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前尘往事
4前尘往事 荼蘼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面容。用了几日药,面上的疹斑已消了许多,虽仍残存着浅浅的痕迹,但瞧着也不再如前几日一般触目惊心。简单的收拾了一回,她随手也不戴帷帽,便自走出了门。柳儿恰迎面过来,瞧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忙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荼蘼应道:“只是闲来无事,出门走走而已过一刻儿便会回来”柳儿听了这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了荼蘼离去。荼蘼在宝亲王府多日,早已熟悉了王府环境,离了翠竹轩后,便一路朝南,穿过一条花木丛生的小径,很快便到了王府的西角门边。 出了西角门,东拐西绕,走不多时,便见着一条甚是幽静安宁的小巷。荼蘼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身后并无人跟随,便径自入内,在一处略显陈旧破落的朱漆门外停下脚步,抬手有节奏的轻轻叩了几下。过了片刻,门很快被人打开了一条恰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荼蘼更不犹豫,便即快步入内。 为她开门的却是一名龙钟老人,略乱的银,混浊的双眼,满是皱纹的脸,瞧着倒像是七老八十的模样。荼蘼朝他一笑,道:“刘老,我来看看你们”语气神态亲密之却又不失恭敬。 那刘老则呵呵一笑,那一脸的皱纹顿然堆在了一起,恰似菊花盛开:“小姐言重了请”他口说着,便即引了荼蘼直往里头走去。这处宅院外表看着似甚破旧,但愈往里走,却愈显出其雅致玲珑来。二人走不多时,前头便已到了一处厢房。荼蘼进了厢房,略做盘桓,方才离开。 离开那处宅院后,荼蘼一路缓缓而行,心却是不无怅然。宅院里头所住之人,正是她在这四年里头结识的人之一。刘老一家原先都是武林人,因缘际会之下与她相识,并得她相助,算是结下了一段善缘。只是他们一家早都已经退出江湖,并有意过一些安宁平静的生活,所以她回京之后,也没来找过他们。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因着有些事儿,她是不得不来找他们了。 正在她心绪烦乱之时,却有一辆在街缓缓行过的黑漆马车,在路过她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车内随即传出一个熟悉的清朗嗓音:“上车”声音平和,却又有种不可违拗的宁定。 荼蘼骤然一惊,脚步也随之一滞,在她犹豫之际,车那人却又开了口:“上来,我有话同你说”荼蘼抿了下唇,终是往前迈了一步。驾车之人早已下车,垂手恭候着她。见她有意上车,忙上前一步,打开车厢,从车内取出一张踏脚的锦凳。荼蘼便即默然上车。 车内,光线有些幽暗,但她却仍能看清端坐在车内的那人——林垣驰车厢内并没有燃灯,车窗也关的严严实实的,光线并不明亮,她只能看出他穿了一身深色圆领锦缎长衫。 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姿势,好让自己坐的更端正一些,她开口问道:“什么话?说罢” 林垣驰显然有些不适应她淡漠的态度,因微微侧了一下脸,车窗处悄然渗入的一抹幽光悄然的映照在他面上,半明半暗,却衬得他的面容轮廓分明而俊逸:“我想接你进宫住上一段时日” 荼蘼闻言微愕,半晌才道:“你明知道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林垣驰沉默了片刻,方道:“京城如今并不太平你今儿之所以能来去自如,是因为有人目下还太小看了你我想你该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还有,王叔今儿与她约了在状元楼见面” 他并没点名口的那人是谁,但荼蘼知道,他所指的正是严婕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今晨醒来后,她又等了半晌,却没等到林培之过来,便唤了柳儿去请林培之。但柳儿走了一趟后,回来却对她说林培之已然出门有事去了。原来,这就是他的事儿。 “你该知道,他其实并不想要那张椅子的”她抬眼看他,轻声说道。她很想从他面上的细微表情里头揣摩出他的真实心意,但在不甚明亮的车厢内,她却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的面容轮廓。 “荼蘼,人都是会变的”林垣驰答,虽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但荼蘼能感觉出他的怅然。 是呀我怎么就忘记了,人都是会变的荼蘼有些惘然的想着,眼前这个人,不也变了很多。 “从前……后来……究竟生了什么?”她问,等了一刻,没等到回答,她又忍不住的加了一句:“现在……之前……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问题已困扰了她好些日子,她今儿终于还是问了。 林垣驰默然了片刻,方轻声道:“荼蘼,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知道,既然老天让我重新来过,那我一定不能让从前的事儿再次生。” 荼蘼不语的等着他下面的话,果然,林垣驰稍顿了一下,便又道:“我不瞒你,也瞒不过你。从前的许多事儿,你都是知道的。父皇是多活了一些年,但给我留下的,却是一个比如今更要不如,几乎是千疮百孔的大乾”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时,所面对的那一切。 户部寅吃卯粮,空耗了许多年,到了他的手上几乎是空空如也。而他与林垣掣争斗了多年,方才以不大的优势登上了皇位。不论是官系统抑或是武官一脉,兄弟二人都各有支持之人,朝俨然便是两方对峙的局面。而除了这两方外,南方却还有个宝亲王林培之。他不入京城,也摆明车马不争皇位,但却盘踞于南方,手掌军政大权,给人一种莫名的威慑,使人不敢轻忽之。 从前,他之所以能够最终登上皇位,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了那笔由“照影”匕之内得来的宝藏以及季家的全力支持。但那一刻,面对空空如也的国库,他才终于现何谓杯水车薪。朝廷开支日益捉襟见肘,而与此同时,西南与东北战事却又纷至沓来,让他焦头烂额。 他一面扶持季家,提拔季竣灏等人,一面却又不得不广选妃嫔,以收拢朝臣之心。但也正因如此,他与荼蘼渐行渐远。不久之后,清平侯府家变连连,段夫人之死,更让季氏家主季煊万念俱灰,悄然挂印而去。季竣邺与季竣廷也因此而丁忧在家。在此同时,他却又得到了被他坚决夺情重用的季竣灏通敌的确凿证据。且信且疑之下,他设局打算试探一下季竣灏的忠心。 但他万万想不到,季竣灏却因此而战死沙场。他一心想要遮饰此事,但这事却终于被荼蘼知晓。出乎他意料的是,荼蘼既不哭,也不闹,她以一种冷傲的态度接受了这一切,但自此之后,他的后宫,便变得血雨腥风,再无安宁之日。季家的远离朝局,让他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撑,而荼蘼在后宫的所作所为,又让他在朝愈的举步维艰…… 于是他处处躲着她,并几次决意赐死荼蘼,但总被她冷冷拒绝,理由是——她还不想死。而他若非要她死,那就亲自来走一遭。而他自问,自己做不到。 直到那个夏日的雨夜,她在他遣去的人到来之前,忽然仰药自尽。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同时,他曾觉得一阵轻松,她解脱了,而他,也终于能够解脱了。 但这份解脱,并不能解决掉他所面临的困境。他的后宫之,美人如云,但即使没有了荼蘼从作梗,他也还是没能得到任何一个后嗣。而个的缘由,他终于从荼蘼口得到了答案。 荼蘼默然的靠在车壁上,听林垣驰以一种近乎事不关己的语气慢慢的说着从前所生的事儿。过了很久,她才叹了口气,怅然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只是,即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呢?难道她能够若无其事? 林垣驰没有接她的话头,只平和道:“你或者并不知道,我死之前,所留的遗诏,便是将皇位传给王叔”荼蘼听得一怔,不觉又一次抬头去看他。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实在不愿将皇位交给垣掣”林垣驰冷淡道:“你也知道,垣掣是个好权之人,但并非一个能够掌权之人,皇位若是交给了他,只怕大乾很快便要改而姓高了” 荼蘼听得心一跳,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人生真是饶富趣味,等我从黑暗醒来,我却忽然现,我回到了许多年以前……那个时候,我的生命里头还没有你、没有季家……我所拥有的,是一处僻静的宫殿,几名宫娥太监,还有,一贯将我忘在脑后的父皇……一切都奇迹般的回到了原点……” “我在宫悄没声息的待了几个月,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这个时候,舅舅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求了许多人,托了许多的关系,费尽千难万苦才终于见到了我……” “于是,我决意要振作起来,我深信凭借着从前的经历,想要得回一切,并不困难,而我……也的确做到了我缜密的计划着,借着毒一事,引来了父皇,成功唤起了父皇对母后的感情,也趁势激了父皇对昔日之事的怀疑……被封肃王之后,我离开皇宫,慢慢的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却竭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找你,我不想再将季家牵连进来,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从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