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叔嫂过招(三)
第一百四十五章叔嫂过招 贺老太太此次孟家之行,未能顺利将孙子带回来,心内十分窝火,随后闭门在家苦思好几天,但苦于手无钱,还是没能想出个妥当的方法来,无奈之下,只得以一对铜耳环作抵押,再次问小言借了几个钱,上街央那屡试不的秀才书信一封,将她祖孙二人如今的悲惨处境写下,托码头上的人给贺济义捎了去。 贺济义接到信,本还没当回事,直到听齐佩之念到他儿子如今成了孟家的奴儿,这才着急起来,顾不得扬州的大小差事,连忙向严大司客告了假,又将手头的银子全都兑成银票贴身藏了,马不停蹄地朝家赶。 回到家,贺济义一刻不停,只到贺老太太面前打了个照面,就去了孟瑶那里,问她要儿子。 孟瑶仿佛料到他会回来,见他气势汹汹地进门,不但不吃惊,反倒觉着好笑,道:“你要儿子,只管找自己妻妾要去,找我作甚么?” 贺济义想拍桌子长气势,但被孟瑶冷冷瞥了一眼,还是把手收了回来,讪讪地道:“嫂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要多少银子?” 孟瑶明知他是甚么意思,却故意装作误解,高兴笑道:“二弟成了家,果真长大了,知道哥嫂为了填补老太太偷卖箱笼的亏空,穷了不少,知道拿钱回来贴补家用了。” 贺济义听了这话,突然觉着臊得慌,亏得他生得黑,才没叫孟瑶现他脸红,道:“补贴家用的事,日后再说,咱们先来说说我儿子。大嫂打算要我出多少钱,才肯把儿子还给我?” 孟瑶见他张口闭口都是我儿子,生气道:“要我说几遍,我这里没有你儿子,你上别处寻去。”说完再也不理贺济义,回里屋去了。 贺济义想跟进去,却被知梅拦住,无法,只得去了第二进院子,找贺老太太商量。 贺老太太正踮着脚站在院门口等消息,一见贺济义进来,连忙拉了他问情况。贺济义心里正不愉快,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道:“娘,你也得等我进去喘口气再说。” 贺老太太虽然心疼儿子,但更担心孙子,便道:“歇甚么,你儿子正在孟家受苦呢,还不赶紧把他给弄回来。” “怎么弄?”贺济义才刚在孟瑶处吃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无处泄,这下全倒在了贺老太太头上,“大嫂一口咬定孩子不在她那里,让她开价钱也不开,我能怎么样?” “嗐,孩子的确不在她那里。”贺老太太听出贺济义心情不好,忙道,“知茵他们母子,自从被你大嫂送给了她娘家,就一直在那里,还没回来呢。” 没回来?贺济义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孟瑶只是做做样子唬唬他,难不成是动真格的?“那现在该怎么办?”贺济义有些没主意了。 贺老太太去过一趟孟家,有了经验,告诉他道:“还能怎么办,孟家的里少爷只认钱,说我们若想要孩子,就抬四千两银子去。” “四千两?打劫?”贺济义又是吃了一惊。他惊讶过后,突然想起一事,有些不敢置信地问贺老太太道:“娘,难道他家的箱笼,值那么些钱?你到底变卖了多少银子?” 贺老太太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一共卖了一万两,除去给小囡囡买药的四千两,还剩的六千两,也全被你大嫂搜去了,娘现在手头上是一钱也无。”贺老太太想起那六千两银子,忍不住老泪纵横,拉住贺济义的袖子道:“小二,那六千两银子,娘是想留给你的呀,你大嫂好毒的计策,为了搜出银子,竟连放两把火……” “糊涂!”贺济义一把拍掉贺老太太的手,气道,“我以前听孟月讲过,隐约有些印象,孟家的那些箱笼,怎么也不止值一万两银子,娘你卖亏了!怪不得孟里要价四千两,这便是贱卖箱笼亏空的钱了。” 贺老太太见贺济义不但不安慰她,反而骂起人来,不禁哭得更为大声。贺济义懒怠理她,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就地转了个身,朝孟家去了。 孟家此时正忙着张灯结彩,布置厅堂,原来京消息传来,孟里考了进士科第二甲头一名,圣上赐下进士出身,他打算进京谢恩后回来大宴宾客,因此吩咐家人加紧准备。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孟里虽不待见贺济义,但这回见了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客客气气请他到偏厅坐了,端上茶来。贺济义哪有心思喝茶,草草向孟里拱手道了声恭喜,便直入正题,开始与孟里谈价。 孟里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伸出四根指头,道:“上次令堂过来,我就与她讲过了,要想买我家小厮,价钱四千两,一也不能少。” 贺济义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只有薄薄一层,远不够四千,于是道:“上街买猪崽,还许人还个价呢,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一也不能少?” 又是猪崽,真不亏是亲母子俩,孟里仰面大笑,道:“那可是你亲儿子,不是母猪下的猪崽,怎能相提并论?” 贺济义听出他是在骂人,拳头直痒痒,但却知道面前坐的是位才了进士的举人老爷,造次不得,只得生生忍下,放软了语气央道:“实在是钱不够,里少爷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将价格让上一让?” “亲戚?”孟里冷哼道,“你家老太太偷卖我家箱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咱们是亲戚?实话告诉你,我今日只要你四千两,已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了,不然若告上公堂,你们要出的钱只会更多。” 贺济义虽然很不情愿,但也知道孟里所言非虚,只无奈囊羞涩,出不起那四千两,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儿子更重要,便与孟里打商量道:“里少爷,你看这样成不成,价钱我不还了,就四千两,我先付你五百,余下的银子,我与你打个欠条,如何?” 孟里摆着手道:“不成,你一欠就是三千五,谁知道你还不还得起。” 贺济义忙道:“还得起,还得起,我在扬州还有些家当,等我回去全给变卖了,下次回来时就将这三千五百两银子如数奉上。” 孟里仔细将贺济义上下打量,只见他虽然还是又矮又黑,但身上所穿的衣裳,都是上等的好料,且样式也是时下最兴头的,或许真是在扬州了财也不定。他心道,如今自己已是了进士,不日便要当官,还怕贺济义欠债不成,若是他耍赖,正好趁机打上门去,出一出这口恶气。想到这里,他便勉强点了头,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下一张三千五百两的欠条,另加上每月一百两的利息,让贺济义过来按手印。 贺济义不大认识字,待听孟里念过欠条上的内容,惊讶道:“还有这样高的利息?这又不是放印子钱。” 孟里笑道:“是,不是放印子钱,但我却怕你赖着不还,所以还是加些约束的好。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那小厮,我也不急着卖你,前儿好些人牙子都夸他长得俊,要出高价来买哩。” “你,你要把我儿子卖给人牙子?”贺济义又惊又急。 孟里道:“我只知道那是我家小厮,有白纸黑字的卖身契为证,谁管他是不是你儿子。” 贺济义气得直磨牙,却生怕孟里真做出卖他儿子的事来,只得忍气吞声地接过欠条,就着印泥,在上头按了个通红的手印,又将怀里的五百两银票掏出来,一并递给孟里。 孟里倒也爽快,接了欠条和银票,马上就命人把孩子抱了出来。贺济义还是头一回见着自个儿的儿子,欢喜不已,赶紧接过来抱着,但他哪里会抱孩子,刚接到手里,孩子就大哭起来。 他望着襁褓里嚎啕大哭的儿子,不知所措,一路跟着孩子而来的知茵听见哭声,不顾孟家下人的阻拦,连忙跑了进来,一把抱过孩子来哄着。 孟里见状,便指了指知茵,问贺济义道:“这孩子的娘价钱便宜,要不你一并买回去?” 知茵一听,觉出了希望,满脸希翼朝贺济义看去。但贺济义回望她一眼,却摇头道:“算了,没钱了。” 知茵抱着襁褓的手,不由自主地缩紧,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盯着贺济义。孟里也觉得诧异,再次问道:“真不要?” 贺济义又看了知茵一眼,只见她面黄肌瘦,乱遮面,实在瞧不出一丁点儿当日爬上他床时的风采,便坚定地摇了摇头,道:“真不要,里少爷自己留着罢。” 知茵一听他心意已决,顿时泪如雨下,滴湿了孩子的小脸,惹得他更加卖力地哭起来。 贺济义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抱孩子,道:“你别把我儿子吓着了。” 知茵伤心欲绝,哪里肯放手,贺济义争夺一时,不耐烦起来,抬脚便踢。知茵硬受了这一下,生出满腔恨意,竟低头朝他手上就是一口,直咬出鲜血淋漓。 贺济义吃痛,“啊呀”一声,松开了手。知茵趁机抱着孩子,朝厅门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