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皇后之位
皖平快步走入致远斋,却在快要接近书斋的地方放轻了脚步。她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将耳朵贴在门扉之上,细细的听了一回,书斋里头却只是寂然无声,安静的好似里头根本空无一人。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蹑手蹑足的往后退了两步,而后一本正经的抬起手来,便在她要敲不敲之时,里头忽然传来林垣驰淡淡的声音:“要进来便进来罢!不必在外头偷偷摸摸的!” 皖平一怔,旋即干笑了一笑,举手推门而入,口中笑道:“原来皇兄早知我在门口了!”倒是没有太多拘谨之意。她与林垣驰交好已久,虽说林垣驰如今已继承了皇位,但她却仍无多少畏惧之心。 适才林垣驰从密室之内出来,她刻意没从书斋门口出去,而是进了密室,原是想要偷听一下林垣驰与荼蘼的说话,却不料密室之中除了林垣驰却还有一个王励之在。她刚进去,王励之便作了个手势,示意她速速离开。她虽极其不愿,但又不敢惊扰到书斋内的林垣驰与荼蘼,只得愤愤离开。 顺着不长的甬道离开密室之后,她便忍不住对王励之大发了一阵雷霆。王励之神色如常的听她训斥,待她训斥完了,他才躬身行礼,谦然告退,直将她气得倒跌。独个儿气了一回后,她毕竟还是放不下致远斋这边,因急急过来,想要打听一下消息。却在外头瞧见了面色难看的韩璀。 从韩璀口中,她得知荼蘼已离开清平侯府,便急急的赶来致远斋,想要问个明白。 林垣驰此刻正静静的靠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听了这话,便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深远幽邈的让皖平这等胆大包天的也不由的有些心底发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勉强的笑道:“皇……皇兄,你怎么就让荼蘼走了?” 林垣驰听了这话,素来清冷淡定的面上竟是现出了一丝恍惚之色,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道:“由得她去罢!如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结局如何,又有谁能说得清楚!”他口中说着,一直放在桌下的手却已慢慢的握得紧了。她已走了好一会的工夫,但他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她留在自己掌心的那股体温。她的体温一直都偏低,便是暑天也并不例外。所谓的冰肌玉骨,说的便是她罢! 皖平不解的看着他,她想问的其实很是简单,林垣驰回京一事,其实颇为机密,整个京中也无多少人知晓,而今日荼蘼却知道了此事,而且,她要回的,正是如今敌友难分的宝亲王府。她若将此事泄漏给林培之等人知晓,那林垣驰这段时间小心翼翼的隐匿形迹踪岂非再无意义可言。 林垣驰话一出口,注意到皖平的神情,已知自己说错了话。苦笑了一下,他道:“你放心,她绝不会对王叔说的!”她不是傻子,更早已过了感情用事的时候,所以,他相信,她不会说出他的行踪。 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他道:“你且回宫去罢!”皖平睁大了眼,还欲再说甚么,目光落在林垣驰疲倦的面上,却终是将话咽了回去。略略的撇了撇嘴,她没好气的转身打算离开。 便在此时,林垣驰却又忽然开口叫住了她:“秀莹……” 皖平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皇兄还有事儿要吩咐?”不知怎么的,今儿的林垣驰让她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虽然她从来也没能真正看透他,但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此刻近乎惘然的心态。 “秀莹……”林垣驰又叫了一声,却迟迟的没有将下文说出,只是默默蹙眉似在苦思冥想。 皖平等了一刻,不免有些气闷,因道:“皇兄,你究竟想说什么呀?怎么竟这般吞吞吐吐的?” 林垣驰略顿了一顿,忽然似是自言自语道:“皇后这个位置可是天下女子皆欲得之之物?”皖平一怔,明亮的大眼不由的转了一转,有些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林垣驰补了一句。 皖平犹疑了一刻,才道:“我想应该是吧!”语气却并不如何斩钉截铁。 “那么你呢?你想要么?”林垣驰移目看向一边的书架,冷静问道。 “我?”皖平心中一突,很快便嬉皮笑脸的答了一句:“皇兄,难道我不是你的亲妹子?”对于这种敏感问题,她可不敢胡乱回答,生恐戳中了林垣驰的命门所在,因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去。她在后宫多年,虽看似刁蛮任性,其实却自有一套安身立命的本领。 林垣驰冷哼了一声,寒着俊脸扫了她一眼:“胡扯!”皖平立时垂首,摆出一副低头受教的模样。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该是装糊涂之时,自然也是绝不含糊的。林垣驰瞧着她的神情,终是叹了口气:“皖平,你只将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便是!不管你说什么,四哥总不怪你!” 皖平听他自称“四哥”而非“朕”,心中已然明白今儿不说是不成的了。咬了咬牙,她道:“四哥想听真话,我就说真话便是!这个皇后宝座,我却是不敢要的!不说别的,只看看先端静后,那也实在够我心寒的了!”先端静后,正是承平帝的皇后王氏。王皇后幽居凤仪宫多年,承平帝虽不曾有废后之举,但众人皆知她是有名无实。承平帝薨前,她更是得赐鹤顶红的数人之一。 瞧见林垣驰面色阴晴难定,皖平终是有些不安,因补充道:“不过,此事皇兄却也绝不能以我为准。一来,我是你的亲妹子,皇后那个位置,我自然只有看的份儿;二来,我在宫里多年,荣华富贵也实在是享得够了。皇兄你也知道,有些事儿,本就是过犹不及的!” 林垣驰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过犹不及!”只有亲身体会过那个位置的人,才会真正对那个位置不屑一顾吧!他默默的想着,可荼蘼,正是早已尝够了那种滋味的人。 过了许久,他才对皖平摆了摆手:“去罢!早些回宫去!这阵子,若无要事就不要随便出宫了!” 皖平睁大了眼,正要对他这种迹近幽禁的做法表示些甚么,林垣驰却又淡淡道:“叫王励之随你一道回宫!还有,你上次所提之事,朕也一并准了!” 皖平一听了这个“朕”字,已知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郁郁的行了一礼:“谢皇兄恩典!”离了书斋,她有些愤恨的抬脚,将地上一颗不大的鹅卵石踢得飞了起来,鹅卵石落地之时,骨碌碌的滚了一段,却在滚到一名着鹿皮快靴的青衣男子脚下时被那人稳稳踏住。 皖平一瞧见那双熟悉至极的靴子,便知此人是谁,没好气的抬头瞧了那人一眼,她道:“王励之,皇兄命你随我回宫!这阵子,若无要事,就不要随便出宫了!” 王励之一怔,俊朗而少有表情的面上旋即泛起一丝诧异之色,却又很快消逝:“是!” 皖平抬头看看他,忽然之间,便觉心中郁气消除了不少。算了,如今局势不明,自己是该少在外头行走,毕竟一头是皇兄,一头是王叔,偏生双方平素与自己交情又都不错,这事,自己还是少掺和的好。叹了口气,她闷闷的走过去,与王励之擦身而过:“王励之,我真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乖乖留在杭州!”她一面走,一面咕哝着,王励之则默然不语的紧跟其后,如影子一般。 荼蘼垂首缓步走入翠竹轩外的那片竹林,足下,是那条惯走的白石小径。竹林幽深,风动叶舞,与往常全无不同之处,只是她的心思却更加幽晦难测。前方,有人静静立着,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慢慢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你在等我?”她移开视线,淡淡问道,语气带了些许的萧索。 立在小径中央的那人却是林培之,神色古怪的看了荼蘼一眼,他道:“垣掣使我将这个送还给你,并邀你三日之后往堰王府赴宴,他要亲自感谢于你!”说着,他便递过一只匣子来。 荼蘼漫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那只匣子,却并没打开,更没看他一眼。只静静站着,似乎在等他让开道路。林培之觉出她的不对,拧了下眉,终是没有让开,只问道:“你怎么了?” 荼蘼疲惫的摇了摇头,简单的敷衍了一句:“没甚么!” “没甚么?”林培之挑了下眉,忽然问道:“你在清平侯府见到谁了?” 荼蘼心中一惊,险些没将手中的匣子丢在地上,幸而她一直低着头,并不虞林培之看到她的面色,镇定了一下心神,她道:“你以为我见到谁了?”只是她虽竭力克制,语气终是有些发颤。 “你见到垣驰了?”林培之突如其来的问道。虽看不到荼蘼的面色,但他以为,这个世上,除了林垣驰外,怕是没有谁能给荼蘼这么大的压力,可以让她失态至此。 荼蘼又是一震,却没回答他的话。林培之见状,心中更是明镜也似。 “昨儿晚间,竣邺忽然秘密出京,我得了消息,便已心生疑窦,如今看来,他果真是回来了!”林培之语调平和,说出的话却让荼蘼心中又是一寒。 看来,他一直都在注意着京城的动向,而清平侯府,更是他盯梢的重中之重。