发生的事儿,基本没有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否则今日梦心这里才刚被李冬巧一闹,怎么她那里立刻就得了消息呢! 这个银雀和金雀,她也听说过,当初也是想要害了梦心的孩子,所以才闹了一场,最终赶出去了一个。她知道银雀的意图,却不知这金雀本是被打的那一个,怎么却又被晚晴给说了出来。 晚晴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梦心还从来没对她这么大声吼过,让她浑身都哆嗦起来,不过再看看老太太的表情,她愣了一愣,听到梦心开口让她说,她才开了口。 “回老太太的话,这个金雀,当初也是想要害主子的。可是主子因为觉得她可怜,所以才没有,没有再处置她。如今不仅让她住在院子里,还专门派了人去服侍她!奴婢说得都是真的,只是主子平日里都不肯我们说……” “还有这等事?”老太太的眉头皱得越发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